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靈隱寺瘋僧戲奸佞 燕京城宗弼思征伐
且說秦檜夫妻那日來到靈隱寺中進香,住持眾僧迎接進寺。來到大殿上,先拜了佛。吩咐諸僧並一眾家人迴避了,然後暗暗禱告:「第一枝香,保佑自身夫妻長享富貴,百年偕老。第二枝香,保佑岳家父子早早超生,不來纏擾。第三枝香,凡有冤家,一齊消滅。」祝拜已畢,便喚住持上殿引道,同了王氏到各處隨喜遊玩。處處玩罷,末後到了方丈前,但見壁上有詩一首,墨跡未乾。秦檜細看,只見上邊寫道:
縛虎容易縱虎難,東窗毒計勝連環。哀哉彼婦施長舌,使我傷心肝膽寒!
秦檜吃了一驚,心中想道:「這第一句,是我與夫人當年在東窗下灰中所寫,並無一人知覺,如何卻寫在此處?甚是奇怪!」便問住持:「這壁上的詩,是何人寫的?」住持道:「太師爺在此拜佛,凡有過客游僧,並不敢容留一人,想是舊時寫的。」秦檜道:「墨跡未乾,豈是寫久的?」住持想了想道:「是了!本寺近日來了一個瘋僧,最喜東塗西抹,想必是他寫的。」秦檜道:「你去叫他出來,待我問他。」住持稟道:「這是瘋僧,終日痴痴癲癲,恐怕得罪了太師爺,不當穩便。」秦檜道:「不妨!他既有病,我不計較他便了。」
住持領命,就出了方丈,來至香積廚下,叫道:「瘋僧!你終日里東塗西抹,今日秦丞相見了,喚你去問哩!」瘋僧道:「我正要去見他。」住持道:「須要小心,不是當要的!」瘋僧也不言語,往前便走。
住持同到方丈來稟道:「瘋僧喚到了。」秦檜見那瘋僧垢面蓬頭,鶉衣百結,口嘴歪斜,手瘸足跌,渾身污穢,便笑道:「你這僧人:蓬頭不拜梁王懺,垢面何能誦佛經?受戒如來偏破戒,瘋癲也不像為僧!」瘋僧聽了,便道:「我面貌雖丑,心地卻是善良,不似你佛口蛇心。」秦檜道:「我問你,這壁上詩句是你寫的么?」瘋憎道:「難道你做得,我寫不得么?」秦檜道:「為何『膽』字甚小?」瘋僧道:「膽小出了家,膽大終要弄出事來。」秦檜道:「你手中拿著這掃帚何用?」瘋僧道:「要他掃滅姦邪。——秦檜道:「那一隻手內是什麼?」瘋僧道:「是個火筒。」秦檜道:「既是火筒,就該放在廚下,拿在手中做甚?」瘋僧道:「這火筒節節生枝,能吹得狼煙四起,實是放他不得。」秦檜道:「都是胡說!且問你這病幾時起的?」瘋僧道:「在西湖上,見了『賣蠟丸』的時節,就得了胡言亂語的病。」王氏介面問道:「何不請個醫生來醫治好了?」瘋僧道:「不瞞夫人說,因在東窗下『傷涼』,沒有了『葯家附子』,所以醫不得。」王氏道:「此僧瘋癲,言語支吾,問他做甚?叫他去罷!」瘋僧道:「三個都被你去了,那在我一個?」秦檜道:「你有法名么?」
瘋僧道:「有,有,有!」
吾名葉守一,終日藏香積。不怕泄天機,是非多說出。」
秦檜與王氏二人聽了,心中驚疑不定。秦檜又問瘋僧:「看你這般行徑,哪能做詩。實是何人做了,叫你寫的?若與我說明了,我即給付度牒與你披剃何如?」瘋僧道:「你替得我,我卻替不得你。」秦檜沒了奈何,便叫住持:「可賞他兩個饅頭,叫他去罷。」住持隨叫侍者取出兩個饅頭,遞與瘋僧。瘋僧把饅頭雙手拍開,將餡都傾在地下。秦檜道:「你不吃就罷,怎麼把餡都傾掉了?」瘋僧道:「別人吃你餡,僧人卻不吃你陷。」秦檜見瘋僧句句譏刺,心中大怒。給教頭吳化使個眼色,那吳化喝道:「放肆!」一腳狠狠踢向瘋僧後背,瘋僧晃了晃,嬉笑自若,卻聽秦相大叫一聲,往前一個趔趄,眾人連忙扶住。那秦檜正是啞巴吃黃連,他明白吳化那腳明明踢在自己背上,又正是當年施全行刺時,自己撞傷之處。只痛的齜牙咧嘴。
王氏不知怎好,便叫:「瘋僧,可去西廊下吃齋,休在丞相面前亂話!」眾僧恐懼,一齊向前,把瘋僧推向西廊。瘋僧連叫:「慢推著!慢推著!夫人叫我西廊下去吃齋,他卻要向東窗下去飼飯哩!」眾增一直把瘋行者推去。秦檜命左右打道回府,眾僧一齊跪送,尚都是捏著一把汗,暗暗的將瘋行者看守,恐怕他逃走了,秦丞相來要人不是當耍的。
卻說秦檜回府,後背仍然疼痛不已,過不得幾日,生出一個發背來,十分沉重。心中恨透了那瘋僧,卻明白這和尚有神通招惹不得,只得自己先忍了。高宗傳旨命太醫院看治不提。
紹興十八年燕京金都城宗弼王府
宗弼在書房獃獃看著陳麗卿留下的那片袍服,嘴裡喃喃自語:「卿妹,滅掉遼國時我三十都不到,那時和你誇口說三年內滅宋,然後還要滅掉吐蕃和大理,大金一統后帶你去海外玩,人生真若白駒過隙,如今我五十壽辰剛過,連宋朝還沒滅掉。大金國一代不如一代,不趁著岳飛死了進軍,就怕沒機會了。漢人說諸葛亮為了漢朝六齣北伐,我完顏宗弼這次是七次南征了,也算對得國家了。」
人報完顏亮求見,宗弼收起了袍服,請完顏亮進來,兩人落座后,宗弼道:「亮兒,哈迷蚩軍師前年病故了,這次你來做大軍參謀,覺得勝算如何?」完顏亮道:「論宋國軍力,最強三支,便是岳飛,張俊,韓世忠。宋主和我國和談后,自作聰明殺了岳飛,又解除了張俊,韓世忠兵權。又故意打亂編製,弄得兵不識將,我若攻宋,即便宋主重新啟用張,韓,怕也是短期內沒有什麼起色。至於吳氏兄弟困守四川,劉錡帶兵很少,至多兩萬,擋不住我們大軍。劉光世年老昏聵,聽說去年也交了兵權告老還鄉了;論部署,宋主命他最信任的楊存中帶重兵守衛臨安,別的地方布置的很馬虎,我們這次直擊江淮楚州一帶。宋國必然防範不及。論兵力,這次我軍三十萬,對外稱五十萬,如王叔所言兵在精不在眾,這三十萬都是作戰多年的精銳。還有我金國猛將連心善兒,粘力罕、西雲小妹等加上國師普風親自上陣,勝算很大。」宗弼大喜,完顏亮又道:「不過,太行山史斌雖被剿滅,六七年前又有牛皋、岳雷帶兵紮寨,賊勢較過往囂張。我軍如南下,後路要當心這廝。」宗弼道:「這卻好辦,那宋主殺了岳飛,牛皋是岳飛結拜兄弟,岳雷是岳飛之子,他們如何還願助宋?選個舌辯之士說服他們,只要保持中立就好。另外,可命粘力罕帶兵十萬截住後路,他們便是想背後插刀也是不能。」完顏亮稱善,兩人只等金主下旨。
話說岳雷、牛皋在金頂風凰山上招兵買馬,聚草屯糧。這天軍兵報信,說山下來了朝中的欽差,叫牛皋、岳雷接旨。牛皋問:「什麼聖旨?欽差是誰?」軍兵說:「是朝中大學士李文升。」牛皋把眼一瞪:「把他抓住宰啦!聖旨撕了!叫當兵的都滾!」諸葛錦說:「別呀牛叔。這李文升還算個清廉的官員,而且還不知道朝廷有什麼事兒。不妨叫他進來,您問問,要見機行事;我們躲在屏風後邊聽著。有事兒,我們再出來!」「好吧!來呀!把欽差官給我押上米!」眾將在屏風後邊偷偷樂啊;欽差是奉皇帝之命來的,如朕親臨,二爺真敢幹!
功夫不大,從外邊帶進一個文職官員,四十八九歲,頭戴烏紗,身穿蟒袍,腰橫玉帶。嚇的渾身直哆嗦!別看是大學士,到了金頂鳳凰山,得聽人家的。兩旁邊的軍兵說:「跪下!跪下!」這位欽差壯著膽子;「哎呀牛將軍!我乃奉萬歲旨意而來。現有聖旨在此,不能下跪。」牛皋把眼珠子一瞪:「哎!你少拿皇帝嚇唬人!他算老幾呀?老子還要宰他,給我大哥報仇呢!!」牛通在屏風後邊樂了;「哎呀,還是我黑爹行啊,敢幹!」欽差隨:「二爺,你不要難為下官。我是率旨而來。」「嗯!好吧!我聽說你這個人還不象秦檜那麼惡。有話就說!別啰嗦!」弄得李文升哭不得笑不得:「二爺,這有聖旨。」「拿出來!我看看!」李文升把聖旨往上一遞,牛皋打開看了半天,一個字也不認識。「寫的什麼玩藝兒!看不明白!你說吧!」「二爺,萬歲命我到金頂山招安眾將,免去岳家軍造反的罪過,叫岳雷等人進京面君,挂帥掃北!"「唔?這是怎麼回事兒?」
李文升說:「有情報說金兀朮野心不死,在金國日夜操練人馬,近日又要興兵犯境,聖上很著急,恨當初不該帶殺岳元帥,到今天無人領兵抗金,秦丞相生了搭背瘡,病倒在床,不能上朝。韓世忠等忠良保奏岳家軍出征抗金,皇帝才派我來傳旨,免去岳家軍造反的罪過,請大家歸順朝廷,並且封岳雷為掃北元帥,繼承父業,抵抗金兵,迎請二帝返朝。這可是大事,望眾家英雄火速下山!請牛將軍速速接旨。」牛皋道:「接你娘的鳥旨!這個昏君,當初在牛頭山的時節,我等同岳大哥如何救他,立下這許多的功勞。反聽了奸臣之言,將我岳大哥害了,又把他一門流往雲南。這昏君想是又要來害我們了!」李文升道:「敢是將軍知道兀朮又犯中原,必定懼怕,故此不受招安么?」牛皋大怒道:「放你娘的狗屁!我牛皋豈是怕兀朮的?用不著受你招安,待我自己前去殺退了兀朮,再回太行山便了。」吩咐左右把李文升一行轟了出去。
宗方、諸葛錦,王佐,岳雷等人從屏風後轉出來,王佐道:「牛將軍做的沒錯,這朝廷的意思是殺岳帥他後悔了,但秦檜陷害忠良也沒錯,我們造反有錯,替他打仗去就不追究了,這不是耍小孩子嗎?」眾人都說是,岳雷道:「我父兄和幾位將軍死得這麼慘,如今陷害我父兄和眾將軍的幾個狗官,還身居顯位,逍遙法外。就這麼糊裡糊塗的,我能挂帥嗎?要我領兵退敵行,可得抓住秦檜,替我父報仇;把万俟卨、羅汝楫、王氏這些亂臣賊婦處死,到那時,撥雲見日、忠奸分明,我就挂帥興兵。」眾人都點頭,宗方道:「賢侄,理是正理,但朝廷的事要一點點來,如今金兵犯境,我等若不出兵正中了兀朮的下懷,不如借著出兵和朝廷談條件,讓它自己抓了奸臣,給岳帥平反,另外不可以再犯糊塗,人家說什麼就信什麼,可派人速速去臨安打探虛實」眾人聽了都說好。便派出精細嘍啰一路往臨安打探。
一月不到,人報那打探消息的人回來了,牛皋、岳雷等忙傳他上堂,不料那人看上去氣急敗壞,上了聚義廳跪地喊道:「寨主,大事不好,金兵攻破楚州,楊國夫人梁紅玉陣亡!」眾將一聽幾乎驚倒!
欲知此事虛實,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