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蜀禾
傍晚時分,江南回到村裡,黃婆婆家門前掛著兩個白紙糊的燈籠,屋內設有靈堂,整日都能聽到屋內的哭聲。江大生已死了兩日了,可憐她現在連兒子的屍體都沒見到。
江南回到家中,白隱已將晚飯做好了,江南心事重重無心吃飯,筷子舉起又放下,對白隱道:「黃婆婆的兒子現在還被衙門扣著呢。」
「這不是我們該管的,」白隱給他盛了一碗粥,淡淡道,「人世間每時每刻都在經歷生離死別,只是人死如燈滅,難過毫無用處,他們卻總是想不通。」
江南盯著她,白隱始終面無表情,平靜的眼眸中泛不起一絲漣漪,彷彿天大的事在她眼裡也微不足道,不值得一提。
「小白,咱倆認識有七十多年了吧?」
「嗯。」
江南看著她欲言又止,最後只說出這樣一句話:「我自認為很了解你了,但你的言談舉止有時候又讓我覺得,我實在是自作多情,過於自信了。其實我對你一點都不了解。」
白隱「噗」地笑了出來,伸出雙手故作冤枉道:「我可沒對你隱藏什麼,你問到的我也知無不言,是你自己悟性太差,怪我咯?」
江南也笑了,氣氛頓時緩和了許多。兩人邊吃邊聊,吃到一半,又聊起吃人的案子。
「還真如你昨晚推測的一樣,死者背部有瘀傷,應當是猛烈撞擊所致。你還有什麼想法?」江南喝完一碗粥,滿懷期待地問。
白隱撇撇嘴,攤開雙手:「沒了。」
「啊?」江南失望道,「這就沒了?我昨晚被你點得茅塞頓開,正想讓你繼續指點迷津,怎的就沒了?」
白隱起身收拾碗筷,低眉道:「沒什麼好說的了,那怪物肯定不是人間的東西,極有可能是天界某個神官的坐騎,或者鎮壓的妖獸,偷偷跑下來為禍人間。」
「你說得對,」江南贊同道,「只有它們有可能飛得那麼高。」
片刻后,又問:「那我們該怎麼辦?」
白隱覺得他的腦子有問題,不太想回答他,於是反問:「天界的東西歸誰管?」
「自然是各路神官了,反正輪不到我倆的頭上。」
「那不就結了。」白隱道,「既然已經知道它是天上的東西,那便自會有神官來處理,跟咱們沒關係了。」
「哦。」
「話說回來,」白隱突然話鋒一轉,話題突然轉向了江南,「你最近回來的次數越來越少了,平日里少則,多則一旬就會回來,這段時間你經常一個多月都不見蹤影,上次若不是我主動去鎮上找你,你是不是都把我忘了?」
「這……出了這樣奇怪的案子,我不是手裡忙嘛?」江南心裡確實有事,被她這樣一問,未免心虛,支支吾吾搪塞不清。
「哦?那我怎麼記得你前幾次遇到離奇的殺人案都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偏偏對這個案子如此關注?」
「我……一時好奇嘛。」
白隱本就極擅察言觀色,加之江南不善於掩蓋自己,三言兩語間就把話套出來了。
原來,數日前那行人被怪物襲擊后,曾有一女子找到縣衙,自稱是死者的妹妹。當時碰巧江南當值,於是便由他應了那女子的請求,帶一隊衙役進山替她找兄長,這才發現了死者的屍體。
據江南所說,這女子名叫蜀禾,景州人,數月前隨兄長千里迢迢來本地做生意,誰知世事難料,她的兄長竟命喪此地,她就此無依無靠,又是人生地不熟,江南見她可憐,給她找了一個住處,暫時安置了。可怪物遲遲抓不到,蜀禾便經常跑到衙門裡找江南哭訴,她本就生的美麗,一落淚便如同梨花帶雨,楚楚可憐。這樣一來二去,江南漸漸對她生出些好感來,至今天,已到了難捨難分的地步。
「哦--原來是這樣。」白隱一隻手托起下巴,面帶微笑地看著他。
「你…你別這樣看著我,」江南臉紅到了耳根,被她看得渾身不舒服。為掩飾尷尬,只好輕咳兩聲:「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換了別人的兄長遇害,我也會如此相待的。再說,我在人間的身份本就是差吏,保衛百姓安康不是我該做的嗎?」
「是是是,你說的都對。」白隱不再拿他取樂,只是說,「可你要知道,你是半妖半仙,擁有不老不死之身,她是個凡人,總有一天會老會死。所以,我不贊成你與她在一起。」
「當然,這只是朋友的忠告。」白隱起身準備回屋睡覺,「你若對她是真心的,我也沒辦法。」說完便會卧房歇息了。
入夜,小小的村落歸於靜謐。村中的房屋,或是磚胚或是草搭,皆在圓月皎潔的光輝下被映出巨大的輪廓。夜空呈深藍色,幾顆星子若隱若現,與月光相比黯然失色,當真是月明,則星稀。.
有光亮的地方,就會有陰影,原來今天是。江南在屋裡睡得正熟,白隱立在廊下,望著遠處的黑夜陷入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