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遲梧山
四周悶熱潮濕,手指接觸地面,一種噁心粘稠的觸感頃刻間傳遍全身。周圍伸手不,白隱感覺自己像一隻即將被溺死的老鼠,只剩下一口微弱的氣息苟延殘喘。
「嘩——」
一盆冷水兜頭蓋下,澆了個透心涼。面前出現一個人影用冷酷的語氣逼問她:「是天帝派你來的?」
「不…不是,是我自己…我自己來歸順魔族…」白隱用僅存的一絲理智掙扎道。
「大人,大人…」
隱約中,白隱忽覺得有人在搖晃自己。她費力睜開雙眼,看到一女子正神色關切地喚自己。這女子一身奴僕裝束,烏髮高高綰起,清素簡單而不失幹練。一雙眸子閃著光亮,面容白晰,像是有無窮的活力。
白隱用力撐起身子,可剛一使勁兒,左肩便是一陣撕裂般的疼痛。她這才發覺,自己受了重傷,此刻左肩被層層布紗裹著,渾身無力,動彈不得。
「大人醒了,」先前喚她的女子見白隱蘇醒,笑容可掬道,」大人莫驚,這裡是遲梧山上的一隅草舍。奴婢名叫汐照。昨夜大人誤入此地,不慎受了傷,主人將您救起,還囑咐奴婢在此為您療傷。」.
沒等白隱開口問,汐照便將事情經過說了出來。白隱環顧四周,自己正躺在一張竹榻上,眼前是用木料茅草搭起的草屋,透過草屋的窗戶尚能看見窗外的雪景。
白隱沉默片刻,詢問道:「姑娘,你方才說是你家主子救了我,那可否告訴我他是誰,救命之恩該當面謝過。」
這位名叫汐照的婢女毫無普通婢女的恭順拘謹,大方直言道:「回大人,救您的是魔族太子奕青,奴婢是他的下屬。」
什麼?!
白隱又是一陣詫異—昨夜殺自己的與救自己的竟是同一個人!這幾日白隱已經歷了不少離奇危險的事,可當汐照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白隱再一次震驚。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白隱百思不得其解,她想過無數個人,卻唯獨沒有也不敢想到他。
汐照見白隱滿臉驚疑,終於收了笑容,正色道:「大人近期查的這些案子,牽扯了許多人,奴婢雖然知情,卻無權為大人解惑。殿下讓奴婢轉告您,請您在此耐心養傷后他即會歸來,親自為大人說明個中原由。」
一席話畢,白隱半信半疑,胸中對真相的渴望被汐照的話一點,愈發激烈了。想到自己現下實在無法行走,哪兒都去不了,倒不如在這裡等待。況且自己昨夜未死,如今還安然地躺在這裡療傷,想來身家性命暫時是安全的,於是使答應了汐照的請求。
說來汐照的確是位好醫者,在她的精心照料下,白隱次日便能獨自起身坐立片刻了。加之汐照總是一副溫和恭謹的情態,對白隱的疑問也是知無不言,不多時,白隱心中緊繃的弦便慢慢鬆懈下來。
通過對汐照的詢問,白隱了解到,自己棲身的這座草舍原是太子奕青為其妻子李致親手建的。確切地講,整座山上的梧桐樹都是他親手所植,原因是李致鍾愛梧桐。草舍建成后,奕青時常攜妻在此小住,夫婦間濃情蜜意,為時人所羨。
不過好景不長,一百年前李致突發疾病,驟然辭世,兩人只留下一名幼女。自那以後,奕青再未來到過草舍。
汐照提起奕青,總是露出崇敬的神色,口中滔滔不絕,像是要將這位太子殿下的家長里短吐個乾淨。不僅如此,她講起太了妃離世時,又十分婉惜不舍,幾乎要泫然涕下了。
「你將太子殿下的許多事都告訴了我,不怕我這個外族人日後加以利用嗎?」白隱見她聲情並茂的講述,頗覺得好笑,不禁打趣道。
「您不會,」汐照放下藥罐,轉身望向白隱,「殿下曾說您是善惡分明的人,曉得拿捏輕重緩急。」
奕青竟知道自己么?白隱微微吃驚,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奕青,白隱是見過的。一百六十年前,她拖著重刑初愈的病體,身著魔族朝服立於大殿之外的白玉階上時,曾遙遙望見過他一眼。彼時奕青受命正要去剿滅鬼族叛亂。他一身戎裝,玄色鎧甲耀眼奪目,他翻身上馬的瞬間看向數丈外的宮殿,而此刻白隱正好望向他的方向。
這是兩人唯一一次見面。叛軍清剿完畢后,奕青留守本地整肅治安,一守六十年。這六十年間,白隱經歷了人生第一次大起大落,被迫逃往人界,一逃就是一百年。暗無天日的逃亡生活使她早已將許多無用瑣事拋諸腦後,但那遙遙的一眼,卻始終忘不掉。
白隱從未想過第二次與奕青相遇竟是在昨夜的境況下,自己甚至險些命喪其口。
白隱的傷恢復得很快,當她心懷感激向汐照答謝時,汐照卻只是說:「是大人您底子好,恢復得快。」除此之外別無他言。
幾日相處下來,白隱發覺這個婢女很是聰敏。白隱從一些瑣碎的小事問起,希望由此深入能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可汐照卻故作不知,有時岔開話題,有時直言無權相告。
總之,她說的總歸是一些無關痛樣的東西,白隱迫切想知道的,她卻隻字不提。
終於到了清晨,白隱早早起身,在汐照的幫助下喝葯、換藥,之後坐等奕青歸來履諾。
不得不說,白隱是很緊張的,她無時無刻不在揣測奕青對自己的態度,害怕這一切只是個圈套,自己終會命喪於此。
山上的雪停了幾日,露出些許日光,山中仍是一片寂靜,彷彿整座山只有她們兩個活物。到清晨,天空又無徵兆地飄起鵝毛大雪,陰雲蔽日,冷風呼嘯。小小的草舍幾乎經不住這風吹雪埋了。
午時前後,一黑衣男子身披狐裘大氅,終於由遠及近,出現在門口。
「抱歉,讓靈神大人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