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變故
「奏疏是妖族加急送過來的,除了你與朕,尚未有旁人知曉。」魔帝回答,緊接著又補充道,「不過你與太子交好,你知道了他便也知道了。」
霍長風心想,其實這樣淳于也就知道了。不過這話是不能說出口的,於是他問:「陛下準備如何處理此事?」
魔帝碰見這樣的對手一時也拿不了主意,況且和親事關兩族利益,茲事體大,便告訴霍長風此事等上朝再議,他需聽一聽朝臣的意見再下定奪。
霍長風從伏魔殿出來后直奔東宮,在路上便聽到魔帝的旨意:淳于右相為神魔和親之事操勞多日,始終不得休息,今日起准許她休沐五日,期間不必上朝了。
淳于東鄉與令狐幽隔著滅族之仇,恨不得抓住一切機會找他尋仇,如今神魔和諧,魔族無後顧之憂,如此大好的機會怎麼能放棄?若令狐幽求娶公主之事讓淳于知曉,她必定極力反對。
一路火急火燎跑到東宮,先見到的卻是白隱。
兩人也是初次相見,彼此都很尷尬,互相客氣一番后,霍長風問:「太子妃娘娘,不知太子殿下可在府中?」
「在的。」白隱快速答道,「他此刻就在書房,我為將軍引路。」
可不等白隱帶路,霍長風便匆匆留下一句「多謝」,然後直奔書房而去。
白隱愣在原地,不免疑問:「這便是霍大將軍?行事頗有些雷厲風行啊。」
總是隨侍白隱左右的汐照笑了笑,解釋道:「這便是霍大將軍的性情了。」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急匆匆得很,不知有什麼要緊的事要同奕青商量。方才在伏魔殿瞧見魔帝神色不佳,眼下霍長風趕著天晚也要跑來,白隱心中隱約感覺有事要發生。
奕青見霍長風推門而入,本來習慣了他的日常操作,可見他神色不自然,便猜測有要事要與自己商議,當下立即屏退了侍從,吩咐蒙遠守在門外,讓霍長風坐下詳談。
「你方才是從伏魔殿過來的?」奕青不疾不徐地遞給他一杯茶,讓他放鬆一下。
「對。」霍長風接過茶一飲而盡,「有件不好辦的事,妖皇令狐幽突然想要和親,求娶大公主。」
「白日做夢。」奕青也像霍長風一開始那般不假思索地拒絕,「眼下神魔兩族難得和睦,我們不去打妖族已算是大恩大德了,令狐幽有和顏面前來求親?」
霍長風根本坐不住,站起來在屋內踱來踱去:「若他只是求親還好辦,直接拒絕了便是。可他還說若魔族不答應和親,他便去找天族,如若天庭那邊答應了他的請求,與妖族聯合起來,到時候我們就有麻煩了。」
聽到這話,奕青倒是沒有表現得太過驚訝,只是面色不免嚴肅起來,這樣的事他也鮮少遇到,但他的腦子比霍長風快了許多。思考了一會兒,便想出了盤桓之法:「此事絕不能輕易答應他。就算令狐幽真的去向天庭求親,天帝那邊也未必會答應。天庭與我們的處境是一樣的,放著與魔族友好相處不要,偏偏去聯合一個小族,得不償失。」
霍長風深以為然,不過他還是說:「可我們難保天庭不會答應他,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魔族都會面臨麻煩,你與白隱的和親豈非毫無作用?」
「如何沒有作用?」奕青往杯子里添滿茶,淡淡地反駁,「從白隱來到魔族起,我的目的就已經達到了。」
天色暗了下來,仲春時節本不冷了,可這幾日連晴了許,夜空萬里無雲,黑夜降臨后不免還是有些寒涼。
沒有奕青的命令,書房尚未有侍從進來掌燈,屋內逐漸沒入黑暗,奕青的側臉隱匿在昏暗的光線中,霍長風看不到他的臉色,也聽不出他說話的語氣。
霍長風沒有發覺奕青的情緒,提到白隱總要說上幾句:「方才我來時見到白隱了,沒什麼變化,跟兩千年前那個小姑娘一般模樣。」
奕青苦笑:「模樣沒變,但心性不同了。」
霍長風無言以對,一時不知如何開口。良久,他才問:「你對她……真的上心了?」
奕青的身體突然微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袖中的拳頭驟然握緊,一隻手慌忙從懷中摸出那隻藥瓶,倒出最後一粒藥丸匆匆吃了。霍長風見他不好,也不再提白隱,忙著幫他遞水順氣,過了好久奕青才恢復如常。
霍長風喚了人進來掌燈,燭光亮起,暖黃色的光亮掩蓋不住奕青發白的臉色,他疲憊地半躺在坐榻上,口中喃喃自語:「葯徹底吃完了。」
「我哥後日便回來了。」霍長風關切地說。
「正好我也要仔細問問他汐照的事。」奕青長舒一口氣,每次發作過後都如同大病初癒呼吸到了新鮮空氣,短暫的清爽需要劇烈的疼痛換得,痛苦的折磨一次次衝垮他的心理防線,讓他痛不欲生。
「時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霍長風叮囑一番,為著他的身體考慮,欲先走,不料被奕青叫住:「令狐幽性奸詐,他的心思不好揣度,我們得未雨綢繆……淳于知道此事嗎?」
霍長風搖頭:「暫且不知。陛下令她休沐,這幾日不必上朝,想來不想讓她插手此事。她若知道令狐幽求親,必定極力阻止,不會讓魔族與妖族交好的。」
「嗯,我看也是。」奕青仰頭望著樑上虛空,陷入沉思,「咱們先不要把此事告訴她,等我摸清楚局勢再論。」
「好。」
夜近亥時,奕青還未回閣休息,白隱躺在床上輾轉放心不下,於是披衣起身去看他。
輕輕推門進入書房,一眼便看見奕青端坐在書案前凝眉苦想,雙臂支在桌子上撐著身體,看起來像在神遊。燭光映著他的一身黑衣,顯得有些單薄。
「想什麼呢?夜深了還不睡覺。」白隱走到他身邊,俯下身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奕青疲憊地嘆了一口氣,拍拍她的手:「你一來,我再累也能舒坦許多。」
白隱笑了笑,不理解他為何突然這樣說:「到底怎麼了?看你愁眉苦臉的,平時你可不這樣。」
「妖皇令狐幽欲與我族和親,求娶禾兒。」奕青長話短說,將求親的前因後果給白隱講述了一遍。
白隱聽完變得同奕青一樣眉頭緊鎖,心情複雜地說:「我從前便聽聞令狐幽是個難纏的主兒,他心機很深,如今看來確實不好對付。」
「你認為天庭會答應他嗎?」
白隱仔細揣摩了一會兒,權衡利弊后道:「天帝心思縝密,不是無遠見之人,他多半不會答應令狐幽的請求,畢竟他當初准許你我和親便是因為忌憚魔族,今日若因為妖族得罪魔族,那豈不是太傻了?」
奕青贊同道:「我也是這樣想的。」
「天帝可能不會,」白隱握住他的手,繼續說道,「天帝不會,不代表火神和南天王他們不會。南天王公孫景原本是妖族舊部,多年前為了前途才倒戈天庭,妖族是他的故土,憑這層關係他未必不會贊同令狐幽;而祝融這些年致力於拉幫結派,與公孫景走的很近,他又是天帝身邊的紅人,難保他不會與公孫景沆瀣一氣為妖族進言。」
「夫人考慮的很周詳。」奕青微微頷首,白隱說的很有道理,這些因素他也想到了,正因如此,他才悶悶不樂。
白隱看著他的眼睛,正色道:「這便是麻煩所在。一旦天帝接受了祝融的進言、同意了令狐幽的請求與其和親,那魔族就危險了。」
說到最後,白隱自己有些恍惚,她從什麼時候開始關心起魔族了?自己是天族人,就算如今嫁來了魔族,最好的態度也是保持中立才是,若為魔族出謀劃策,就會顯得她十分無情,忘記了本心。
她本來還想問自己能不能幫上什麼忙,此刻想到上面那些,覺得還是保持中立的好,於是又緘口不言了。
「怎麼不說話了?我覺得你分析得很好。」奕青鼓勵她繼續,可她始終不再開口。
最終,白隱擺明了態度:「我不想再牽扯朝堂之事了,你權當我方才在胡謅吧。」
奕青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是他想的法子不借白隱之手難以實現,於是只好換個角度開始挑動她:「深究來說,這件事不僅僅關係到兩族的利益,還關乎江南。」
提到江南,白隱立刻支棱了起來,她雖性情漠然,可對於朋友親人很是在意。若有些事牽扯到他們,白隱斷斷不會草率對待的。
「關乎江南?從何說起?」
「你一想便知,」奕青開始忽悠,「令狐欲娶禾兒,然而你的朋友江南鍾情於禾兒,這樣一來,若令狐幽真的將禾兒娶走,江南該如何傷心啊?」
「但是拒絕令狐幽,他又會去找天帝,這也是我們不願看到的。」
沒想到白隱不以為然:「依我對江南的了解,他不至於深陷於此。因為大公主嫁與不嫁,他們二人都不可能在一起,江南並不愚蠢,他明白這個道理。」
奕青眼看算盤打不響了,只能把憋在最後用的招數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