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雨傷(下)

第二十四章 雨傷(下)

段雲逍上樓走後,周雲泉、趙雲卓便在廳堂下首靜坐等候,李醒獅自行取過掃帚、清掃門外積水。

場面暫時相安無事,卻見俏兒不知從哪裡冒出頭來,蹭到李醒獅身邊,小聲道:「大哥哥,你不高興啊?」

「沒有。」

李醒獅盯著地面,輕聲說道。

「嘿嘿!」

他明明臉色奇臭無比,俏兒卻恍若未覺,「大哥哥,我幫你掃地,你講故事聽好不好?」

李醒獅無奈道:「這掃帚很沉,你拿不動的。」

俏兒想了想,又道:「那你可以一邊掃地,一邊給俏兒講故事啊!」

「……那我還能幹活么?」

「那我幫你掃地,你講故事好不好?」

「你方才已經說過這句話了!不行!」

李醒獅板起臉,把掃帚重重往地下一頓,「你沒有別的事情做是不是,今日這般大雨,那地板給人踩的臟死了,你不曉得去擦乾淨嗎?卻老纏著我做什麼?」

俏兒給他嚇了一跳,臉上傻笑立即消失不見,驚慌道:「大哥哥別生氣,俏兒再也不聽故事了,俏兒去幹活,大哥哥不生氣了。」說著,她伸出小手,怯生生的拽了拽李醒獅衣角,隨即觸電一般縮了回去。

李醒獅見小姑娘眼中含淚,頓時暗罵自己窩囊,沒來由沖她發什麼火?他強笑道:「俏兒,你乖乖去把地擦了,等大哥哥忙完以後,再給你講故事吧。」

「不聽了,俏兒不聽故事了,聽故事不好,會讓人生氣。」

俏兒低著頭喏喏自語,走進廳堂、取出抹布,默默跪地擦拭。

周雲泉原本正襟危坐,此刻突然嘆道:「好威風啊!」

在他身邊,趙雲卓明知故問道:「師兄何出此言?」

周雲泉指了指正在擦地的俏兒,笑道:「寥寥幾句話,就治的這小姑娘面無人色,那還不威風嗎。若換成師弟你,可有此等氣勢啊?」

「師兄這不是笑話我么。」

趙雲卓慚愧道:「我出身平凡,既不是什麼富貴少爺、也沒有先天三華聚頂的資質,哪來的臉面隨意沖人發火啊。唯有努力修道,以期報答師父教養之恩罷了。」

自古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一個新來的落魄戶,身負絕頂天資、卻委身在三明閣當一個小小雜役,此事瞞無可瞞,早已傳遍整個神武宗。方才他們二人在門外一唱一和,彷彿不知此事,旨在奚落李醒獅而已。

仙山無笨蛋,沒人真的以為,掌門會讓一個先天三華聚頂之人永遠在三明閣打雜。神武宗心法要求弟子明心見性,驕、貪、妒、恨均為大忌,李醒獅資質再好也沒人會因此眼熱於他,周趙二人之所以對他不滿,純是替段雲逍打抱不平罷了。

段雲逍為人謙遜溫和,道行高、人緣好,縱然高冷如柳夏也向來對他禮恭有加,旁人更不用多說。

刑堂長老、守山長老兩個職務,作為掌門的左膀右臂,自古便居於天門峰、協助掌門治理門戶。因此,傅思清和餘思正的弟子們與段雲逍接觸最多、一向視他為心中楷模,此番他因李家之事被罰往葬林思過,許多人都暗自替他不平,只是礙於門規戒律,不便公然找李醒獅的麻煩。

方才在門外,若李醒獅低聲下氣一些也就罷了,可他偏又口不擇言,不止對段雲逍冷嘲熱諷,還把周雲泉、趙雲卓搶白了一頓,卻叫他二人怎能不氣?動手是不能動手的,一來不合規矩、二來勝之不武,動動嘴皮泄點惡氣,卻是無傷大體。

周雲泉聽師弟損的巧妙,笑著附和道:「是啊,遷怒之行徑最是令人不齒,你我蒙受師恩,正該潛心悟道、謹言慎行才是。」

李醒獅方才無端沖俏兒發火、本就愧疚不已,此刻聽到二人挖苦,卻也無心回嘴。

「嘖嘖,此人真會見風使舵,」

趙雲卓低聲對師兄道:「方才當著段師兄的面、這姓李的好生牙尖嘴利,眼下段師兄不在,他便不敢跟咱們撒野了。」

「聖人之道,為而不爭。段師兄道心堅定、虛懷若谷,豈會與他一般見識?」

周雲泉搖頭道:「自古君子常為小人所欺,就是因此了。」

「古人云:小人得志、君子道消。這李醒獅眼下還是雜役就敢如此放肆,足見人品何等低劣,來日他若真成了我山弟子,以他天資,必然極受師長器重,到那時……」

趙雲卓看了師兄一眼,擔憂道:「……到那時,恐怕受氣的就不止是段師兄自己了。我山弟子儘是忠厚良善之人,那還不由得這無賴盡情欺辱么?」

「此言……有理!」

周雲泉悚然一驚,半晌,又搖頭道:「師弟,諸位師長一向見多識廣,掌門師伯更是神仙般的人物,有他們坐鎮本宗,哪裡輪得著你我杞人憂天。」

「對付地痞流氓,何須諸位師長出手。」

趙雲卓冷冷一笑,低聲道:「似李醒獅這般性情乖張之人,向來最受不得激,且看我如何為段師兄出氣。」

周雲泉皺眉道:「你可別在三明閣亂來,真把事搞大了,咱們誰也沒好果子吃。」

「放心,自古邪不壓正,我這乃是為民除害,怕他什麼?」

趙雲卓說完,突然站起身,提高了聲音道:「師兄啊,段師兄上去許久了,怎地還不下來?」

周雲泉咳嗽一聲,假意不滿道:「你急什麼,掌門師伯與段師兄一月未見,定有許多事情要交代,咱們安心等著就是了。」

「能不急么?段師兄給關在葬林一個月了,不光咱們想他,傅師伯門下那些師兄們也等著請他回去敘話吶!還好咱們捷足先登,一早就在葬林外等著了。」

趙雲卓來到廳外,輕輕跺腳、深吸一口帶著雨腥味的空氣,接著又反身回去坐下,不經意間在身後留下一行濕漉腳印。俏兒見了,忙奔過來擦拭乾凈,卻見趙雲卓忽又起身,一邊來回踱步、一邊長吁短嘆,確是一副等急了的樣子。

他鞋底每過一處就留下一處腳印,俏兒眼見污漬越來越多,也不吭聲,就那麼跟在他屁股後面擦拭著。

周雲泉隱隱覺得此舉有些不妥,正想出言阻止,卻見李醒獅大踏步走了進來,一把將俏兒拽起,輕聲問道:「俏兒,你在幹什麼?」

「我……我在擦地板……」

俏兒茫然說道。

「不要擦了。」

李醒獅接過她手中抹布,輕輕將一絲垂在她額前的亂髮撩向耳後,「由它臟去吧,咱們不管了。」

「那不行的,那不行的。」

俏兒有些慌了,舉著胳膊想要回抹布,李醒獅冷冷一笑,反手扔在趙雲卓腳下。俏兒俯身去拾,卻聽李醒獅大聲道:「不許彎腰!」

他身高八尺、本已罕見,這些日子以來體格又漸漸壯碩,此時突然怒目斷喝,當真有幾分唬人。不彎腰、自然無法撿起東西,俏兒怕的要哭,連聲道:「怎麼了啊,大哥哥,到底怎麼了啊……」

「李公子,你們這是?」

趙雲卓先是一愣,看到自己踩出的臟污腳印,恍然道:「是了,我心有所思,未曾注意腳下,唉,當真對不住。」

「不必道歉。」

李醒獅斜眼說道:「抹布就在你腳邊,自己拉屎自己擦,請吧。」

趙雲卓驚道:「你……你這人,三明閣供奉歷代師祖遺像,你言語骯髒,難道不怕先聖怪罪么!」

「先聖?先聖不用拉屎撒尿么?」

李醒獅嘆了口氣,無奈道:「好吧,或許世間真有如此奇人,算我孤陋寡聞。趙兄啊趙兄,你境界不夠,吃飯仍會拉屎、走路也會留痕,這沒什麼好丟人的,快把地板擦乾淨了吧。」

「李公子,我這本是無心之舉,你何必得理不饒人。」

趙雲卓心下冷笑,輕聲對俏兒說道:「俏兒姑娘,害你平白多做了無用功,對不住了。」

「沒有……沒有對不住……沒有……」

在李醒獅之前,俏兒已不知在三明閣待了多久,這裡人來人往,人人都知道閣中有這麼一個負責打雜的小姑娘,卻從沒人拿正眼瞧過她。在俏兒看來,這山上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一個人,都是生來就那麼乾淨整齊、生來就那麼高高在上,自己不配跟他們說話,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她實在想不通,眼前這人為什麼要向自己道歉;更想不通,為什麼李醒獅突然那麼生氣、硬要阻止自己幹活?

「好了,趙師弟並非有心如此,既然俏兒姑娘表示不會在意,李公子也不要生氣了。」

周雲泉站起身,打圓場道:「師弟,你四下亂走,豈不是給人家平添麻煩?快快坐下吧。」

趙雲卓點點頭,正要坐回原處,卻聽李醒獅冷冷道:「事兒還沒完。」

趙雲卓心下一喜,面上卻皺眉道:「又怎麼了?」

「地板還臟著。」

「我已經道過歉了,此乃無心之舉……」

「有心無心,你老兄自己明白,用不著別人多說。」

李醒獅指著地上抹布說道:「小弟勸你一句,男兒漢敢作敢當,別要我瞧不起你。」

此言一出,便連周雲泉也沉下臉來,冷聲道:「李公子,得饒人處且饒人,予人體面、就是予己體面,望你明白這個道理。」

李醒獅冷笑道:「不巧的很,小弟一身無寄,向來不怕撕破臉皮。」

「大哥哥,你別跟他們說話了,求求你,別說話了……」

俏兒心裡茫然一片,只覺越來越害怕。她揪住李醒獅衣角,愣了半晌,突然想起什麼似得,小聲道:「我再也不聽故事了,聽故事不好,大哥哥,你別生氣了。」

李醒獅怔怔的看了俏兒一眼,腦中嗡的一聲,不由自主的朝趙雲卓奔去,狠狠一拳砸在他臉上:「直娘賊的沒鳥賤種!少爺今日替你爹娘教你個好的!」

周雲泉驚道:「搞什麼!快快住手!」

「李醒獅,你別太放肆了!」

趙雲卓挨了一拳,臉頰立時腫起小包,待見李醒獅不依不饒還要再打,只好雙掌輕推,巨力到處,李醒獅身不由己的朝後飛去,砰的一聲,將一張倒霉椅子砸散了架。

動靜鬧的太大了,俏兒嚇的徹底呆住,想去扶起李醒獅卻又不敢,只好抱著頭蹲在地下拚命大哭。

腳步聲響起,一襲白衣緩緩走下樓梯,在他身後,跟著滿臉震驚的段雲逍。

「你們……你們瘋了不成?!」

段雲逍環顧四周,只見周雲泉、趙雲卓面帶怒意,後者腮上還有一個鼓包;李醒獅更慘,口吐鮮血的癱在一堆木頭碎片之中,瞧來分外可憐。

「俏兒,不要哭。」

武思空淡淡說道。俏兒見他來了,慢慢止住哭泣,茫然道:「掌門伯伯,到底怎麼了啊?」

「我也很想知道。」

武思空沖她笑了笑,又道:「雲逍,去扶李公子起來,瞧瞧他有無受傷。」

段雲逍依言照做,運勁把李醒獅托起,另拽過一張椅子扶他坐下。李醒獅有氣無力道:「別再裝好人了……我說你累不累啊……」

段雲逍沒有理會,取出手巾幫他拭去嘴角血跡,又仔細查探一番,轉頭對武思空道:「師尊,他受了些內傷,不算嚴重,待會兒向柳師叔討一枚益氣丹服下即可。」

「好。」

武思空點了點頭,轉身在主位坐下,「雲逍,去把三位長老請來。」

「弟子遵命。」

段雲逍沒有問是哪三位長老,徑直走出門外。

不多時,餘思正、傅思清、柳思明三人匆匆跟隨段雲逍冒雨趕來,見此場面、均是一怔,尤以余、柳兩人臉色最為難看。周雲泉和趙雲卓見師父來了,忙低頭噤聲;李醒獅倒是大喇喇坐著,冷笑不止。

「三位師弟,請坐。」

武思空輕輕揮袖,示意眾人落座,「這幾個年輕人似乎在此地起了爭執,我正等你們前來,一起聽聽事情經過。」

先發制人!

趙雲卓一念及此,當先開口道:「啟稟掌門師伯……」

「逆徒!跪下!」

餘思正大怒道:「敢在三明閣鬧事,你們究竟有幾個膽子!好好跪下交代!」

「是!師父!」

周雲泉、趙雲卓一起跪下,後者朗聲說道:「啟稟掌門師伯,方才我二人在此等候段師兄,弟子心中略有焦躁,便在廳上來回走了幾步,今日雨大,也因此無意間在地板上留下些腳印。我已分別向李公子和俏兒姑娘道歉,沒想到李公子卻仍是不依不饒,還將抹布丟在弟子腳下、逼我擦拭乾凈才肯罷休。」

周雲泉偷眼瞧去,見師父面色似乎緩和了一些,搶著又道:「本來么,雲卓有錯在先,要他隨手擦一擦倒也沒什麼。可李公子不光把抹布丟在地上,還說了些污穢詞語,雲卓這才出言拒絕。不曾想這李醒獅李公子實在欺人太甚,竟然一拳打在雲卓臉上!我勸他停手,他卻依舊亂踢亂打,雲卓被逼無奈、只好出手將他推開。此乃事情真實經過,還望諸位師長明察!」

眾人聽了他二人所言,紛紛朝趙雲卓臉上看去,果見他臉頰鼓起了一個血包。傅思清皺眉道:「趙師侄,你在山中修鍊已久,卻連一個普通人的拳頭也躲不開么?我神武宗之身法,應當不至於這麼差勁吧。」

餘思正臉圓微胖、脾氣向來不壞,只是眼下事態嚴重,非得分出對錯不可。他哼了一聲,沉聲道:「傅師兄此言何意,難道雲卓是故意挨打來著?」

傅思清搖頭道:「我可沒這麼說。」

「哦,那便是說他學藝不精,又或是我這個當師父的失職了?」

「余師兄,你這不是胡纏么?我豈是這般意思?」

「好了,兩位師弟請勿爭吵。」

武思空看了傅思清一眼,淡然道:「傅師弟,你執掌刑罰,遇事切記『公道』二字,不可妄言不實之事。」

「是。」

傅思清微微稽首,轉而對李醒獅道:「李公子,對於他們二人所言經過,你有什麼要補充的么?」

「我沒什麼好說的,」

李醒獅冷冷道:「你們自己人向著自己人,我就算說出花兒來,又有什麼用?你們信么?」

「獅兒,勿要口不擇言!」

柳思明面色不善道:「你倒說說看,我老柳是誰的自己人?」

李醒獅一怔,登時閉嘴不語。對別人,他氣性上來,真可什麼都不顧;對柳思明,那是怎麼尊敬都嫌不夠的。

「臭小子,手段不行、嘴倒挺硬。」

柳思明搖搖頭,取出一粒紅色小丸、拋到李醒獅手中,「把葯吃了,若是胸腹間不再疼痛,便給我好好說說方才到底發生了什麼。」

「……是,柳伯伯。」

李醒獅依言服下,片刻后,體內幾處疼痛已然緩解不少。他站起身,大聲說道:「諸位前輩,事情經過,確如周兄和趙兄所言。可他們把過錯全歸結給我,恕晚輩不認!」

餘思正皺眉道:「李公子,你既已承認了事情經過,為何還不肯認錯呢?年輕人有些衝動之舉本屬正常,知錯就改、才能善莫大焉。」

「要晚輩來說,能辯是非,才是真正的善莫大焉。」

李醒獅指著傻傻站在一旁的俏兒說道:「我這妹子好容易把地板擦的乾乾淨淨,趙兄放著椅子不坐、故意四處踩踏行走,這不是作踐人是什麼?俏兒,你說說,是不是這樣?」

俏兒憨憨笑道:「我不知道啊,大哥哥說是,那就是吧。」

餘思正冷冷道:「好的很,神武宗上下誰不知道俏兒這丫頭一向聰明伶俐,她說的話,真是再可信也沒有了。」

「……」

李醒獅以手敷面、大感無語。武思空笑了笑,問道:「李公子,你說趙師侄是故意踩臟地板,他為何要這樣做?」

李醒獅低聲道:「我們先前言語有些不對盤,所以他們……他們看我不順眼。」

武思空不置可否,又道:「可你方才曾說,當時是俏兒負責擦地,難道他們看俏兒也不順眼么?」

李醒獅沉默片刻,恨恨道:「俏兒這丫頭傻裡傻氣的,誰會跟她過不去?還不是沖我來的。」

武思空淡淡道:「何以見得?」

「何以見得?何以見得?」

李醒獅給他連番問話搞得渾身窩火,驀然一拳砸在茶几上,「俏兒跟在姓趙的屁股後頭,他踩一個腳印她便擦一個腳印、踩十個腳印便擦十個腳印,她只知道這是自己分內的活兒,哪懂得委不委屈?!這還不是沖我來的么!」

敢在神武宗掌門和三位長老面前這般放肆的,數遍全山,怕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來。傅思清狠狠瞪了柳思明一眼,兩人交情匪淺,柳思明知道那意思是『都是你這老傢伙惹出的麻煩』,當下唯有搖頭苦笑,心知經此一鬧,莫說收李醒獅為徒,便是他能否繼續留在山上、都成了個未知數。

武思空面色不變,反問道:「你的意思是,他們算準了你會為俏兒出頭?」

「當然!我與俏兒處境一般無二,她給人欺負了,我豈能不為她出頭!」

李醒獅氣往上涌,狠狠指向趙雲卓,「那一記拳頭,呵,你姓趙的當真躲不開么?你神武宗的『風聲雲影術』施展開來,便十個我也碰不到你半點衣角,為什麼卻叫我打著了?只因你若不挨打,就沒法還手;你挨了打,反而更能出氣了!」

「李公子,請你冷靜。」

武思空淡然說道:「我很明白你的拳頭為何能打到趙師侄。」

趙雲卓心下一驚,以為心機要被識破,正猶豫喊不喊冤,卻聽武思空接著說道:「趙師侄之所以會受你一拳,只因你向他揮出了一拳,除此之外,沒有別的緣由。」

「這是什麼話!」

李醒獅大怒道:「難道他們便一點錯也沒有么?」

「何錯之有?」

「作踐人,泄私憤!」

「心情焦慮、確實會四下走動,如何見得是刻意為之?」

「前輩又如何知道他不是刻意為之?!」

「他們行事,未曾逾越規矩,刻意與否不值深究;掃地擦洗本你分內之事,你為此與人相爭,這便是壞了規矩,縱有千般對、亦是千般錯。就如趙師侄臉上之傷,你若不向他揮拳,他便算再怎麼故意、你也不可能打到他的,是么?」

「是了!是了!」

李醒獅渾身顫抖,激憤之淚潺潺流下,「自打我來到神武山第一天就知道了!在神武山,規矩大如天、規矩重如山,凡事對錯無關緊要、被人作踐也不能發火,只要守規矩就好!巫人北侵、禍害中土百姓,別的門派浴血相抗,神武宗身為天下第一仙門卻始終緊閉門戶,只因規矩如此!那位敖思夔前輩之所以那般孤憤可憐,也全拜你們的規矩所賜!」

這番話聽得眾人面如土色,連趙雲卓也在心中暗贊一聲好小子、真夠膽量。待李醒獅說到『敖思夔』三個字,段雲逍等雲字輩弟子還沒什麼,幾個思字輩師長卻面露震驚。餘思正霍然起身,怒道:「李醒獅,你……你是如何得知這個名字的?!」

李醒獅凄然一笑,隨口道:「還用問么?當然是你這兩個寶貝徒弟告訴我的了!」

周、趙二人眼見師父面色震怒,立即明白此事事關重大。他倆剛站起身,噗通一聲又跪了下去,哀聲道:「冤枉!真的冤枉!這敖……敖什麼的,我倆也是頭回聽說啊!師父,你可別聽李醒獅含血噴人!」

「余師弟不再必問了。」

武思空嘆了一聲,對李醒獅道:「方才那個名字,請你以後不要再跟任何人說起,好么?」

餘思正指著兩個徒弟道:「還有你們!聽過便忘,絕不可記在心裡!」

周、趙二人連連點頭,李醒獅嘆道:「反正我打今日起也不會留在神武山了,還能跟誰提起啊?」

武思空淡淡道:「李公子準備去哪兒?」

「去哪兒都好,總之就是不要待在這裡。規矩……規矩……嘿嘿,晚輩是朝廷欽犯,各位前輩,敢問你們見過幾個愛守規矩的人成了欽犯的?」

李醒獅哈哈大笑,強忍著不去看柳思明,昂首走出門外。俏兒再怎麼痴鈍,此時也聽出他要離開這裡,離開這裡,那便是永遠不會再見面了。她慌慌張張的跟了上去,顫聲道:「大哥哥別走,這裡很好的,你為什麼要走啊!」

山雨未停,李醒獅走下台階、走進雨幕,雨水打濕了衣衫,也寒了他的心。

俏兒緊跟在李醒獅身後、帶著哭腔語無倫次的挽留著,他無奈轉身,溫聲道:「你回去吧。」

「好啊,大哥哥也回去啊!」

「……」

李醒獅心神激蕩,咬著牙繼續往前走去。不知是心情作怪、還是寒雨所逼,先前被丹藥壓下的內傷突然又開始發作。他腹疼胸悶,緩緩跪倒在地,一口氣梗在喉間,之後再也站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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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安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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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雨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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