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倒了汽油放了把火

第二十九章 倒了汽油放了把火

別墅的門鈴聲響,劉阿姨狐疑地看了看時間,石智的下課時間還沒到呢,怎麼就回來了,想著又覺得不對,石智有鑰匙怎麼會按門鈴,忘記帶了?

劉阿姨去開了門,見門口突然出現個半年沒有出現過的石中偉,頓時嚇一跳。

但很快她鎮定下來,將門打開。

石中偉黑著個臉走了進去。

劉阿姨給石中偉泡了杯茶,平時家裡沒客,也沒人喝茶,這茶還是當初石中偉來的時候留下的。

「先生,我去給你做飯。」

「不用了,忙你的。」

石中偉解松領帶,在沙發上坐了會,然後起身走上樓。

這是石偉第二次推開石智的房門,房間里的擺設幾乎沒動過。

石中偉走了進去,一向不苟言笑的他竟小心翼翼般窺探他半年未見的女兒的房間,彷彿就能透過房間里細微的細節就能知道他女兒的一些生活習性。

每次都是助理向他彙報。

她不喜歡貓,不喜歡吃苦的東西,怕冷,可是又不多穿衣服。

助理說她又欺負同學了。

助理說她有朋友了。

向來獨來獨往,不善交友的她有了朋友。

石中偉輕輕撫摸床頭柜上的相框,相框里的女人有著姣好的面容,是曾令他一見傾心的年輕女人,也是現在快要想不起這張臉的女人。

他默認家裡的人將所有有關她的東西丟掉,甚至在石智拚命阻攔時,他只是轉身離開。

他對這母女倆有虧欠,無論是石智的母親還是石智,他都彌補不了。

石中偉拿起相框,指腹摩挲著那張燦爛的笑臉,觸碰的是冰冷的玻璃框。

劉妍找了很久才在垃圾池旁的小樹林找到石智。

石智坐在樹底下,雙手抱膝將臉埋在臂彎里。

這是劉妍第一次看到如此脆弱的石智。她走近石智的身旁坐了下來,不說話,只是靜靜陪著她。

許久,石智慢吞吞從臂彎里抬起腦袋來,她的眼睛通紅,卻沒有流淚。石智說:「難過。」然後想了想又搖搖頭,「不難過。」

劉妍無奈,伸手撫摸石智的頭髮,她一字一句,認真無比道:「石智,謝謝你。」

石智抬起頭,望向劉妍,畫風一轉,委屈起來,「他沒資格打我。」

劉妍一下子反應過來石智說的是誰,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只是撫摸頭髮的手順的更快了。

石智剛枕著頷,便又抬起來,「你當摸狗呢?」

劉妍一愣,隨及笑了起來,手還在撫著石智的長頭髮,確實有摸狗的手感。

「臉疼嗎?」

「你挨個試試。」

「對不起。」

「你道什麼歉啊?」

「石智,其實你也怪可憐的。」

石智望著劉妍,劉妍第一次沒有閃躲大大方方讓她瞧著。

「你更可憐,有時候我看你就牙癢。」

劉妍笑,她伸手撫上石智的手,這是她主動靠近石智,用她的手安撫她。

石智說起了她的故事,有錢人家的故事。

石智13歲之前,是個乖乖女,是個聽話的孩子,但13歲那年冬天,母親病重,乳腺癌,晚期,那種程度,讓石智不得不面對母親隨時會離開她的可能。她害怕,無助,揪著父親的衣服,問:「媽媽會不會死?她要離開我們?」

石中偉嘆氣,安撫著她,便沒有瞭然后,因為石中偉總是因為公司事務繁忙很少來看望過母親。母親的眼神中總是流露出失望,常常盯著窗外在等待中睡過去。

石智能理解,卻又不能理解。理解的是石中偉確實很忙,不理解的是石中偉沒盡過丈夫的職責。

到了後來,石智才知道石中偉所謂的忙是什麼。

那天下午她在醫院陪母親,母親說想看看相冊,說,記憶太模糊了,想認真看看以前的模樣,石智應好,司機不在,石智是打車回去的,原本家裡是有一個阿姨的,但那天卻不在,石智以為阿姨休息,沒有多想,空蕩蕩的別墅,總有一絲與平常不一樣的感覺。石智上樓,走去母親的房間,越走越近,才慢慢察覺到不一樣的感覺是什麼,房間的門虛掩著,石智的腳下意識踮起,朝門口走去,朝那虛掩的門口探去,心中有千萬隻螞蟻在啃食,竟是忐忑。

屋內光線昏暗,即便下午的光很強烈,但在薄薄的窗紗拉上時,總能營造出一種夕陽的漣漪。

而這份漣漪演繹成骯髒歡愉,房間瀰漫著令人作惡的氣息從虛掩的門縫裡溢出來。

石智一動不動,足足僵了十秒,是的,裡面的兩個人一絲不掛,男人壓著女人,紅色的連裙丟在一旁,襯著白色的被單,格外的噁心。

石智心臟被狠狠壓著,透不過氣,彷彿積壓一灘血水。

那是她母親的房間,他們躺著的是她母親的床,一想到母親反覆盯著病房門口流露出期望又失望的眼神,石智的心臟就疼,疼的受不了,疼到指甲狠狠掐進掌心裡,掐進肉里都無意識。

「啪」地一聲,是瓷器摔在地板上的聲音,不是無意間地摔落,而是帶了憤恨,帶了一身的力氣故意摔落。

床上被慾望所滋生的兩人,聽到聲音,立馬清醒過來。

女人渾身抖了下,緊張兮兮地看著身上的男人。

男人緊蹙眉頭,原本關著的門,此時已經打開,那一閃而過消失在門口的身影,以及床尾地板上碎了一地的碎片。

也許就是從那個時候起,石智才會覺得親吻是很噁心的事。

她跑了出來,在馬路邊停下,因為心臟急劇地跳動,她撫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氣,似乎還是緩不過來,石智開始握緊拳頭敲打心臟的位置。

身後樹木里露出別墅一角,石中偉穿上睡衣站在陽台上,望著圍欄外被樹木擋住的人行道,透過葉與葉之間的空隙,還是能望見石智的身影。

女人慵懶的系好腰帶,赤腳走到石中偉的身後,她瞧見了石中偉所望的身影,嘴角帶笑,語氣卻是擔憂道:「怎麼辦?」

石中偉冷道:「滾!」

石智回到了醫院,在醫院門口,她剛好看到司機開車停在醫院大門。

司機下車跑了過來,滿臉歉意。

石智瞪了他一眼,狠狠撞他一下走過去。對於那時還是13歲小身板的她,其實撞得她很疼的,疼得她扭曲了面部。

藥水還在一滴滴落入,母親睡著了。

石智坐在床前仔細端詳熟睡中的母親,一瞧,瞧到天黑,母親醒了過來,看到石智,露出許笑容來,嘴唇有著乾涸,聲音略帶沙啞道:「我睡了多久?」

石智伸手握住母親的手,「三個小時。」

「你爸爸有來過嗎?」

石智一怔,全身僵硬,母親察覺到她的異樣,便問道:「怎麼啦?」

「沒有,他忙吧。」

「回去跟你爸說,別熬壞了身子。」

石智應道,「好。媽,我忘記相冊放哪了,明天我再找找。」

母親點頭,有些疲憊地閉上眼睛。

石智連忙說,「媽,喝點水吧。」

母親再次睜開了眼,石智倒了杯水過來給母親喝下。

石智詢問母親餓不餓,母親搖搖頭,說只是想睡覺。

石智有些任性,不想讓母親睡,她想讓母親多陪陪她說話。母親應允。石智說了很多關於過去的事,言語間伴帶當時經歷時的情緒,石智說著說著沒了聲音,母親又睡著了,她聽不見。石智哭了,沒有哭出聲,眼淚洶湧地砸在衣服上。

第二天,石智回到別墅,一聲不響。別墅里除了做飯的阿姨,便沒有其他人。

阿姨跟石智問好后就忙活其他事,石智走進倉庫,提了一桶白色桶裝汽油往樓上走。

石智走進母親的房間,房間被打掃過,空氣也是新鮮的。

石智面無表情將桶蓋擰開,將桶里的汽油倒在白色的床單上。

眸光里映出打火機的火光,全被冰冷湮滅,石智無比冷靜,她清楚自己在幹什麼。

石智將打火機扔了過去,瞬間,火光蔓延整張床,燃燒了起來,竄到天花板上。

樓下阿姨聞見燃燒氣味時,跑了上來,看到夫人房裡湧出濃煙,嚇得驚慌失措。

阿姨跟石中偉是這樣描述的,「小姐就站在床尾不到兩米的地方,很奇怪,沒點反應,那火燒的太大了。」

是燒很大,窗帘都燒完了,天花板也被煙熏得烏漆嘛黑,吊燈砸了下來,碎了一地。

石智沒有受傷,她坐在自己的房間,整個人看上去狼狽不堪,屋子裡還瀰漫著散不去的煙。

她聽到阿姨的大嗓門,卻沒有聽到石中偉的聲音。

母親的房間兩天就重新裝修好了,石智找到了相冊,把它抱在懷裡。

而房間被燒一事,沒有人提及,更沒有人向母親提及過。

石中偉在一個星期後去了醫院看望了石智的母親。

這是石智第一次用仇視的眼神盯著石中偉。

母親很激動,拉著石中偉的手已經枯瘦如柴,她問她的丈夫,是不是不好看了。

石中偉彎腰摸著她因為化療而越來越稀少的髮絲,搖搖頭,他很抱歉說來晚了。

石智轉過頭望向窗外,眼裡有隱忍。

石中偉在那個時候吻了吻他妻子的額頭。

母親在當天晚上走了,而那天晚上也等來了許久不見下的雪。那時石智趴在隔離窗外,看著裡面的醫生們用心電除顫儀對她母親的胸口反覆電擊。她看到監護儀上還有起伏的線全部歸為直線,她聽到了監護儀超標的警報聲。

石智哭了,淚眼模糊了視線。

病房裡,醫生滿臉沉重蓋住石智母親的臉。

沒有人看到,永遠離去的人,她在眼角流下了一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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