第一卷 踏海而歸 第五十一章 踏鯨背
朝歌永樂街豪俠客棧一樓大堂里
徐安敬的思緒回到了現在。
方才見徐安敬一直不說話,眾人也始終沒有開口,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安慰話才好。
葉開從懷裡掏出了那本徐百九臨走前交給自己的秘籍,將秘籍放在了徐安敬面前的桌上。
徐安敬拿起秘籍,沒有翻開,只是默默看著封面那幾個大字,眼裡似乎有些冷意,終於,徐安敬開口了,「那個慫恿我師父殺人的女子現在身在何處?」
「在地下密室里,我帶你去見他。」葉開起身,領著徐安敬、余淮二人進了甲字一號房,往地下密室走去、
一進密室,剛下來的三人便看到了被捆住雙手雙腳的登鳳樓新花魁,以及看守在一旁的宋掌柜、花三娘。
徐安敬剛見到夏日眠,就直接捻出一顆鐵珠子朝夏日眠的眉心處飛去,花三娘見狀急忙用手擦過腰邊的衣料發出了一枚繡花針,正好擊開了那顆要取身邊女子性命的鐵珠子。
「徐公子,郡馬還沒問完話呢,不用如此著急下殺手。」花三娘嬌嗔道。
徐安敬側頭看了葉開一眼,葉開點了點頭解釋道;「她與那神秘九人有關,你還沒回來之前我就讓李劍純過來認她,她確實就是神秘九人里的其中一位女子,之所以還沒問話,是想等你一起,等問完話,你再殺她也不遲。」
一直被縛手縛腳的夏日眠聽到葉開如此講話,沒有了與葉開初次見面時的風情萬種,而是以一種看傻子的神情對葉開說道:「葉公子,不勞煩你費心了,奴家什麼都不會說與你聽的。」
余淮見葉開居然如此耿直,不由得吐槽道:「葉兄,你當著人家面說要殺人家,人家能跟你說真話嗎……」
葉開恍然大悟,懊惱的拍了下腦袋,「那眼下如何是好?直接將她殺了?」
花三娘在旁邊裝腔作勢道:「郡馬不必擔心,還沒有人能受得住三娘我紮下去的銀針,給我些時日與這位妹妹相處,這位漂亮得連我都妒忌的姑娘到時候什麼真話都會吐出來的。」
「那我們就得先帶著這位新花魁回白帝城了,不然年關前就趕不回去了,但得如何才能瞞過朝歌守城士兵的眼睛呢?」余淮說完,看了宋掌柜一眼,很明顯余淮覺得宋掌柜應該有辦法將這位秘堂諜子正在搜捕的新花魁弄出城去。
宋掌柜見余淮看向自己,便笑呵呵的對眾人道:「正好這次朝歌里的七間豪俠客棧都清點完了這一年的賬本,不如郡馬就再辛苦一趟,將今年朝歌城所有豪俠客棧的利潤一併運回肅王府去。」
葉開聞言,頓時心領神會,宋掌柜的意思是要將這位夏日眠藏在一起運送回去的銀錢里,早在先前將肅王府的歲貢帶進城時,守城的士兵就沒有多加阻攔,看到肅王府的通關文牒便直接放行,想來自己這夥人再帶著今年豪俠客棧賺來的銀子返回白帝城,也不會受到守城士兵的搜查。
眾人一拍即合,決定先去休息,等明日宋掌柜去知會其他豪俠客棧的分掌柜,將這一年朝歌所有豪俠客棧所得的銀錢全部打包起來,一併運到永樂街的豪俠客棧后,大家再整裝出發。
於是這一夜就這麼過去了。
第二天,在其他人還沒醒的時候,宋掌柜便派店裡的小二去通知了同在朝歌其他六間豪俠客棧的分掌柜,而他自己,則是在無人發現的時候,偷偷放飛出去了幾隻信鴿,信鴿飛去的方向,儼然是東南方向,那看來這些信鴿是要飛去白帝城了。
等葉開中午醒來的時候,宋掌柜就已經將今年賺來的銀錢全部打包完畢,整整有三大箱。
葉開走到客棧門口看到這三個大箱子時有些震驚,問宋掌柜今年朝歌這邊的豪俠客棧到底賺了多少銀子。宋掌柜笑而無語,只是用手比了個三。
「三萬兩?」葉開震驚。
宋掌柜點了點頭,隨後又令人從客棧里搬出來一個大箱子,與那三個箱子分別安置在兩輛運貨的馬車上,這個箱子里裝的就不是銀錢了,而是那位新花魁。
由於夏日眠已經被提前點住了穴道,所以不必擔心她會在箱子里大喊大叫,或是用身體引起動靜。
見一切都準備就緒,葉開回客棧里叫醒了這一行的所有人,準備吃過午飯就出發。
只不過葉開他們不知道的是,永樂街街頭上,有兩位喬裝打扮的秘堂諜子正站在附近一處賣包子的攤位前,眼睛始終盯著這條街上豪俠客棧的門口。
望著那四個應該是裝錢的大箱子,成墨咬著包子,與旁邊的手下調侃道:「話說豪俠客棧往年給肅王府輸送銀子,用的都是銀票吧。」
那名手下聞言,頓時小聲問道:「大人,需不需要小的回去喊人過來搜查?」
成墨搖了搖頭,拿起包子咬了一口,邊咀嚼邊道:「罷了,反正抓了個徐百九就足夠交差了,那位美人就送給這位駿馬吧。」
豪俠客棧里的葉開一行人吃過午飯後,便啟程往朝歌城門口的方向趕去,來時是九個人,回去時反而變成十二個人了,看著這浩浩蕩蕩的隊伍,也不知道返程的途中還會不會遇到什麼有趣的事情,葉開有些心情澎湃,對眾人喊道:「走!我們回家!」
這伙要返回白帝城的人里,有的牽著馬,有的駕著馬車,來時洛聖、廣大膽、徐三娘是沒有騎馬的,不過豪俠客棧的宋掌柜倒是給這三人另外備了三匹馬,不管這三人需不需要,騎馬總比走路要輕鬆些。
到了城門,守城士兵確實沒有多加阻攔,直接給葉開這支背靠肅王的隊伍放行,不過在路過城門的時候,葉開見到城門邊立著的木牌上有一道通緝令,那上面畫著的正是夏日眠這位登鳳樓新花魁的畫像,至於追捕的原因,只說是涉及淮王府世子宋錦被殺一案,同時這道通緝令懸賞的金額還不少,足足有三百兩黃金,三百兩黃金,剛好就是自己這一行押送銀錢總額的十分之一。葉開不禁覺得有些好笑,想起了那位已經身亡的世子宋錦,「原來你的命只值三百兩黃金啊。」
出城后,徐安敬騎馬來到了花三娘身邊,「你打算怎麼處理那位陷害我師父的兇手?」
葉開余淮等鏢局的人聞言,紛紛豎起耳朵,他們也有些好奇花三娘會使用什麼手段,洛聖廣大膽聞言冷冷笑了下,花三娘聞言則是笑容有些滲人,緩緩說道:「等到了沒人的地方,我會用針扎進那位姑娘手指甲的縫裡;而第二次,我會用連同腳指甲也一塊扎,一般人撐到第二次就受不了了,不過我觀那位姑娘是個意志堅定的人,所以第三次我會用針穿過她的上下眼皮,持續一整夜。如果還不招,我會將她身上的肉當做衣服來縫,穿針的棉線我會塗抹上鹽水,這樣就可以在肉上穿針引線的同時,令那位姑娘感到奇痛無比。」
眾人聞言,頓時打了個寒顫,恨不得就當做沒聽過花三娘這話,徐安敬聞言,滿意的點了點頭,「到時候請務必讓我旁觀。」
見徐安敬真是對那位夏日眠恨之入骨,葉開連忙在旁勸解道:「徐兄,雖說那位夏姑娘是導致你師父被害的幕後真兇,但切忌不可因為此事而心性大變。」
「夏姑娘?」徐安敬皺著眉頭望向葉開。
見友人對自己稱那位夏日眠為夏姑娘頗為不滿,葉開只能改口道:「我說的是那位夏日眠。」
徐安敬這才鬆開了緊鎖的眉頭,「葉兄放心,我只針對與我有仇的人,並不會因此誤入歧途。」
……
在返程的第二日晚上,眾人露宿在一處深山老林里。
荒郊野嶺,四下沒有陌生人,花三娘將夏日眠從箱子里放了出來,解開了夏日眠脖子以上的穴道,同時拿出團布塊緊緊塞進了夏日眠的嘴裡,防止她中途咬舌自盡。
然後花三娘就開始了她的計劃,她先是將毫無反抗之力的夏日眠丟在自己腳下,然後坐下來一一取出十根銀針平鋪在自己膝蓋處的紅布上。
花三娘對眼前這位癱坐在地上無動於衷的夏日眠冷笑道:「夏姑娘,待會我會將這些針一一插進你十指里,這些針呢你也看見了,有一寸長,一開始呢,我會一根一根扎,不過只扎進去半寸,如果你覺得受不了想招了,就眨一隻眼或搖搖頭,不然我就繼續將針徹底扎進你手指頭裡為止。」
在一旁烤火的眾人皆望著花三娘夏日眠二人,默默無言。
很快花三娘就取出了第一根針,然後用左手緊緊捉住地上那位看著便楚楚可憐的女子左手。
花三娘將針尖對準了左手食指指甲蓋與肉相連的部分,然後便狠狠將針直接扎了進去,就如同花三娘所說的那般,只是扎進去半寸而已,但這半寸瞬間就要了那位弱女子的老命,她脖子以下的穴道皆被封住,動彈不動,但身體還是發出了微微顫抖,那被針扎的女子此時雙目圓睜,眼裡布滿血絲,幾行淚水從眼角不自覺地流了下來,嘴上被布塊封住,嘴裡只能發出「嗚嗚嗚」的痛苦嗚咽聲。
此刻的花三娘神情近乎變態,不再是往日眾人印象里的美嬌娘,反倒像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白骨精。
這時候余淮站了起來,對眾人說道:「有點悶,我出去透透氣。」杜大虎以及鏢局裡其他眾人連忙附和,「我們陪你一塊去。」
於是在周圍僻靜無人的營地里,只剩下了依舊坐在火堆邊上旁觀的葉開。徐安敬、廣大膽以及在旁邊地上躺著閉目養神或是睡覺的洛聖、李劍純總計五人。
當花三娘扎進去第五根針的時候,夏日眠扭過頭一臉痛哭的望著葉開,看眼神似乎想讓葉開出手阻止,葉開見狀別過了頭,就算夏日眠曾經是殺害了自己葉家三十餘口的仇人,可葉開還是見不得這種場面,說白了還是同情心在作祟。
而徐安敬則是目光如火炬,一直瞪著眼睛看著這位陷害自己師父的妖女受折磨,很顯然他很享受這一刻。
當十針都扎在夏日眠的十指后,花三娘對身前這位香汗淋漓,表情扭曲卻依舊有些好看的女子問道:「夏姑娘,現在讓你歇息會,如果你想招了就搖搖頭,不然我就繼續了。」
回應花三娘的,只有那雙不再似星辰明月,而是恨不得將在場所有人生吞活剝的怨恨眼神。
花三娘見狀冷哼了一聲,舞起雙掌,對著夏日眠的十指上就是一拍,十根銀針齊齊被拍進了夏日眠的手指里,與此同時花三娘也解開了夏日眠上半身的穴道,只見夏日眠就如同被人從泥土裡挖出來的蚯蚓一般,在地上癲狂得扭來扭去,動作十分難看,那團塞進她嘴裡的布塊也抵擋不住她此刻發出來的慘叫聲。
葉開迅速起身走出了營地,他有些後悔為什麼要留下來觀看,他雖然也恨這位神秘十騎之一的夏日眠,但在看到她那副凄慘的樣子后,葉開心中反而沒有在旁邊默默觀看的徐安敬那般暢快且痛快,葉開心裡只覺得堵得慌。
他甚至還在想,這一世,那位夏日眠並沒有對葉家鏢局的人下過殺手,他們派來的那位壽春騙錢老頭,所要殺得目標也只是李劍純,並不是殺了福滿多的自己,自己與那剩下的九騎里,除了崔星光一人之外,與其他人好像也沒有多大的恩怨了。想到這裡,葉開都對自己此時的真實想法感到噁心,忍不住抽了自己一巴掌,心中罵道:「葉開啊葉開,你不就是因為人家長得好看嗎!」
後面的日子裡,只要晚上一到了僻靜無人的地方紮營,或者是到了其他城鎮里的豪俠客棧,花三娘就會將夏日眠從箱子里放出來,反覆折磨她,與花三娘所說有些不同的是,她在紮腳指頭的時候,要先來一套手指頭上的折磨套餐。在用針穿過夏日眠眼皮子的時候,當夜也會先用前面扎手指紮腳趾的法子。
夏日眠還是什麼都不肯說,她不肯說出自己為什麼要慫恿徐安敬的師父去殺淮王府世子宋錦,不肯說出那剩下八人的具體身份,對於夏日眠,葉開只知道她是神秘十騎之一,是登鳳樓的新花魁,似乎還和二十年前那位與她同名的凈目門夏日眠有關係。因為葉開聽過徐百九說過這位夏日眠也會那位二十年前女魔頭夏日眠的『迷魂大法』。
但是葉開並沒有見過夏日眠在途中用過這所謂的『迷魂大法』,或許這個迷魂大法只能私下裡單獨對人使用。
很快一行人就返回到了清水鎮,不過這一次眾人並沒有去余淮那位許伯父的家裡借宿,這是余淮自己要求的。眾人找了間客棧住下后,第二天就又來到了海陵渡口,這一次依舊是那位與葉家鏢局一直有生意往來的船老大趙老叔帶船來接葉開這一行人回白帝城。
由於是自己人,葉開他們便將夏日眠從箱子里放了出來,一起帶上了船,此時的夏日眠已經被折磨得兩眼無神,如同牽線木偶一般跟著眾人行走,什麼想法都沒有。什麼話都不說。
之前有一次,花三娘在將夏日眠肚子上的肉當衣服縫時,故意沒有拿布塊塞進她嘴裡。其實花三娘也有些煩了,既然什麼也問不出來,乾脆讓這位姑娘咬舌自盡算了,可是花三娘發現,這位夏日眠雖然意志堅定,但卻沒有要尋死的念頭,這一路上也從來沒有鬧過絕食,於是她找到葉開說了這事,葉開只是說將她帶回白帝城交給肅王處理。
徐安敬距離白帝城越近,身上的戾氣也逐漸減輕了下來,也不再去看夏日眠受折磨得場面了,這世上沒有什麼比親眼見著仇人在自己前受折磨更痛快的事了,但看得多了也就乏了,他現在只想這名仇人直接死掉算了。
……
眾人登上趙老叔的船后,在海上飄了兩日。
這一日洛聖依然站在甲板上吹著冷冷海風,只不過身邊多了個徐安敬,徐安敬上了幾天船,就吹了幾天海風,他一直望著茫茫無際的大海,也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麼。
突然,徐安敬看到了在不遠處的海平面下有道巨大的黑色陰影,隨機想起了父親與小時候的自己的談話。
「你知道什麼是海嗎?」
「我知道,海就是大點的湖泊!」
「海並不是湖泊,海就是海,你只有站在它面前,才能明白它有多波瀾壯闊。」
「那海里也有小魚嗎?」
「有的,海里什麼都有,還有一種大魚,名為『鯨』,鯨大到能吞掉一艘小舟。」
「那我以後能騎在它背上嗎」
「哈哈,等你以後學會輕功了,或許就可以騎在鯨背上了。」
徐安敬心中五味雜陳,有些物是人非的悲傷,只見他輕輕邁步離開了腳下船隻,整個人凌空飛躍到了海平面下那道巨大陰影的上方。
於是,一隻巨大鯨魚載著一位負手而立,目放四海的青衣男子,伴隨著鯨鳴,從海平面下高高躍到了海平面上的半空中,帶起銀光閃閃的水花。
當這隻鯨魚又一頭扎進海里時,炸起了滔天巨浪,那道騎在鯨背上的身影也返了回來。
洛聖望著剛從鯨背上回到船頭的徐安敬,沙啞道:「你入五品了?」
徐安敬沒有說話,閉起雙眼如同那日比武招親打贏了余淮后一般,抬頭深深吸了一口周圍的新鮮空氣,然後輕輕點了下頭。
這海上的空氣,果然比白帝城的空氣要略咸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