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空餉
夜幕再一次降臨到這座嚴陣以待的城池,楊辰遠已經吃過了晚飯,一碗羊肉湯和兩個麥面饃饃。來到平城之後,楊辰遠每天早上都會用一個時辰,打磨自己這具孱弱的身體,慢跑五公里加上形意拳。雖然才短短不到十天的時間,已經能明顯感覺到身體一天天變得強壯起來,食量也變大了,楊辰遠很高興看到身體的變化。
晚飯楊辰遠是在自己的營帳中解決的,拒絕了一眾部將提出,要為他接風洗塵的請求。剛剛用軍律誅殺了夷人騎兵,自己就犯軍法,只會給仇人落了殺自己的口實,所以他決定老老實實的呆在軍營中。
羊肉湯加了姜、橘皮、蔥、胡芹這些調味料,味道很不錯,將麥饃泡在湯中,就著肥美的羊肉吃下肚,很是愜意。楊辰遠沒有和步卒一起,吃大鍋里那泔水一樣的菜粥,他不認為和士兵一起吃飯能讓他們產生認同感。上一世他就是從一個基層的銷售做起,十年間坐到公司持股的二把手的位置上。他知道底層員工需要的是能提高自己福利的領導,而不是能假裝和大家同甘共苦一起吃食堂的官僚。像馮大將軍那樣,不惜犧牲一個班的戰士,也要取回山東老家的粗瓷大碗的將軍,楊辰遠是做不出的。
楊辰遠坐在自己的營帳之中,手中翻閱著面前的賬本,這是甲子營步卒的花名冊,在冊的人員兩千一百零三人,自己的名字是剛剛加在了首頁的。楊辰遠看的很仔細,名冊記載的很粗糙,只有步卒的名字、年齡和籍貫。趙治清站在一側,一副隨時聽從吩咐的樣子,他一下午都在惴惴不安中度過,不知道騎兵軍那邊會有什麼樣的報復,直到掌燈時分,軍中仍是平靜如水,才逐漸放下心來,心中暗驚年輕校尉的手腕了得。
一炷香過後,楊辰遠放下花名冊,閉目思索片刻。睜開眼睛看著趙治清,開口說道:「名冊上甲子營軍卒兩千一百零三人,但是今天本校在軍中察看,實際人數上似乎有所出入。」
趙治清沉吟片刻,「回稟校尉,甲子營在冊人員是兩千一百零三人,現在實際人數為一千六百一十四人。校尉大人有所不知,步軍的軍糧根本就不夠吃,少了這將近五百人的空額,弟兄們好歹能吃個半飽。再有您是將主,這沒錯,可是您手下還有曲部正副司馬十人,主簿一人,再加上屬下這個參將,共計十三人,咱們這些人都需要有進項,所以難免會吃些空餉。」
楊辰遠吃了一驚,原本以為這個時代應該是徵兵制才對,沒想到因為胡人掌握政權以後,漢人沒有什麼民族認同感,寧可死也不會去服兵役,胡人又不能將漢人全殺了,還得指望他們種糧食,胡人自己又不會種地,募兵制就超越時代的出現了。
這兩種制度區別很大,徵兵制度是平民受朝廷徵召,為國家服役一定期限,在此期間自帶衣糧,國家提供武器,也沒有軍餉,一人當兵,全家免除賦稅和徭役,不打仗的時候,回家耕地,這種半農半兵的情況就是徵兵制。徵兵制的士兵沒有軍餉,所以身上帶的錢都是自己從家裡拿出來的,基本只夠一段時間的生活開支,生活物資也只能從普通集市上購買,所以這種士兵身上通常不會有很多錢,有點類似於今天給寄宿學校的學生生活費的意思,他們會把這筆錢存放在軍營里。如果外出作戰,包括錢財之類的非作戰物品都可以留在後方,會有專人按照姓名妥善保管。若是不幸陣亡了,家人還可以憑藉姓名在此領取士兵的遺物和未用完的生活費。
而募兵制則不同,更接近於今天,這些士兵更為職業化,訓練更加有素,往往是全職軍人,軍餉由朝廷統一撥付,軍營中的一切合理開銷都由朝廷報銷,自然也不需要務農,因為此時他的身份已經從農民轉變為職業軍人了。同時,在這種職業化軍隊中,由於包吃包住包必需品消費,固定軍餉看起來少,但基本都不會動用,士兵很容易把錢省下來。如此一來,軍餉日積月累,就會達到一個可觀的數目。這筆錢放在軍營中毫無必要,除急用部分可以留一些以外,大部分士兵選擇託人帶回家中。
既然是募兵制,就一定會出現吃空餉,喝兵血的情況,這是誰都無法改變的。其實,趙治清還有一點沒有說清楚,就是不光下面要吃空餉,上頭的五營校尉和將軍也得拿一部分。楊辰遠要改變這種現狀,就得和全軍團的將領作對,這種做法殊為不智,自己的官太小了,整治吃空餉的時機還未到。
楊辰遠不再糾結這個話題,「本校發現,名冊中不滿十六歲的少年一共一百三十二人,而超過六十歲的老叟一共二十三人,這些步卒可有能力作戰?」
趙治清見楊辰遠不再糾結於空餉的事兒,心中不禁鬆了口氣,他是真怕這年輕氣盛的校尉,要是揪著這茬不放,那大家就都不好過了。笑呵呵說道:「不滿十六歲的少年一共一百零三人,超過六十的老叟十五人,其餘三十七名弟兄已在一年前與北地羌人一戰中戰死。您別看他們年齡不濟,但都是經過戰場洗禮的殺才。反倒是那些在平城本地現補的兵員,一共三百二十人,雖然年齡合適,但是真真上了戰場,還真不好說。」
楊辰遠將花名冊遞給一旁站立,卻未出一言的甲子營主簿李彥初,說道:「李主簿,今晚將花名冊中空置人員剔除,明日給本校一個實際的名冊。」
讚賞的看著趙治清,就從他能脫口而出,說出這些數字,就證明這員將領不白給。站起身來,笑呵呵的說道:「趙參將,隨本校在營中走走吧。」
趙治清躬身道:「末將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