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好戲
瞧見來人,院中眾人皆瞠目結舌的望著,全然沒了方才咄咄逼人的樣子。
明洵站定,一雙銳利的眸子向四周逡巡了一圈,只看得二房一干人等皆訕訕的挪開了視線,低著頭不敢直視。
燕綰緩步走至明嫿身後,像是安撫的拍了拍女兒的手。
明嫿剛想開口,卻見母親沖著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出聲。
老夫人不想二房吃癟從此落了下風,便率先開口道:「老大家的姑娘如今是愈發懂規矩了,竟然敢在府中肆意毆打兄弟,還屢屢出言不遜。今日必須給我老婆子一個交代!」
明洵望著這個他從前一直敬愛的庶母,他從未怪過她偏袒親生子女,以往但凡是她開口,沒有說不答應的。起初他在京都做官之時,這個母親倒也對他十分慈愛,可自從他被調遣出京,燕綰怕給他添麻煩書信之中常常報喜不報憂,也就今日回京,見妻子面色凝重才知道,自己的愛女差點在這群人手中丟了性命。
起初他還不信,今日見到這陣仗,才讓他不得不信。
「老夫人想要這麼交代?」
「毆打兄弟,不敬長輩。自然是要家規處置的」
明洵蹙眉,隨即冷笑道:「家規處置?可我耳朵里聽到的可是明榮先對我女兒出言不遜。還有明榮為何落得如此下場,老夫人不會不清楚吧?」
二夫人見狀連忙撲到明榮身上,嚎啕大哭道:「我可憐的榮哥兒啊!你傷的這麼重,你大伯父竟然還為了護著自己的女兒污衊你,不過就是看在我們二房男丁稀少,又沒有那些個官家子弟,有了冤屈只能往肚子里咽......」
明榮見母親如此,也顧不上面子,雙手捂著被明嫿扇紅的左臉,哭天搶地的道:「祖母啊!我沒有對明嫿姐姐出言不遜,我只不過是來討個公道,誰知明嫿姐姐不但辱罵我還打了我一巴掌。」
「混賬!簡直混賬!」老太太湊近一瞧,才發現明榮的左臉高高腫起,嘴角處隱隱約約還滲著血。頓時一張老臉青紅交加,拄著拐杖的手微微顫著,作勢便要朝明嫿揮去。
明洵見狀連忙將女兒護在身後,自己則伸出左臂擋住了老夫人的拐杖。
「父親!」
明嫿上前一雙眼蓄著不加掩飾的惱意。她此時已經不想再忍,眸光陰冷而又可怖,彷彿自地獄而來的厲鬼,帶著強烈的殺意。
院中的人皆被明嫿突然變化的眸光嚇得微微發憷,尤其是老夫人,她望著明嫿直勾勾盯著她那雙眼寫滿了恨,像是要殺人一般。老夫人本想出聲訓斥,卻不料被明嫿清冷沉怒的聲音打斷。
「原本我還顧念些情分,不想把事情做絕,不料三弟這麼不給面子,硬要上趕著找死,既如此,那便好好瞧著。」
話落,明嫿示意朱顏將人帶上來。
眾人只瞧見那侍女領命而去,約莫半柱香的功夫,朱顏連同幾個老嬤嬤將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子提了上來,那女子模樣十分俊俏,只是面色蠟黃,身材瘦弱不堪。
明榮抬眸餘光瞥見那女子如同深潭一般的眸子,頓時嚇得在二夫人懷中瑟瑟發抖。
明嫿看見來人,淡淡吩咐道:「巧兒,你只需將你之前同我說得話在向大家說一遍即可。」
巧兒像是沒聽見一般,只惡狠狠的盯著明榮,那眼神凌厲的似刀剜一般,像是要將明榮生吞活剝似的。
朱顏見巧兒不作聲,連忙低聲提醒。
巧兒這才回過神來,眼中蓄滿淚水,苦笑道:「明榮,你可還記得我?」
明榮聽見這如同厲鬼索命般的聲音,像是再也綳不住一般,踉蹌著往後退去,邊退便哭喊到:「你不要過來啊!我不認識你,你別想嚇唬我!」
老太太見孫兒狼狽的模樣,氣的大吼出聲:「這!這都是些什麼事啊!」
「老夫人,別著急。容這位姑娘說完。」燕綰見狀冷道。
巧兒抬眸,望著那已經退至角落的明榮,不屑一笑道;「明榮就是個爛心爛腸的無賴,我本是桐花樓花魁娘子身邊的侍女,明榮不光多次調戲我家娘子,見娘子不從。竟叫人將抓走她將她軟禁,逼迫她行那苟且之事......」
「你血口噴人!我從未做過此事!」明榮怒急。
巧兒不理會他,只繼續道:「我們娘子雖說淪落青樓,可京都的人都曉得我家姑娘是個賣藝不賣身的清倌。明榮為了行事方便,根本不許人靠近娘子,最後甚至想要派人將我溺死在江中,我僥倖留下性命。明榮!我便是死也要為我家娘子與你這個畜生討個公道!」
話落,眸光倏地發狠,抽出袖間藏著的匕首,向明榮刺去。
「瘋了!瘋了!你們都是死人嗎?還不快拉著她!」二夫人見狀嚇得臉色煞白,連忙吩咐身邊的嬤嬤侍女拉住巧兒。
明嫿冷眼瞧著這一幕,轉頭示意朱顏將人帶走。冷聲道:「你們也瞧見了,明榮做下此等有辱家門之事,二伯母打算如何替他遮掩?」
「你!」二夫人氣恨交加,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明姝見狀微微一笑,嬌聲嬌氣道:「我也不知明嫿妹妹從哪裡將這位姑娘找來陷害榮哥兒,莫不是妹妹為了遮掩自己毆打兄弟的罪行,這才讓人污衊。明嫿妹妹,你也太不懂事了!祖母一向是慈悲為懷,就算你犯下過錯,只要虛心受罰,祖母會原諒你的。」
好一出黑白顛倒!明嫿望著這個三言兩語將局面扭轉的堂姐。她一直便是如此,外頭人都說明姝生的端莊秀麗,性情又溫和善良。不知從何時起,外頭人總言明嫿生的過於妖媚,是禍國敗家之相。
前世她還好奇,自己明明不常出府,這些壞名聲是如何傳出去的。後來她才得知,這些閑言碎語早在她尚未及笄之時明姝便暗中造謠,惹得京中非議。
明嫿眸子片刻不離明姝,只把她盯得發毛。才笑道:「堂姐此言差矣,且不說這事情是不是明榮所為,便是單憑這巧兒姑娘的一面之詞,明榮便推脫不得,你可知為何?」
「為何?」明姝黛眉微蹙,心中忽然湧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因為這桐花樓的花魁娘子玉蝶,她的入幕之賓可是齊王殿下。齊王生性風流,這在朝中也不是什麼秘事。只不過最近我聽說齊王殿下暗中派人搜查,像是再找什麼人。你說,他會找什麼人呢?」
這真不是明嫿危言聳聽,這玉蝶本就是與齊王自幼相識,只是家道中落一直被齊王養在桐花樓。皇帝起初十分不悅,可這齊王又是他唯一的胞弟,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放過。這些宮闈秘事向來不被外人知曉,可明嫿前世在李珩身邊待了這麼久,聽過見過的也不少,自然對這些事情了如指掌。
老夫人聞言一時間竟氣快要背過氣去,好在有僕婢在後頭接著才不至摔倒。一雙老眼氳著殺意的瞧著朱顏身後的巧兒,彷彿下一秒便要將人結果掉。
「我勸諸位莫要打這丫頭的主意,巧兒乃是齊王派去服侍玉蝶娘子的人,你們若要動她那便是徹底告訴齊王玉蝶姑娘的失蹤跟明家有關。」
「啊!祖母!」
「母親。」
明嫿話還未講完便瞧見老太太雙眼一翻,竟暈了過去,饒是一貫平靜的明洵此時也都微微怔了片刻,隨即吩咐人將老太太攙回磬安院。
二夫人想趁亂將明榮帶走,不料卻聽見明嫿冷淡的聲音自身後傳來:「二伯母,此事還沒了結,怎麼就要走了呢?」
「老太太那兒二伯母放心,明嫿自會派人好好照看,不過榮哥兒這事,是不是應該給個說法?」
「你到底想怎樣?」二夫人此時已然快要崩潰,一雙眸子攜著狠厲,瞪著明嫿怒道。
「二伯母,如今的形勢您還看不明白嗎?不是我想怎樣,是您要是想讓您的兒子活命,您必須得怎樣!」
明嫿語氣清淺暗含著冷意,盯著二夫人悄聲道:「今日三弟在這院中公然羞辱與我,我必是不能就怎麼算了。還有玉蝶娘子一事說到底三弟是難辭其咎。二伯母還是好好想想齊王殿下那該如何應付!依我看,不如將三弟關進祠堂,在好生將玉蝶放出來,多賠些金銀。或是直接將三弟送到齊王府上任他處置。不知二伯母意下如何?」
二夫人聞言不住地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怒道:「明嫿!你弟弟都被打成什麼樣子了,你還在這口出狂言的要他性命,你真是心如蛇蠍!」
「弟弟?方才榮哥兒在我院子里指著鼻子罵我小娼婦的時候,怎麼不見他認我這個姐姐?二伯母有時間在這裡同我置喙,還不如多花些銀錢替榮哥兒在外頭打點一二,省的再如今日這般狼狽。」
明嫿話落,瞥見父親母親皆一臉怔愣的瞧著自己,不自覺的摸了摸鼻尖。心道今日如此咄咄逼人著實是將父親母親嚇著了,原本她是想留著此事慢慢同二房的算賬,誰料那偏心偏的沒邊的老太太竟敢動手打人,還傷了父親,這讓她如何能忍。
明洵輕咳出聲,見二夫人仍不肯離去,便沉聲道:「今日之事我會如實向二弟說明,聽聞二弟近日正想託人走隴西官道運些貨,如今隴西官道可是握在齊王手裡,就是不知二弟得知此時會如何?」
話落,便帶著眾人回了院子,只留下明榮母子在院外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