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山間幽蘭
「其實，我有事想請你幫忙。」
星光下，二人並肩走在街上，雲青雨突然轉頭對身邊的麗人說道。
香取紅纓倍感意外，難得此人竟然也會有找人幫忙的時候？
「什麼事？」
「我想進九靈院。」
香取紅纓一愣。
九靈院，顧名思義，自然是以九大神劍為名成立的院校。
自三次人冥大戰以來，八大家族共同成立了一家專門培育精英能力者的機構，同時兼備著研發超前科武的重任，可以說當今天下能力者九出其門，世界頂端武器半出其中，在人類世界中佔據著極大的份量，幾乎不可替代。
甚至香取紅纓這個執劍王，便是其中九院之一，火靈院的院長，而其它的靈院，自然也是由各自派系的執劍王挂名，其中的份量可想而知。
但云青雨去那裡做什麼？做一直空懸的第九院院長？但以香取紅纓這段時間對他的了解，對方不是這樣愛慕虛名的人啊？
雲青雨之所以會做出這個決定，自然是有另一重原因。
九靈院除了各系院長之外，還有一位擁有全權決定院內事務的位置凌駕在他們之上，不可替代，這個位置被稱為「院尊」，用普通話來說就是「總校長」。而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好巧不巧，正是雲青雨一直心心念念的人，當世人皇——水澹煙。
這自然便是雲青雨想要去九靈院的理由，自那夜選擇再度與人間因果相牽之後，向那個人道歉，便成了雲青雨如今唯一必須要去了結的因果。
至於為什麼水澹煙能成為九靈院的院尊，這件事說來有些滑稽，自上古仙門助力人間擊退冥族之後，議盟需要仙門的力量來震懾冥族，卻又擔心客大欺主，反而不妙，於是幾次會議之下，便決定將九靈院院尊這個位置交給仙門與人間的橋樑——人皇水澹煙，這樣既展示了足夠的誠意，卻又不會讓仙門勢力直接插手人類的政務，兩全其美。
水澹煙自然看穿了他們的把戲，卻也沒有拒絕，畢竟，仙門與人界的關係維持依舊是不可分割的。
話雖如此，但其實她很少出現在九靈院內，對於各大派系之爭也極少插手，完全做了一個甩手掌柜，這一點青年自然無從知道，但去往九靈院，的確是現今唯一能夠見到她的方法。
此刻，詫異之下，香取紅纓看了看青年。
「可以是可以…但是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不太能。」
「回答的這麼直白的人本姑娘可是頭一回見。」
「問的這麼直接的人在下也見的不多。」
「喂，你現在可是在求我幫忙！？」被硬懟了一下，香取紅纓頓時像一隻炸了毛的野貓。
「哦？」
「如果在下沒猜錯的話，緋焰大劍主這次可是偷跑出來的吧？」
「違抗命令，家族排擠，孤立無援，嘖嘖嘖…」
「唉，在下本來還好心想拉某人一把呢，你瞅瞅……」
「算啦算啦，既然本人不願……」
聽到青年抑揚頓挫說出來的話語，香取紅纓頓時變了個笑臉，跑過來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撒嬌道。
「哥！我的親哥嘞！小妹開個玩笑嘛，你當真做甚？」
雲青雨咳嗽一聲，故作嚴肅的看著她。
「真的？」
「當然！」
「那九靈院？」
「包在我身上！」
「我的身份有點敏感啊……」
「放心，絕對不會有任何人知道！」
「哎呀，肩膀有些酸了…」
「你差不多夠了啊！」
「咳咳…」
歡聲笑語中，第一位降生的神劍和最後降生的神劍兩位劍主契約者，在星光下達成了心照不宣的同盟。
…
雲青雨一點點整理好自己的屋舍，疊好被褥，洒掃庭除，將窗台上即將盛開的蘭花端到酒樓，請前老闆裴本代為保管，最後取下牆上掛著的竹笛，系在腰間。
在這一日的清晨，他輕輕地關上了住所的大門，怔然半響，最後轉身對香取紅纓笑了笑，說道。
「走吧。」
「說實話我都有點捨不得這裡了。」香取紅纓跟上青年的步伐，唉聲嘆氣道。
「哦？那以後這裡送你好了。」
「真的？」
「假的。」
「切，你這樣以後找不到女朋友的。」
「如此甚好。」
香取紅纓停下腳步，直直地盯著青年的眼睛。
「怎麼了？」
「你…莫不是喜歡男人？」
雲青雨默然半響，最後緩緩吐出來一句。
「滾。」
肩膀上，小沐雀躍的清鳴一聲，大為快意。
相互打趣間，二人聯袂登上了一架專機，在晨曦穿過雲海普照大地的光輝中，默默的駛向遠方……
…
似乎是學那香取紅纓的紅裙盛裝，雲青雨今日也拜別了以往的樸素裝扮，換上了一身青色長衣，腰間沒有負劍，卻別著一支竹笛，之前隨意盤放的髮絲如今也被仔細的打理了一遍，部分披肩散落，剩下的輕輕紮起，插進了一隻玉簪，上頭靈氣的刻著「雲水」二字。
如今要做的事，要見的人，對於青年而言都是頂天的大事，他自然要以最好的狀態去面對，形象亦是如此。
相比於平日的淡然，如今的青年更多了一分靈動，端地是一個仙氣飄飄。而這般打扮的他著實令香取紅纓看了許久都依舊沒有移開視線。
「喂！你跟本姑娘說實話……」
「你在九靈院是不是有相好的？」
雲青雨一陣踉蹌，頓時破功，十分驚駭於這個女人的直覺，他不會說謊，但又不敢實話實說，於是便抬頭從機艙的窗口望向天外，默默地數起雲朵……
「喂！你再不說話我們的盟約就此作廢啊！」
「……」
…
姑射山，伊人殿殿外。
一位身著淡雅素裙的女子正在園林中細心地打理花草，她的髮絲呈青色，柔順地順著肩頭披落，再隨著山風起舞。
其面容淡雅似水，瞳孔卻明亮如星。許是勞作了許久，其額間微微泌出了汗水，順著臉龐緩緩而下，劃過如羊脂般白皙的玉頸，悄悄滴落肩頭，再於日光下消融，散發出一縷淡淡的香氣。
她天生體香，並且與萬物為親，本生於微末之中，陰差陽錯卻成了仙門共主，只是心本無暇，萬塵自然歸根，不近其身。
她如一株空谷幽蘭，在靜處悄悄地綻放，散發著淡雅的花香，在她輕靈的身心上，彷彿沒有什麼事物能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卻又好像無事無物不在她的心懷之中。
她便是三界的主人之一，人間最美的那朵幽蘭。
…
隨著天色漸晚，水澹煙緩緩地起身，撫去衣裙上的塵土，默默地凝視夕陽，她並不知道在遠方其實還有一個人在和她做著同樣的事情，她只是有些感傷。
非木非林，田下有心。
「自那一天以來，過去了好長的時間了啊……」
過了半響，她又復喃喃自語，只是聲音聽起來卻開始有些哽咽。
「真的好長……」
「可是為什麼越長，我就越無法忘記你呢？」
你知道嗎？我從來不想當什麼人皇。
我只想你還活著，為我青絲素挽，打理紅妝。
你可知道，在那天之後，我再未穿過華裳，再未理過紅妝，連劍都不用了！
因為我的劍法是你教的，而連你都不在了，它已失其髓……
你可知道，在山中這些年劃過的流星，每一顆都是我向你寄出的寄語，裡面滿滿地裝著我的淚，你能看的到嗎？
你可知道……
煙兒想你了啊……
她在餘暉下站了許久，許久……
直到天色徹底晦暗，一顆流星亮起於天際，然後驕傲的劃過夜空，帶走她心中所有的寄語，她才安下心來，雖然她知道她永遠等不來流星的回寄。
因為那個無法忘卻之人，早已在很久之前便飄散在自己的懷裡，與天地相融……
這一刻，水澹澹兮生煙。
…
當山間的鐘聲響起，她才漸漸地回過神來，輕輕地放下手中的花籃，然後緩緩地步入不遠處的殿宇之中。
當她一腳踏進大殿，通信接連起人間，她便不再是那個花園中於夕陽下哭泣的柔弱女子。
在這一刻，她是一刀敗退冥主的仙門之主，世界公認的人皇！
九劍之上的…人間！
…
「十分鐘，挑重要的事。」
簡潔而淡漠的聲音迴響在大殿之中，但連接通訊的各方勢力大佬卻無一人敢露出絲毫不悅，反而皆是各自斟酌，肅穆開口。
在這個大殿內所彙報商談的事情，幾乎無一不是可以決定人間走向的大事，水澹煙安靜的聽著，一語不發。
但期間一道消息卻令她微微蹙眉，凝目看去，彙報之人正是姑射山在九大不滅城設立的一處山下下宗的宗主。
「你說…遺落之城很有可能出現了傳說中的第九劍主？」
作為融合了人間三大領頭仙門和人類頂尖科技聯合打造的地方，伊人殿具備著許多奇妙的功能，可以任由主人心意傳遞消息便是其中之一。
伊人殿主可以隨意篩選自己想要知道的訊息，並且還可以在與人交談之時不讓其他通訊者得知內容，所以當水澹煙切換到這個單獨頻道之時，它自然而然的屏蔽了面對其它頻道的音效，令水澹煙依舊可以聽取全場彙報，而其他人卻完全無法得知她與人談話的內容。
此時聽到人皇的話語，分設在第一主城的姑射山下宗宗主自然不敢怠慢，立刻道出自己得到的消息。
「是的，在數日前，緋焰劍主暗訪第九城，最後在城外陷入冥族的包圍，然後不久便一道劍光穿刺天地，雖然隔得遠，且是在深夜極少人看見，但依舊可以確定，那絕不是當時的緋焰劍主能施展而出的。」
「這件事情有多少人知道？」
「稟仙主，除了三大仙門之外，幾乎不曾流傳，除了唯一接觸者緋焰劍主，議盟那邊…應該無從得知。」
水澹煙沉吟半晌，最後下令道：「封鎖消息，並且暗中搜尋這個人，找到后帶他來見我，我倒是要看看這最後的劍主能否具備解開九神劍真正來源的秘密。」
「遵命。」
「還有一件是什麼事？」
「最近驅魂斷陰陣的陣眼有些鬆動……」
「又是陣眼嗎？」
水澹煙不禁一陣頭大，自她聯合仙門打造了這樣一座隔絕冥族的山河陣法以來，便名副其實的成了修補工，不是今天這出了問題，就是明天那破了個口子。
沒辦法，作為三界壁障的簡化版，冥族對此可是深惡痛絕，時不時就要闖上一闖，藉此消耗著大陣威能。
其實在縫縫補補這麼多年之後，這座大陣早已千瘡百孔，所能發揮的作用，無非是將人冥兩界最終決戰的時間稍稍往後拖延一些罷了，遲早是要被破掉的。
饒是如此，破的地方還是要補的，水澹煙唉聲嘆氣的問了一聲。
「這次是哪裡？」
「稟仙主，是…九靈院。」
水澹煙神色一瞬間肅穆了起來。
「看來，要我親自去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