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我就是個蓋世的瞎子
早秋的晚上，是路邊吃串兒的好時候，天氣不冷不熱，微涼的風吹過來，清清爽爽。張曉軍點了一大桌子，蘇了了說我要喝啤酒，張曉軍就給她開啤酒，然後兩個人開始悶頭吃吃喝喝，誰也顧不上不搭理誰……直到蘇了了看見張曉軍也拿起了酒瓶子。
「誒誒誒，你一會兒不開車回去了？」蘇了了一邊抬起頭來問，一邊也沒有停下擼串兒。
「這都幾點了，肯定不回去了啊。」張曉軍回答。
蘇了了「哦」了一聲，不再管他。
張曉軍看著又埋頭大吃的蘇了了，突然蹦出來一句：「你說我在這買個房子怎麼樣？」
蘇了了停下手裡的啤酒瓶子，想著張曉軍弔兒郎當的都有能力買房子了，對比之下，感覺自己的境遇就像是被疾馳的列車甩了下來，然後拚命追趕卻怎麼也追不上…有些灰心喪氣的她張了張嘴，擠出了個「好啊」。
「你這是個什麼反應？」張曉軍看蘇了了有點不太正常，「你不是應該跳起來問我哪來的錢，搶沒搶？偷沒偷？騙沒騙？是不是讓人包養了嗎？」
「你覺得你在我眼裡就是這樣噠形象嗎？」蘇了了白了他一眼「自信點。」
「那我在你眼裡啥樣？」張曉軍伸長胳膊按住蘇了了的頭，讓她看著自己。
「就那樣吧……」蘇了了扒拉開他的手繼續低頭吃喝。
「哪樣啊？」張曉軍追問。
「哎呀，你別問了，別問了，別問了……」蘇了了一邊舉起雙手在空中胡亂比劃著，一邊重複著別問了，以為這樣就能矇混過去。
張曉軍抓住她的手腕子，狡黠的笑著看向她，「蘇了了，你今天給我說說清楚，到底是啥樣？」
「哎呀，我不太會形容，反正就是本來大家以為你幹啥啥不行，結果混出來比我強多了，現在我就巴不得你錢是搶來的，騙來的，偷來的，然後早晚被繩之以法，才能安撫我這麼努力卻被你落在身後的不安！你記著啊，今年過年別來我家得瑟，你突然變成了別人家的孩子，我受不了，我怕我媽心裡有落差，你知道嗎……」蘇了了一口氣說完，然後甩開張曉軍的手，拿起剩下的半瓶啤酒咕咚咕咚準備一飲而盡。
「我陰白了，你這是覺得我優秀了，羨慕嫉妒恨了。」張曉軍把酒瓶子從蘇了了手上拿下來，詫異又無奈的搖搖頭，「你慢點，怎麼還急了呢」。
「能不急嗎，」蘇了了竟然哭了出來，一邊抽泣，一邊碎碎念「我現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就幹什麼都不行了…想要的工作找不到，不想要的工作硬著頭皮干，被老闆嫌棄，被同事瞧不起，掙不到錢，每天睡簡易床，咯的人都散了，交了房租，工資剛剛夠吃飯…你還過來炫耀你過的多好…」
「我可是來帶你吃肉的，你這小人之心了啊，對你好，還有了錯了。」說到炫耀，張曉軍趕緊插嘴道。
「不對！…你就是來炫耀的…你這些年只有特別得瑟的時候才會想起來找我…你別以為我都不記得…你大學的時候每次股票掙了錢…你去BJ從地下室搬到地上…你每次長薪水，還有這上回…上回買了車…這次又要買房子…就這種時候你來得瑟…我都給你記著呢…」看蘇了了繼續抽泣式控訴，張曉軍趕緊又拿酒瓶子堵她嘴上了，「哎…快喝吧喝吧喝吧，給你給你，喝吧，別嘚啵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眼瞎欺負你了，快閉嘴吧…跟個傻子一樣…」
蘇了了迷迷糊糊的趴在桌子上的時候，張曉軍背起了她，喃喃自語道：「我是真沒想到啊，你這是拿我當你的競爭對手了啊，跟我比工作比前途比夢想比誰是媽媽的好寶寶呢？我去，你是傻嗎…算了，我傻…圓呼呼的是挺沉的…」早秋的夜晚，涼風習習，張曉軍一路背著蘇了了慢悠悠的在路上走著，時不時的應對著蘇了了突然溢出的滿腹牢騷。
「張曉軍，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廢物…」
「嗯，現在看是有點。」
「張曉軍，你知道嗎，除了我老闆…辦公室其他人也都能使喚我…我現在就跟個使喚丫頭一樣…每天就重複著列印、複印、裝訂、挑錯別字兒…」
「嗯，開始都這樣。」
「張曉軍，工作好難啊，我發現自己特別沒常識…」
「嗯，慢慢就好了。」
「張曉軍，我第一天上班就把支票折了…跟我一起的那個同事…他那個白眼兒啊…都翻上天了…」
「嗯，哪個，我幫你揍他。」
「張曉軍，我陰陰才上了兩個多月的班…但是感覺就像一輩子那麼那麼長…」
「嗯，不開心就別幹了。」
「張曉軍，你知道面試有多難嗎，我每次還沒說幾句話，就被趕出來了…」
「嗯，嘴太笨吧。」
「張曉軍，我考了好多地方的公務員，面試都不過關…」
「嗯，太矮了吧。」
「張曉軍，你說他們是不是瞎…為啥總是把我刷下來…我這麼正直樸實認真努力的人…他們不要…他們要啥樣的…」
「嗯，他們瞎。」
「張曉軍，你是不也瞎，我跟你做了這麼多年朋友，你看沒看出來我這些優秀的品質…」
「嗯，我不瞎。」
「張曉軍，你胡說…你剛還說覺得我有點廢物…我記著呢，我都記著呢…」
「嗯，那我就是個蓋世的瞎子，跟個廢物做朋友做了這麼多年。」
……
來到酒店，張曉軍把早先預訂的大床房改成了標間，蘇了了已經睡的昏昏沉沉了，張曉軍把她扔到床上都沒能「摔」醒她。
「這死沉死沉的，看著…還怪可愛的…」張曉軍一邊輕輕的搖著頭，一邊坐在自己的床上端詳著對面的蘇了了，然後又站起來圍著蘇了了轉著圈看了一會兒，見她也沒有醒的意思，突然感覺出來自己肩膀上都是蘇了了的眼淚、鼻涕和口水，趕緊脫T恤去洗漱了。
半夜，蘇了了猛然坐起，大喝一聲：這是哪兒？！張曉軍！你人吶！」張曉軍一激靈從自己的床彈起來，迷迷糊糊的問「怎麼了，怎麼了？」
「這是哪兒啊？」看到張曉軍，蘇了了的語氣立馬就放鬆了「張曉軍，我渴了。」
張曉軍跳都跳起來了，索性就給她倒了杯水，打著哈欠告訴她這是在酒店別一驚一乍的。
「我說這床怎麼這麼舒服呢...」喝了水，蘇了了又一頭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