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存在的意義
就是平時,大晚上的、黑燈瞎火的讓我走夜路,我也是不敢的,更不要說現在了。我能忍著沒回家找爸媽,都算是我勇氣可嘉了。
不去吧,坐在這兒,心裡不好過,總感覺自己做了錯事一般,要不是我實在懶得站起來走,我都要圍著沙發團團轉了。可去吧,我的腳就是邁不出這門,光看看外面的天色,心裡就直打怵。去,不去?糾結啊,猶豫啊!
沒辦法,我再次走的窗邊往外望,如果我適應了這黑暗,感覺不是那麼害怕了的話,其實是可以去試試的。如果,實在接受不了……,那,就算了吧!
天上沒有月亮,黑暗的如同深夜,明明現在才過八點而已,寂靜的如同空城。不,不算,因為忽略不了不遠處那一雙閃著光的眼睛。
為什麼我如此確定那是一雙眼睛?直覺,就像那雙眼睛能準確的盯著我一樣準確的直覺。當我仔細看去時,我甚至可以看清楚身形,男性。人的眼睛在黑暗中會發光嗎?就是那種灰撲撲的,混濁的冷光。
對視了一會兒,我先移開了視線,隨意的四處看了看,然後看到了更多的,閃著這樣光的眼睛。綳不住了,我一下子關上了窗戶,把窗帘也拉的緊緊的。算了,我還是定個鬧鐘吧,爭取明天早上早點兒起來。
抱著個抱枕,我不敢閉上眼睛,總覺得自己眼睛一閉,就會有什麼東西在這屋子裡,一直睜著眼睛,至少可以看清楚周圍。說起來,也是奇怪,我的視線很清晰,甚至可以看清牆紙的花紋。
要睡覺,要睡覺,不然明天早上起不來,睡覺不閉眼睛怎麼睡?幾乎是強迫,我用力閉上眼睛,然後儘可能的控制自己不要因為害怕就睜開眼睛。
用力閉眼,眼輪匝肌會收縮,其實是會感覺到累的,但是我感覺不到。為什麼會感覺不到?我才想起,我已經不是人了。
可以不用睡覺了!
不久以前,我覺得人不用睡覺,可以空出更多時間,可以做很多事,比如刷劇、打遊戲、看電影、看小說什麼的,當然也包括看書,雖然後者基本可以忽略,反正就是很好。就連現在,我意識到可以不用睡覺時,第一反應也是覺得很開心。
但是反應過來后,才知道,這並不好。我玩不了手機,大不了遊戲,甚至看不了書,什麼也做不了,除了睜著眼睛感受到外面的他們的存在,在這兒徒勞的、空寂無聲的瑟瑟發抖。
死,不可怕,可怕的知道會死前的恐懼與焦慮。
我強迫自己的想一些其他事情,但是腦子一片空白,而且這時候,聽覺變得尤為敏銳。
我好像聽見了有什麼東西在低沉的嘶鳴,就像野獸攻擊之前發出的那種聲音,充滿了恐嚇威脅,還有一點兒忌憚的意味在裡面。我聽見風吹過樹葉的聲音,簌簌的一層一層響起,讓人如同漂浮在如海的層林疊嶂中。
我還聽見了,細弱的,小孩子的哭聲!
一個激靈,彷彿渾身過電一樣,我睜開了眼睛,忘記了之前看到的那一雙雙眼睛,走到了窗戶邊,認真的聽外面的聲音。
的確是小孩兒的哭聲,而且很可能是還在吃奶的那種小孩兒,斷續的,如同被捂在被窩裡。打開窗子,沿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其實不能特意去找是哪一家,因為很明顯,最先聽見聲音的不是我,而是他們。
大概有三四個吧,已經在樓下了,抬頭看向二樓陽台的位置,不斷的來迴轉,明顯是想要上去,還好,他們並不知道去撞門,只是站在最近的地方觀望著。不遠處,慢慢悠悠的還有幾個正在往這邊走。
可能要不了多久,那一家門前就會聚集八九上十個,到那時候,也不知道他們中間是不是會有那麼一個去撞門,然後更多的跟著一起撞。
徒勞的在屋子裡走了幾圈,四處尋找著東西。可具體要找什麼,我其實並不知道,只是期望能看到什麼,給我一點兒靈感,能夠做點兒事情,而不是在這兒乾巴巴的看著。
隔斷上放了一個花瓶,拿起來掂量了一下,不重,以我的臂力,可能只能扔到距離那一家一半兒的地方。剛好,我想吸引一下他們的注意力,但是也不希望吸引的太過了,他們離我太近的話,我會害怕。
寂靜的夜,響起了「啪」的一聲。然後,世界更安靜了,蹲在窗子下面,我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慌張的感覺自己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但我還是在心裡默念:「我是一塊石頭,我是一塊石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什麼也沒聽見,沒有低沉的嘶鳴,也沒有小孩兒的細弱哭聲。鬆了一口氣,但是我還是不敢站起來,維持原本的姿勢,恨不得自己的耳朵變成千里耳,細細的聽著。
再三確定什麼都聽不到了,我站了起來。如果是以前的話,我可能腳都麻了。
做賊一樣掀開窗帘縫兒,再次和一片閃著混濁冷光的眼睛對上。一片,都看著我,讓我有種永遠躲不過,拚命掙扎也依舊徒勞無功的無力與認命。
和他們對視良久,我放下了窗帘,躺回了沙發上,睜著眼睛靜靜的看了一會兒天花板,然後,閉上了眼睛。
奇怪的是,這次,我睡著了,沒有任何恐懼,甚至沒有多少雜念,像人一樣的睡了過去。也許,明天不美好,但他總會到來。
……
睜開眼,適應了一下屋子裡的光線,腦子也慢慢上線了。我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才剛剛五點多,定的鬧鐘還有半個小時才響。很明顯,現在我不需要它了,關掉,手機還有百分之六十幾的電,看來,找一支手錶的任務迫在眉睫了。
打開窗戶,周圍已經沒有了那些眼睛,仔細看昨晚那家,門上除了有些撞的凹痕,並沒有其他和之前不一樣的地方,心理稍微鬆了一口氣。
趁著天沒亮,我再次回到了公交車這裡。果然,小電驢上的東西沒有任何人動過,公交車裡的他們也都還在,只除了車窗玻璃上多了很多烏黑的痕迹以為,一如昨日。
他們見到我,還是和之前一樣,怕的要命,在發現我出現之後,就儘可能的站到離我遠一些的另一邊。我趕時間,也不想多看他們,騎著小電驢走了。
把小電驢停在嬸娘家門前,我再把所有東西一件一件往三輪車後面的車斗里放。可能是我有些著急,或者是距離不遠的緣故,兩袋麵粉,加起來四十千克,我居然一下子抱了起來。不怎麼覺得重,只是體積有些大,手抱不過來。
解決最重的兩大坨,其他的都是些小東西,幾乎沒費什麼功夫就搬完了。然後,我把小電驢停在了兩家房子中間的過道,可以保證站在我家門前看不見。
我也不知道,爸媽是否能看見那些東西,他們看到了會不會拿,又會怎麼想。這是個讓人苦惱的問題,但是相比於此,我更關心他們能不能安全,能不能吃飽。
還是回了那間屋子,我站在窗口等著,站了一會兒,便把椅子搬來坐著。別誤會,我不是站累了,事實上,我並沒有感覺到累,只是習慣性的坐著。
周圍是安靜的,和不久前一樣,大部分人這時候還在睡夢中,所以看不到人影是正常的,而這幾天的種種都是錯覺,那些灰色混濁的眼睛只是夢。我想這樣告訴我自己。
但是,不是,這時候了,我絕對不能自欺欺人,我只能這樣反覆告誡我自己。
今天可能是個好天氣,和那天一樣的好天氣,晴空萬里、熱情如火的那種。雖然我不熱了,但是我依舊不喜歡這樣的天氣,因為它能讓我想起一些不好的回憶。可是從另一方面來說,這是個好消息。
可能終究算是邪魔類的東西吧,他們害怕陽光,就算到不了致死的程度,但可以讓他們活動變得緩慢,讓他們有所忌憚,並且儘可能的找地方安安分分的呆著。就像現在,我感覺不到周圍的他們,唯一兩個,是在那邊的樹林里,而且很久沒有移動了。
人形探測器?雖然我並不想探測到他們,但對於我來說,這個功能還是有意義的。
我再次聽到了哭聲,依舊是細弱的,但這次不再只有一種,似乎是兩個人的。
一瞬間的悲從中來,但說實話,我沒這個資格。看看我自己,如果一開始就被分食的話,或者是一開始就和他們一樣的話,細細想來,也比現在要好。因為,隔壁,我的爸媽可能就在那兒,而我甚至不敢發出大的聲音叫他們聽見。如果他們中間只有一個人在,我又能做什麼?如果,他們都不在,那又去了那裡,我能做什麼,我的存在又有什麼意義?
這些問題,一個接一個,就擺在我面前,但是我不知道答案,也不想去想答案,腦子空白的好像和他們一樣,可能我就快要和他們一樣了吧。真的變成他們一樣,是好事還是壞事?
其實無所謂了,不是嗎,唯物主義的死亡是徹底的消散。
輕微的聲音響起,我聽見了,是開門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