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自從應三離開后,日子又恢復了平靜。還是像以往一樣寂靜與冷清。
巫山明明是一座靈山,雲霧繚繞,煙煙霞霞,可是瑤姬就是感覺這裡寂靜的如一灘死水,寂靜得可怕。
巫山雖說不是雲閣章台、雕欄玉砌的王宮,可是兩者相差無幾,都是把人困在這裡,畫地為牢。
一個人最寶貴的是什麼,如果在21世紀,瑤姬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回答,是金錢與美貌,可是,現在瑤姬卻覺得天下沒有什麼珍奇異寶能與自由交換,即使是神仙,比凡人擁有更長的壽命,但也經不起這樣浪費生命。
瑤姬現在還是十分羨慕那個中途跑路去雲遊的神女,自己也想像她一樣,去闖、去鬧、去胡作非為,海闊任魚躍,天高任鳥飛,快意人生。
可是自己一沒錢,二沒膽,最重要的是,自己還是一個路痴,這個時代也沒有高德地圖,自己十有八九會迷路,連回來都是個問題,說不定自己半路就餓死了。想想那樣風餐露宿的生活,自己還是老老實實呆在這裡,招雲布雨,為人民謀幸福吧。
以往應三在時,自己回來時,應三都會幫著自己扛招雨幡,深夜孤山,月下閑談。
明明他在時,瑤姬沒有感覺與以往的生活有什麼不同,可是現在他離開了,瑤姬卻感覺心裡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說不上難過,就是心裡酸酸的,十分不舒服。
也不知道應三現在在幹什麼,是不是還是每天做康復訓練,不知道他的手有沒有去找大夫好好醫治,以他的能拖就拖的性子,應該是不會去找大夫醫治的,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完全康復。自己為什麼會想起他呀,明明才相識了短短三個月,他卻在自己心裡佔據了不可代替的地位。
瑤姬扛著招雨幡,轉過一個峽谷,瑤姬的眼前突然一亮。
一隊縴夫在漢江邊拉縴。他們赤腳光身,只穿一條短褲,黑亮的膀子上套著纖繩。他們手扒著地,臉貼著沙灘,身子幾乎匍匐著在拉縴。隨著一聲聲整齊的號子聲,他們吃力地蹬著雙腳,幾乎是一歩歩地向前爬行,身後蹬出了一個個沙窩。
「拉縴啰!「艄公一聲喊,縴夫一個個挽起褲腿,赤腳跳入冰冷的江水中,肩拉著纖繩飛快地向江邊奔去。
兩側青山連綿起伏,一條大江從山谷中蜿蜒曲折地流過,落日的餘暉從山勢較低的一側斜斜映照過來,把對面的山全部塗染成了橙金色,山風一吹,樹葉顫動,整座山就嘩嘩地閃著金光。
寬闊的江面上也泛著點點金光,炫人眼目。
縴夫們一起大聲呼號,一邊喊號子。
瑤姬看得呆住,不禁停住了腳步。
粗獷的聲音在山谷中遠遠傳開。
大家齊用勁喲一一嗨喲!
用力把船推喲一一嗨喲!
誰要不用勁喲一一嗨喲!
就是小烏龜喲一一嗨喲!
瑤姬第一次見縴夫拉縴,是在一幅油畫上。那就是俄國著名畫家列賓的名畫《伏爾加河的縴夫》。
畫面上天空晴朗,在遼闊的伏爾加河上,有一艘貨船,因為是逆風行使,所以帆沒有張起來。河面上映著倒影。一群穿著破爛的縴夫,邁著沉重的步子,蹋著黃沙,沿著河岸一步一步向前走。他們大多身子向前傾,可見都在使勁,可見船上載著很重的貨物。
那幅畫是19世紀70年代俄國畫家列賓的作品。當時,俄國的勞動人民處在沙皇的黑暗統治和資本家的殘酷剝削之下,過著非常貧窮非常痛苦的生活。這幅畫上的縴夫,為了掙得一塊麵包,不得不賤價出賣勞動力,終年拉著沉重的貨船,在伏爾加河上來來去去。
當時朋友就說:「人間三樣苦:打鐵、拉縴、磨豆腐。體力勞動最苦的是拉縴。
可眼前的縴夫們放聲大笑,唱歌的男子臉上洋溢著喜悅和得意。雖然忙碌,卻那麼鮮活生動。很難和黑暗統治與剝削壓迫聯想在一起。
有許多縴夫拉縴的時候是不穿衣服的,暮春、夏季、初秋等溫暖的時節多是光著身子,即使面對大姑娘也是泰然自若。可是瑤姬哪裡見過這種場面,頓時面紅耳赤,招雨幡突地從手中脫落,摔倒了礁石上,從旗杆處段成兩半。
招雨幡是瑤姬行雲布雨時的法器,眼下是不能用了,看來只能找戶人家修理。
當瑤姬再次聽到這熟悉的號子聲,就知道是送貨的船來了。
和縴夫相處久了,彼此都熟悉了,話也多了起來。瑤姬問他們拉縴苦不苦。一位老縴夫指著岸邊的小路說:「你看看這條路就知道了,這都是我們用腳磨出來的!「他說的路,是江邊岩石上的小路,光亮油滑,石上凸出的部分被磨光了,凹下去的部分也被磨平了。
她隱隱明白他們這裡,如此地原始質樸,又如此地潑辣熱情。
瑤姬一般在江邊走,都喜歡走公路,不願走這小路。雖然走小路近些,但太光滑,不好走。因為,這是縴夫的路,只有他們走得來。
瑤姬看到這光亮的小路,不由的想起魯迅先生的那句名言來: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縴夫們要在岩石上磨出這條路,得用多長時間啊。
一棟棟竹樓依著山勢搭建,背面靠山,正面臨水,此時家家的屋頂上都飄著炊煙,正是勞作了一天的人們返家時。
因為瑤姬與眾不同的衣著,頭上帶著桃花冠,還扛著一個比自己大一倍的招雨幡搖搖晃晃,牽著黃牛的老人笑眯眯地打量她,背著草籠的兒童也笑嘻嘻地偷看她。
一個扛著鋤頭的白鬍子老頭含笑問:「姑娘不是我們寨子里的吧?」
瑤姬笑著點頭,問道:「這裡是能修法器嗎?」
老人熱情道,「劉鐵匠家能修,他可是我們寨子的大牛,走,爺爺帶你去!」
瑤姬笑著說:「好的,那就謝謝……爺爺了。」
老人可不知道瑤姬已經幾百歲,微笑著接受了瑤姬的敬稱,帶著瑤姬到劉鐵匠家裡去。
此處交通閉塞、山巒疊嶂,高低起伏的山脈形成了立體性的氣候,山腳的人酷熱難當時,山頂的人可能要圍在火塘邊才可以抵禦寒冷。
正值盛夏,山腳下酷暑難忍,再加上瑤姬扛了一路的招雨幡,早已香汗淋漓,瑤姬脫去厚重的宮服,只穿著輕薄的紗衣,在高大的喬木下乘涼,等著劉鐵匠給自己修招雨幡。
「別來無恙啊,神女。」
隱隱約約地聽到人說話,她抬起頭,除了樹上的幾隻麻雀,竟然還有一個人。
只見一個年輕男子,穿著青衣,臉帶著銀色面具,微微上揚的嘴角顯得輕佻,他椅坐在粗壯的樹榦上,看上去又很是端穆。
化成灰瑤姬都認得這個王八蛋,這不就是那天殺的於兒神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