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晉定公 第40節 廢立嗣子（下）

沉吟了半晌，趙鞅把兒子們都集中起來，指著遠處一座高山道：「常山之巔，為父在某處藏一寶符。今天，為父要求你們三天內尋得此符，尋得之人，將有重賞！」

兒子們當然知道，這一次父親的考察不同尋常，雖然姑布子卿已經說了，趙無恤具有卿相將帥之相，但一直以來，父親對趙無恤根本沒有重視過。尤其是趙伯魯，知道決定自己人生的考驗到了，所以率了一大幫人前去幫助找尋寶符。

只有趙無恤，一直以來勢單力薄，根本沒有從人。他就單騎前往常山。

常山，即在河北阜平西北境古恆山，常山以北，有一個北狄武裝建立的國家代國，與趙氏封邑晉陽相鄰。趙無恤單人上了山頂，看著眾兄弟們在山頂四處搜尋，自己就站在山頂眺望四周。

他看到了代國，也看到了晉陽。沿著常山之巔向四處眺望觀察一番后，趙無恤下山了。眾兄弟們也下山了，誰也沒有尋得寶符。

趙鞅見兒子們空手而歸，也不覺得意外。但仍舊一個個詢問是否尋得定符，眾子均默然無語。趙鞅看了看趙無恤，趙無恤迎著父親的目光，沉聲道：「報告父親，兒子已經尋得。」

此言一出，眾皆大感意外。尤其是趙伯魯，這一次他是志在必得，還專門派了兩人留意趙無恤，萬一趙無恤尋得寶符，就行搶奪之舉。但趙無恤幾乎連彎腰察看可藏之地都沒有，他哪來尋得寶符？

趙鞅冷冷道：「寶符何在？」

趙無恤將手一指，沉著答道：「寶符，就在那裡，代國！」

寶符在代國？父親不是說在常山嗎？再說，就算是在代國，你趙無恤也沒取來啊？你趙無恤口出狂言，明明沒尋得寶符，此時當著全族上下的面居然欺騙父親，趙無恤啊趙無恤，你這是自作死的節奏啊。

趙伯魯心中暗想著，本來他沒能尋得寶符，還以為父親將寶符偷偷預先給了趙無恤，所以心中是老大不服氣，鬱悶得不行。結果趙無恤去說什麼寶符在代國，哈哈，趙無恤要倒霉嘍。

趙鞅卻住自己內心的狂喜，繼續問道：「代國？怎麼說？」

趙無恤道：「無恤此番上常山，遠眺代國，無恤認為，咱趙家完全可憑常山之險，行謀代之策。代國與晉陽相鄰，與其他家族相隔較遠，遲早是咱趙家的肉。只要機會成熟，兵出常山，可一舉取之。」

此言一出，登時，誰都明白了！連趙伯魯都明白了，父親哪裡在常山埋了寶符啊，父親的意思就是讓大家都知道，那個代國，遲早是屬於趙氏家族的，那才是真正的寶啊。

趙伯魯無限懊悔，但明顯趙無恤在此次尋寶之賽中完勝了自己和所有的兄弟們，他甚至對趙無恤心生佩服。

可以決定了么？應該可以了，但趙鞅還是很謹慎，他把趙伯魯和趙無恤叫進內室，看著倆兄弟，語重心長道：「伯魯，不是為父心狠，你也知道，咱趙氏家族受到范氏、中行氏的長期壓制，難吶。如今，這兩家勢大無比，如果真要對咱趙氏下手，為父將全力以赴保護趙氏家族，也不知道結果會如何。

這就需要咱趙氏上下團結一心，也需要趙氏家族必須要有一位強有力的接班人。顯然，無恤無論是在學識上還是戰略眼光上，都要強於你一籌。為父決定，讓無恤來取代你成為嗣子。你以後，必須完全聽從無恤的。」

趙伯魯雖然才能平平，但對父親極其孝敬，也極其尊重。這幾次考察下來，趙無恤也確實遠勝自己，於是點點頭：「父親放心，伯魯絕不負您的命令，他日，無恤為宗主，伯魯將團結族人，一切以家族榮辱為重。」

趙鞅非常滿意，他對趙無恤道：「無恤，你有什麼要說的？」

趙無恤見自己得到父親如此賞識，也沒想到大哥伯魯如此通情達理，撲通跪於趙鞅面前，道：「無恤一定承您之志，以振興家族為一生之執念，絕不辜負父親之期望。」

他又轉向趙伯魯道：「兄長，無恤在此向兄長表態：雖然無恤為宗主，但無恤以後，宗主之位，定當奉還兄長之子！父親今日所為，乃非常情況下非常之舉，但趙氏家族必須由你這一脈得以承續！」

此言一出，不但令趙伯魯感動萬分，連趙鞅都感嘆不已：姑布子卿吶，你確實不愧為天下第一相師，我趙鞅有子如此，何愁趙氏不興？

趙鞅當即決定，廢趙伯魯嗣子之位，改由趙無恤為嗣子！

史料記載了這則趙氏家族廢立嗣子的故事，將趙無恤被立為世子一古腦記成是姑布子卿的功勞。其實，姑布子卿哪裡敢領這份功勞？他只是完全明白了趙鞅的心思而已，只是要趙鞅需要時，給予趙鞅一個他需要的答案：廢趙伯魯，立趙無恤！

沒有任何反對意見，趙氏家族這一廢立世子之事，居然如此順利完成。從此，趙無恤便成了趙氏家族接班人！

趙無恤，當然沒有讓趙鞅失望。在趙鞅接下來全身心投入與范氏、中行氏、邯鄲氏以及齊國為首的反晉聯盟的鬥爭中，趙鞅幾乎沒有任何精力操心家族內部事務，一切皆由趙無恤率領眾兄弟在操持。招兵買馬，籌措錢糧軍械，趙無恤處理得井井有條，為趙鞅在前方作戰鞏固了趙氏後方，為趙氏聯合智氏、韓氏、魏氏一舉平定晉國歷史上這場最慘烈的權力鬥爭，並且一舉挫敗齊國為首的反晉聯盟立下赫赫功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