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乘風而起九萬里 第5章 避不開的劫
有道是「殺雞焉用牛刀」,捉拿黃鼠狼精這種「小事」自然落到了外院弟子頭上。而遏制妖魔肆虐的大事,則是交由內門處理。
揭下法令的三人在準備妥當之後,以蘇瑾這名外門師兄為首,連夜便離了道院出發抓捕黃鼠狼精,準備將其羈押入宗門鎖妖塔。
沉吟中,陸玄緊皺的眉頭就沒鬆開過。
在聽到「千磯」、「千墳山」等字樣后,他就覺得事情不太妙了。
——這可是他的死劫所在!
「想不到這幾人雖然蠻不講理,但卻尚有一顆匡扶正道,護持蒼生的心。」
聽完了上述內容的陸玄眉頭不禁一挑,若是真如對方所言,這三人出身的蜀山還算配得上「名門正派」四個字。
可一想到他們「莽撞」的做派,這幾人的恐怕和「俠」之一字有著很大差距。
搞不好還會落個敗壞門風、濫殺無辜的下場。
不過話說回來,這妖、鬼喜結連理還真是不多見。
「要不要趕緊離開,說不定能夠躲過這一劫?」
不準備淌這趟渾水的陸玄已經打算抽身事外,畢竟根據之前的模擬推演,千磯娘娘可是一名金丹大妖。
可正當他大打算起身離開的時候,撅著個嘴的李涵香卻是悄悄問道:
「師兄,耽擱了這麼久,我們還追不追這黃鼠狼了?
要知道,我們到現在都沒找到劉玉環、陳瑩瑩、鐵梨花等人的蹤跡,若是這般空手回去,怕是根本無法和父老鄉親以及劍院交代。」
猛然轉身的陸玄迸發滔天殺機,他死死地盯著李涵香,沉聲問道:
「你剛才說,是哪些人失蹤?」
突如其來的一出不僅嚇壞了李涵香,也讓蘇瑾立刻握住了劍柄。
從陸玄身上爆發的殺氣來看,殺的人絕對不低於三位數。
「說!」
一旁,褚興谷默默地替黃鼠狼哀悼,惹誰不好,偏偏惹陸老魔。
別的不說,對於先前那個陸叔長,陸叔短的小梨花,陸老魔可是表露出了罕見的寵溺。
「劉…劉玉環……」
「不對,下一個!」
哪裡承受過此等殺意的李涵香回答起來有些磕磕絆絆,以至於讓陸玄更加焦躁。
「陳瑩瑩?」
「不對!」
「鐵,鐵梨花?」
陸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在短暫的語塞之後,試探性地問道:
「她的父親是不是叫鐵牛,出身鐵家寨?」
「對。」
陸玄原本只是惱怒那黃鼠狼,但眼下卻是想要將其抽筋、扒皮、點天燈!
「你們確定這幾個孩子還活著嗎?」
「不清楚,當日我們發現黃鼠狼蹤跡的時候,對方正在掠劫另一個村寨,之前失蹤的人並不在它身邊。」
閉目思量片刻,陸玄感嘆天意難違,模擬器標註的「意外捲入」,恐怕就要應在這裡了。
「千墳山在哪裡?」
聞言,互相對視的三人隱隱有些猜測,恐怕這鐵梨花和眼前之人關係匪淺。
「千墳山雖然名字叫山,但實際上是某個自成一界的鬼蜮。想要進入其中,必須要有特定的手段,而且這方空間之內,恐怕危機重重!」
蘇瑾言下所指的風險陸玄自然一清二楚,但事涉鐵梨花,叫他如何能夠咽下這口氣。
在他的儲物袋深處,那枚平平無奇的平安福依舊躺在那裡,可那日給他送平安福的人,卻是遭了不測。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鐵家寨的隱居生涯,讓他在心中將其當做了第二個故鄉。
其中的人、事、物,都是其記憶中不可割捨的一部分。
因此,哪怕這千墳山是龍潭虎穴,陸玄也要走上一遭,否則他內心難安!
「陸道友,莫怪蘇某多嘴,按照那黃鼠狼精的速度,對方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能躲進千墳山,而那裡可是有一尊金丹大妖坐鎮的。」
蘇瑾的臉色有些蒼白,出於好意,他還是要提醒一下陸玄。
「你若獨自前往,恐一去不回!」
「那便一去不回!」
人生在世,總有些事情是放不下、避不開的。
死劫在前,他躲得過這一次,也躲不過下一次。
只有應劫,方能破劫!
對此,輕嘆一聲的蘇瑾也是搖了搖頭。
明知機會渺茫,卻還要冒險一試,真不知該如何評價。
想到此處,他的眼前再度浮現起當日出發之際,眾多鄉民哀求跪拜的場景。
那一聲聲哭訴、祈求猶在耳畔。
驀然間,他下意識看向手中的法劍,望著銀亮劍身上倒映而出的蒼白面容,似乎有一個聲音在問自己:你為何執劍?
……
蜀山劍宗,乃是雲垂道州內有頭有臉的劍道大宗,下設多座外門劍院,於凡間廣納弟子門人。
傳承悠久、門風嚴謹的蜀山位列雲垂仙門正道巨頭之一,凡間更是流傳著「天下劍道出蜀山」的說法,也是諸多劍客的心中聖地。
可即便如此,每次外門晉陞大典成功者依舊寥寥無幾。
究其原因,正是由於蜀山對於門人弟子的要求極高!
拋開尋常的修為、資質要求不說,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一名弟子的心性。
每次晉陞大典中,最考驗弟子的就是劍山之試。
蜀山祖訓有言:「劍本凡鐵,因執拿而通靈,因心而動,因血而活,因非念而死。」
所以,能否明悟執劍信念,才是拜入內門的重中之重!
只有明悟自己為何執劍,才有資格從那萬丈劍山上拔出一柄獨屬於自己的本命法劍,進而走出自己的劍道。
久久不語的蘇瑾雙眼失去焦距,整個人的氣息也開始有些起起伏伏。隱隱約約間,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醞釀。
自己為何執劍?
自己為何執劍?
自己為何執劍?
一遍一遍,一輪又一輪。
兒時第一次握劍時的興奮,第一次仗劍遠遊的意氣風發,一幕幕浮現在他眼前。
從頗受期待的新秀,再到劍山之試的黯然退場;
從他人眼中的榜樣,再到眾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從當年的萬眾矚目,再到無人問津的落魄老生。
幾經沉浮的他從一開始的不甘憤恨,再到被磨平了稜角,直至淡出內門長老的視野,前前後後不過兩次劍山之試而已。
已經淪為笑柄的他,似乎已經忘記了早年握劍時的感覺。
在那一日,漫山遍野的長劍無一響應他的呼喚,在所有人都對他失望至極的時候,他似乎從來沒有考慮過自己的問題。
當心中的那柄劍被磨去銹跡,一點鋒銳的光亮逐漸在蘇瑾眼眸中綻放。
這道精光初時渺小,片刻后便成了熠熠明輝。
「十年練劍,還真把自己練傻了。」
蘇瑾略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修為氣息隱隱有了攀升的跡象,整個人的氣質也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我若執劍,當有披肝瀝膽、一往無前之志!
我若執劍,當有寧折不彎、錚錚不屈之骨!
我若執劍,當有斬妖除魔、庇護蒼生之念!
連續兩次止步劍山之試的他總算明白,山上數千萬柄法劍為何沒有一柄看得上他了。
就以他那時的心性,碰上事情就畏首畏尾,怕是進入內門也無法走遠。
劍道崎嶇,沒有一往無前之心,又如何能夠走出一條獨屬於自己的康庄大道?
整個人散發出一股鋒銳氣息的蘇瑾洒然一笑,他看了看身側的李涵香以及周琦,重新背上劍匣,一步踏出道:
「若是陸道友不嫌棄在下本領低微,那麼蘇某願意陪你一起闖闖千墳山。」
對於蘇瑾的決定,瞪大了眼睛的李涵香有些難以置信。
她不明白這師兄是抽了什麼風,竟然打算陪眼前這個惡人去千墳山。
「師兄?」
「我意已決,你和周琦儘早啟程返回劍院,並將此事上報院長,就說蘇瑾找到自己的路了。」
默默地,蘇瑾還在心中說了一句:這是我的劫,也是我的機遇,更是我明悟己身的關鍵。
另一側,倍感意外的陸玄看了眼蘇瑾,若是對方願意出手相助,那麼此行成功的概率應當能多上不少。
故此,他同意了對方的提議。
「師兄,你這話就不對了。我們三人既然一同出發,那自然也得一同返回。至於傳訊之事,一紙符鶴便可。」
對視一眼的李涵香和周琦隱隱有些猜測,結合之前師兄短暫的失神,蘇瑾做出這般決定的緣由呼之欲出。
蘇瑾,明悟了自己的劍道所在!
但千墳山何其兇險,他們兩人雖然不入築基,但也好歹有著先天境界。
若是碰上大群妖魔,多一人自然也多一份生機。
「好。」
對此,心知攔不住周琦、李涵香的蘇瑾索性應了下來。
……
……
有道是兵貴神速,在擅長追蹤的周琦一路指引下,陸玄四人依循黃鼠狼精留下的痕迹,於第二日傍晚時分,來到了千墳山的山谷平原附近。
還不等四人靠近,這片荒蕪平原上散發的怨氣、鬼氣、陰氣就已經將他們吞沒。
放眼望去,枯黃的平原應該是某處戰場遺迹,殘缺的盔甲、戰車、兵戈在月光的照射下,勾勒出朦朧的輪廓。
或許也只有此等爆發過大戰的場地,才有可能匯聚如此數量的怨魂和怨氣。
諸般常人難以看見的陰邪之氣,在陸玄的神識查探之下,如同一道道升起的狼煙,在天空中匯聚成常年不散的陰雲。
此等遮天蔽日的陰煞層雲隔絕日光,使得這處血殺之地陰氣鬱結,久而久之,定然會產生詭異的變化。
輕則白日見鬼,重則成為一方鬼蜮。
人,有人的城池、國度。
鬼怪、妖物自然也有,它們的聚集之地便是鬼蜮。
它的存在,普通人根本察覺不到,也難以進入。
簡單地來講便是:「納須彌於芥子,藏日月於壺中」。
修仙界將這種小天地劃分成了三六九等,從一方規則完善的界域,到仙門大宗把持的福地洞天,再到相對獨立的秘境、鬼蜮,前前後後可謂是類目繁多。
受限於小天地的規模以及誕生原因,不同的小天地運轉的規則、內部的景象也大相徑庭。
有的可能無比巨大,堪比洞天福地,內有山川,四季輪轉;
有的可能只剩下零星碎片,隨時有崩塌的可能;
也有可能直接和現實天地重疊,擾亂一方天地運轉。
同樣的,這些小天地中的景象也千奇百怪,可能是一座遠古的城池,也可能是沙漠,又或者是一處汪洋,甚至可能日月同天。
言歸正傳。
千墳山鬼蜮存在了接近三百多年,它的主人換了一輪又一輪。
其內的世界更是陰森詭譎,不能以常理揣度。
不同於能夠自由出入鬼蜮的黃鼠狼精,陸玄等人只能等待每個月的十五日午夜,靠著濃郁的陰氣方能混入其中。
而最近的進入時機,恰巧就是今夜!
隨著夜色愈發凄迷,昏暗的樹林間也頻頻浮現詭異的身影,唏唏索索的響動、呢喃似有似無地縈繞耳畔。
身披黑袍,頭戴獠牙鬼頭面具的四人收攝修士旺盛的陽氣,靠著蘇瑾手中能夠模擬鬼怪之氣的符咒,硬生生混入了這些怨魂、妖怪的隊伍中。
為了保險起見,陸玄直接勒令煞魂狀態的褚興谷本色出演,作為領頭走在最前方。
散發凶煞之氣的褚興谷凝聚出八臂修羅的煞魂之體,威懾周圍蠢蠢欲動的諸多厲鬼。
如果說在修士間尚且還有道義二字,那麼在這些鬼物之中,恐怕只剩下了不加掩飾的弱肉強食。
相對弱小的鬼怪淪為強者的口糧,而強者則是被更強者吞噬。殘酷的生存法則將鬼怪的天性展現得淋漓盡致!
在昏暗山林間悄然前行的四人一鬼儘可能不發出明顯的響動,對於大股鬼怪隊伍也是能避則避。
這些所謂的山中鬼怪大多集天地陰氣而生,外貌形態各異,面目極其猙獰,根本無法看出其身前到底是什麼物種。
作為隊伍里唯一一個女子,從未經歷過這種情況的李涵香直接被嚇得面無血色。
恰巧在月上中天之際,灰濛濛的霧氣不知從何處而來,迅速在平原、山地上彌散開來。
這霧氣不僅僅遮蔽了幾人視線,一定程度上還影響了肉身氣血運轉,壓制了活人肩上三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