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七】

「好啦……」她揉著他的發,心裡漾開溫柔,「沒事了,嗯?」

於君和用盡全力才鬆開她,隨即退開,面色蒼白很勉強地笑了笑,「嗯。」

安年皺了眉,「怎麼這麼怕黑?」

他搖了搖頭,並未回答她的問題,只是說:「沒事的。」

她向來不追問,便只好作罷,不再詢問,只是繞著花房走了一圈。

花房裡擺著許多綠植與開放的花。洋桔梗花嬌貴,這是專為它做的暖房,磨砂玻璃罩著,充足光照。多頭香檳放在窗檯,大朵大朵,花色高貴典雅。加百列天使,奧斯汀月季,紅色達芬奇,阿班斯,卡羅拉,水瓶座等等都被養得很好。

安年眉眼彎彎,她軟化氣氛,「花很美,介意摘一枝嗎?」

少年呼吸漸漸平緩,他手裡空蕩,「你摘。」

「阿和。」她自然拿過花剪,剪了一朵莎薩九零。

她不經意地問:「密碼是我生日?」

於君和就看著她,突然愣住,獃獃的。

他應該說「是」,卻說不出話來,連空氣都就此凝住。

安年輕輕嘆了口氣。

物極必反,看來不能詳聊。

「花被你養得好漂亮。」她岔開話題,一步一步走過他身旁,朝他笑了笑,「先下去吧。」

安年坐在沙發上,於君和剛剛又上樓去剪了幾隻玫瑰,花瓣上沾著水,香味縈繞在鼻尖,她仔仔細細地看著花瓣。

「阿和,」她再次問道,「你在怕什麼呢?」

「你到底,為什麼這麼害怕?」

過去,他那個從來說不出口的過去。

於君和垂下眼瞼,不敢看安年。

「原罪、我恨你、是我錯了、對不起、媽媽。」

安年驀地想起那本黑色的筆記本,上面字跡凌亂不堪,一筆一畫都帶著無邊的戾氣,彼時看得她心驚。

那天於君和恰好回來了,她將筆記本從地上撿起放在他桌上,面色坦然。

「你本子掉了。」她自然道。

而她明顯看出了於君和的臉色一變,居然有懼意。

那時候她就明白,他不希望她觸碰他的隱私。

而他的隱私,就是他隱瞞得死死的過去。

她碰不得。

是了,她碰不得。

安年大悟,也沒了什麼探究的慾望。

她低下頭,笑了笑,放下花站起身來,聲音一如往常溫和,聽不出任何異樣,「是我越界了,你沒事就好,我先回去了,早點睡。」

於君和抬頭,眼尾潮濕發紅,神色脆弱,眼中閃過一絲慌張、幾分受傷。

她生氣了嗎。

安年注意到了他的難過與小心翼翼,她只是在為自己的越界而感到煩擾,從不主動過問別人的事本就是好好相處的基本底線與原則,只不過因為對方是於君和她就失了本來的堅持。

她承認她喜歡他,她承認她貪戀溫柔。

安年閉上眼,轉身不再看他。

今天她並非逼他,只是他這傷是陳年腐朽,時時散發著潮濕滲人的霉味,經久不散的死寂也會在某個悄無聲息的時刻籠罩全身,絕望得令人心驚。

縱然如今他表現出來的足夠明亮,可心裡也從來有千瘡百孔。

他勉強的、努力的、彷彿用了全部的力氣才選擇留下來的模樣,安年見過一次便心如刀絞,她不想再看見第二遍。

可她如今不能如此,因為她本不那麼重要。

於君和久久緘口不語,安年無奈嘆口氣,「我先走了,晚安。」

於君和連忙伸手拉住安年,安年回頭看,他抿著唇,掙扎而緊張,有種說不出的慌張。

「還有事?」

於君和張了張口,額角冒出汗珠,此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還在害怕?」

其實他已經不怕了,但他想留下她,於是他順從地點了點頭。

安年皺了皺眉,少了幾分常有的耐心。

她其實和他沒什麼關係。

只是她仍舊選擇了留下來。

回了卧室,安年在床邊的凳子坐下,說:「睡吧,我守著你,你睡了我再走。」

於君和拽著她的袖子,她彎了彎眉眼,說:「我不走。」

「好。」

她真的很好,他的內心有個聲音在不斷的重複,「告訴她關於你所有的罪惡、狼狽、卑劣,告訴她關於你的全部,別再騙她,別再試圖維持你那本就從不存在的美好外表。」

「她這樣真心對你,你不應該欺騙隱瞞你那些見不得光的噁心。」

可他怎麼敢?

他不能說出他的過去。

他不能告訴她他有病。

他不能失去她。

從來一個人,好不容易才遇見她,他沒辦法放下。

原諒我,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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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落幕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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