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麒麟鎧
出了竹筐,賀齊舟發現此處並非山頂,只是整面崖壁上內陷的一處平台,大約有十來丈寬,四五丈深,抬頭望去,上方還有二十餘丈方可到頂,而這二十餘丈崖壁略有傾斜,鑿有石階,極險處還插嵌了鐵條作為扶手,所站的平台上建有一座石屋,除了兩名推動絞盤的壯漢外,石屋內另有六名青壯,見有人上來,皆出來相迎。
鄭崢解釋到:「本來此處石屋只是供兩名絞盤手休息的,自從有人從這裡攀上后,為了保險起見,族裡又加派了人手警戒,只是平時只有兩人,今日來了六人,應是昨天得到消息后,怕來人偷襲吧。峰頂上太窄了,沒法安裝絞盤,接下來我們又要自己爬了。」
賀齊舟問道:「你說的就是那個捕頭吧?」
鄭崢答道:「不錯,幸好那人是友非敵,否則裡面的人以後就不得安寧了。」接下來他們也不再等崖下之人,繼續往上攀登,快到峰頂時,賀齊舟突然發現有一鬚髮皆白的長眉老者正坐在山頂向東方遠眺,不禁嚇了一跳,這麼近了自己居然沒有發現那人的存在。
爬在最上方的鄭崢開口說道:「山頂上的老人是咱們鄭家的老祖宗,我們都叫他太叔公,只是腦子有點問題了,只記得很久以前的事,最近發生的事轉眼就會忘了。無論風霜雨雪每天都會到崖頂來坐上一個時辰,聽長輩說,他這是在眺望故國山河。他脾氣很好的,你們不用擔心!」
鄭崢率先上去后叫了聲老祖宗,然後賀齊舟和林川也來到頂峰,兩名同行的女子也爬了上來,都習以為常地對老者叫了聲老祖宗。那老人也不理睬,只是目視遠方。
賀齊舟發現四周果然是差不多高的山峰,自己現在所處的山峰位於東北角上,相對而言還算是較低的,各處山峰都極為陡峭,最高的東峰之上盡然還有一層積雪,山峰圍抱的山谷之中雲霧蒸騰,根本看不清有幾許深淺。好在峰頂雖然狹窄,但自此而下的山坡卻不像上山時那般險峻。
山頂寒風凜冽,將眾人的衣衫吹得獵獵作響,賀齊舟跟著鄭崢正要下山,一陣狂風吹起衣襟,露出黝黑的內甲,剛用手抓住衣襟,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蒼老的喝問,「小賊!哪來的寶甲?」然後即便是在風勢如此之大的山頂,仍能感到一股勁風正沖自己後背而來。
賀齊舟急忙回頭一看,只見那老者鬚眉亂飛,好似乘著西風一般朝自己「飛」掠過來,枯瘦的五指攏成利爪,直掐自己右肩。
賀齊舟大驚,見這枯瘦的耄耋老者身手竟如此矯捷,地勢極狹,已無閃避的空間,賀齊舟只得身體後仰,再用小臂全力去架開對方進招的手臂,兩臂兩交,賀齊舟只覺得一陣氣血翻湧,堅如鐵石的小臂竟也感到酸麻難忍,要知道,十餘年來賀齊舟正是用自己這雙小臂擱擋了楊戰竹桿的進攻,也一直是賀齊舟引以為傲的武器,怎麼也想不到居然差點一招就讓人擊潰了。
那老者好似也有點驚奇,「咦?」了一聲,但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下,被盪開的右手重新改指為掌劈向賀齊舟頸項,左手兩指指向賀齊舟胸口膻中穴。
「一葉知秋!」賀齊舟驚呼了一下,竟是金陵派柳綿掌中的絕招!但又有點不像,自己印象中的這一招掌劈為虛,真正有威脅的是后發先至的指勁,極為狠辣!但明顯老者的招式顯得正大光明一些,出招一點都不加遮掩,左右手幾乎同時到達,似乎要全憑實力碾壓。
若要在平地上,賀齊舟自信還是有好幾種辦法可以應付這招,但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硬扛了,左手抬臂擋住掌刀,右臂則架開對方的左臂,好在賀齊舟最熟的就是這種雙腳不動的近戰,應對極為熟練,又生生架開老者一招。
這回不僅雙手酸麻地好像無法舉起,承受一掌之重后,兩腿都好似無法在山坡上站穩。而近在老者身旁的林川見老人突然發難,亦是大驚,連忙伸手想去拉住老者,那老者看也不看林川,側踹一腳正中林川腰際,林川噌噌噌連續退了三步,在崖頂處停住,想來那老者已是腳下留情,否則勢必掉下峰頂。走在最前面的鄭崢也反應過來,急忙大喊:「太叔公,別打了,自己人!」
老者瞥了一眼鄭崢,一吹鬍子,道:「你誰啊?」邊說邊向前一步,本來只是想擒住齊舟的老人被意外連擋兩招,火氣更盛,準備再度出手。
賀齊舟自忖再也無力接下一招,正準備縱身滑下山坡,忽然下方傳來一句叫聲:「二叔,住手!」
老者看了一下正在快速上山之人,停住腳步,指著賀齊舟叫道:「小彬兒,同我一起抓住這小子,他身上有咱家的寶甲!」
賀齊舟回頭一看,只見一名六七十歲的健壯老者飛快地沿著山坡跑了上來,轉眼就跑出十來丈距離,來到齊舟身旁,對著齊舟道歉道:「少俠,我二叔腦子不太好了,還請見諒。」然後對著老者快速作了一揖,說道:「二叔,這位少俠仗義救了淵兒一家,您怎麼動起手來了?」
那老者眼珠一瞪,道:「小彬兒,誰是淵兒啊?我不管,那小子身上有我家的寶甲,肯定是姓姜的齊賊,還不快快拿下!」
「小彬兒」忙道:「淵兒是我家小四啊,您這都忘了?二叔您可能是誤會了,先別動手哦。」然後轉身對齊舟道:「少俠,我是這裡的谷主鄭彬,鄭淵是我兒子,謝謝你出手相救,不過老人平時很溫和的,大概是心中對那幾件鐵器還留有執念,不知能否讓我瞧瞧他口中的寶甲?」
賀齊舟見這鄭彬也已是個雙鬢斑白的老人了,面容慈詳,與鄭淵確有六七分相似,便掀起衣襟,道:「谷主請看,這是我義父留下的遺物,不過我並不是姜氏後裔。」
當鄭彬看到齊舟的內甲時,滿臉的笑容頓時凝固,喃喃而道:「果然是麒麟鎧!我還以為老人是眼花了呢。」而白須老者再次見到黑甲,又欲動手,幸得鄭彬及時拉住。
賀齊舟好奇問道:「谷主,這破破爛爛的鐵甲到底有何特別之處,我還以為是我娘留給我一個念想呢。」
此時崖下第二批四人也上得峰頂,紛紛對鄭彬行禮,鄭彬讓鄭崢帶著谷中之人先下山,然後對齊舟說道:「今日天氣不錯,我們不妨在峰頂再待半個時辰吧,谷中雲霧散去后可看到難得一見的奇景,趁這段時間,我們也可以來說說這寶甲的故事。能否冒昧問一下,你義父的尊諱?」說完帶著齊舟和林川以及忿忿的老人坐到老人眺望遠方的那塊大石之上。
賀齊舟答道:「我義父是楊征,不過我不記得長什麼樣了,他在我很小的時侯就去世了。」
「將軍縣的大將軍楊征?」
「正是。」
鄭彬沉思後點了點頭,自言自語說道:「那就說得通了。」然後對著齊舟說道:「少俠,能否先將寶甲脫下來?請放心,出谷之後我一定會還給你們。」
賀齊舟稍作猶豫,但還是脫下內甲交給鄭彬,鄭彬轉手放到那老者手上,道:「二叔,寶甲您先收著,別再出手了哦。」
手拿寶甲的老人果然眼神變得柔和,一下子安靜下來。
賀齊舟問道:「老太爺使的是金陵派功夫吧?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都有七脈的內力了,他還是手下留情的,否則我和林川都要被打下山去了,只是為何老太爺年紀這麼大了,雙臂還如此堅硬?」賀齊舟能明顯感到剛才硬扛的兩招老人並未運用多少真氣,故很好奇為何這麼老的老人身體會這麼強悍。
鄭彬微微一笑,對齊舟林川二人說道:「等我說完你就明白了。你們別嫌我啰嗦哦,六十餘年前,天下大戰,我們鄭氏一姓是南唐的卸用鐵匠,我們南唐兵不強、馬不壯,能持續國祚百餘年,很大程度上都是靠的兵甲利堅,所以我們家族一直被當成南唐的國寶。然而到我爺爺這一輩上,昏聵的陳氏已經無法逃脫亡國的命運了,為了能保住皇室的性命、財富,也為了向姜齊表達忠心,末帝殘害、出賣了一批主戰的忠臣良將,獻上了自己的貼身寶甲和佩劍,也就是你身上這件了,他還準備將我們鄭氏一族獻給齊帝。」
「隴刀唐甲,原來鼎鼎大名的唐甲就是你們鄭氏的傑作,而北周得到隴刀的技藝就可以在草原上所向無敵,看來一國之強大還真離不開兵革之堅利啊!」賀齊舟感慨道。
「少俠好見地!」,鄭彬贊了一句後繼續說道:「我們鄭氏原本也是因戰亂自北方南渡而來,祖父痛恨南唐末帝的卑鄙,也看清了帝王的本性,不願再為他們製造兵器塗炭生靈,便帶部族、隨從二百餘人遷居此密境。你身上這件寶甲叫麒麟鎧,輕若無物、刀兵不入、水火不侵,光串聯甲片的經絡就花去的南唐國庫四百餘兩黃金,那是整整花了四年時間才從安南購入了足夠的鬼面蛛的蛛絲製成。這種蛛絲堅韌無比,經久不壞,你看都六十多年過去了,寶甲上的經絡還是一根未斷。而甲片則是我祖父加上我父親和二叔三個人嘔心瀝血的傑作,用上了最好的隕鐵再加上此谷中特有的山泉淬鍊,千錘萬鍛而成,可以做到百磨不損,千年不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