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地獄里殺出的戰神 第三十五章：漫長的夜

永晝的地獄居然會有黑夜，黛村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天，黑了。

黑得是那樣深邃，沒有雲朵；黑得是那樣的純粹，看不到星光。只有一彎血色殘月，霧蒙蒙地從遙遠之地，關註上這個偏遠的地方。

在他的影響下破落的村中，形形色色的村民獃滯地走到屋外沐浴血月。巡邏的衛隊在月光下不動了，他們盔甲的間隙不斷湧出黑色粘稠的液體。滴答，滴答，非人的哀嚎隱隱從裡面傳出。

並且這不是個例，黛村中的每一個村民都發生著異變，七竅流出腥臭的黑色液體，衣服下面或者四肢遮擋的地方，有什麼東西密密麻麻在拱動。

「破破的村，多多人，有個菇涼不睡覺......」

哼唱著童謠的夕莉，雖然沒有這些異狀，但橘色的眼瞳也不知不覺變成了血紅色。

可她對此好像一點都不知曉，小手摸撫著進食的林奇神色愜意，詭異的童謠逐漸穿透房屋在村中四周飄蕩：

「人啊人，好多人，正跟女孩躲貓貓......」

靠近村中心小廣場的大土房內，村長老格瑞和肥胖中年人蒙里，正面對面坐著沉默地盯著對方。

屋內很安靜，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黑色泛紅的液體，從他們眼角嘴角鼻孔等地方慢慢流下。

滴答滴答，他們無神的眼睛變成漆黑，嘴巴都咧出一個大大的弧度，保持著深情的對視。

相顧無聲下，各自的衣服於寂靜中波濤起伏，下面佛若有什麼活物在一刻不停的亂竄。

「去了門后，去床下，去了屋檐，笑呵呵......」

夕莉的歌聲飄啊飄，飄到了中心小廣場。

這處曾經村民們祈禱神明的空地，現在被徹底廢棄。像是發生過什麼，廣場的地面焦黑一片，不少地方還能看到一灘灘血污點綴其間。

廣場的中間，那一根用木繩捆綁而成的簡陋十字架，也失去了作用，黑漆漆且孤零零在風中搖晃著。

「人啊人，好多人，正跟菇涼玩繩結......」

歌聲繼續，十字架周圍的兩間毫無聲息的土房內，這時突然傳出詭異的響動。

其中一間，使用繪有神聖圖案的粗布當做門帘的土房內，傳出來一陣陣女人的啜泣聲。另一間土房少有的安置了一道木門，叩叩的敲門聲從裡面發出。

「你一下，我一下，吵鬧的女孩找媽媽......」

村子邊緣，那間像是鐵匠作坊的土屋裡。

黑色腥臭的液體，不斷從男主人包在腦袋上的粗布下滲出。滴答，滴答，順著臉頰慢慢滑到精壯的上身，可他毫不在乎繼續用鐵鎚敲擊著什麼。

「人啊人，好多人，盯著小孩笑呵呵......」

歌聲中，他敲打的頻率越來越慢，砧台上一根一米多的醜陋細棒成型了。那位典雅婦人他的妻子，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他身後，自然地將這根不知作何用處的鐵棒拿起，丟入火爐中。

呲呲呲.....爐內墨綠的火焰舔著他，一位肥胖的女人這時走進這間屋子，盯著火爐靜靜站著等候。綠色的火光映照下，他們三人定定看著爐子都不說話，都很安靜一如這個靜謐的夜晚一樣。

「人啊人，好多人，盯著小孩笑呵呵......」

「唱起歌來，火兒跳，一閃一閃融化了......」清脆的童聲突然停下，夕莉見林奇第五次吃完食物，笑嘻嘻的小手向草堆中摸去，「呀，球球好棒呢，吃這麼多。不過別著急，夕莉還有一個大傢伙！」

說著她很吃力地拽出一塊黑乎乎的肉。

那肉有點大，形狀也有點古怪，不過單純的林奇，從來不會在意食物的形態。更何況這肉一出場，就讓他的芳心徹底陶醉，滿屋子都洋溢著一種醇甘絕妙的氣息。

欲罷不能的他沒有多想，滾球的身子整個撲到了上面，貪婪地再次進食。畢竟簽訂了平等契約的眷屬，又怎麼會害他呢。

「嘻嘻，我就知道這個大傢伙能讓球球高興。」

重新蜷縮著蹲在地上，夕莉滿意他的表現。血紅的大眼開心地眯了起來，她輕聲道：「快快吃吧，快快吃吧~吃完了，就可以永遠的和夕莉在一起哦。」

林奇聞言大眼睛沖她眨巴了一下，彷彿在說，『這不是廢話，平等契約難道不是永久的嗎？』

「知道你也喜歡夕莉，夕莉繼續唱歌給你聽好不好？」小夕莉腦袋歪了一下，彷彿在思考剛才唱到了哪裡。好一會兒才想起，悠揚的童謠再次飄蕩：

「人啊人，好多人，人們跳著火堆舞......白白的天，涼涼的夜，找媽媽的女孩不見啦。」

很快回蕩黛村的歌聲結束了，人們的忙碌似乎才剛剛開始。結束如同一個信號般，每一個村民迫不及待往小廣場行去。

......

咣當！

一把半人高的華麗巨劍，跌在了地上。太陽騎士索拉爾，穿越空間掉在了黛村之外。他身下一塊精緻的圓形物體也跟著黯淡碎裂，神殿信標失去了作用。

喔嘔!

一口黑色的血液被他仰頭吐出，落地后發出呲呲的腐蝕聲。

第一時間逼出侵染身體的惡毒邪力后，他的臉色好了許多。穿戴著白色手甲的大手，摸握住太陽大劍的劍柄，索拉爾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可逃生的喜悅，在他看到前方被黑霧籠罩的黛村后，一下子降到了冰點。

「怎麼會這樣？那個惡魔說得是真的？難道......」索拉爾不敢再繼續想下去了，本來還想著停留片刻恢復傷勢的打算，也跟著破滅了。

腦子裡全是疑問，心裡全是焦慮，他將體內雄厚的太陽之力分出大半壓住傷勢，趕忙大步向前走去。

可索拉爾沒有想過，太陽之力使用大半壓住傷勢，剩下的同那絲神力一起，用於抵禦地獄氣息的侵蝕后——他跟一個強壯的普通人，其實沒什麼區別了。

一腳天堂，一腳地獄。

沒多久，剛進入黑霧的範圍，他的眼前就是一片夜幕之景。

原來的村子里，沒有他想的群魔肆虐，沒有他的想殘肢血跡，只有一棟棟破舊的土房靜靜籠罩在血月之下，顯得靜謐美好。然而，索拉爾的心迅速咯噔了一下，他除了地獄氣息侵蝕外，還馬上感受到了另一種更加麻煩的腐蝕——那是地獄古神的力量。

「怎麼會...傳說中的地獄古神，怎麼會降臨到這裡......」

——呃...啊啊啊啊！

本來就重傷羸弱的索拉爾，剛冒出一個疑問，思緒就被撕心裂肺的痛楚打斷。

哐當一聲，手上拄著的太陽大劍再次跌在地上。

地獄氣息加古蝕（注1）的雙重侵蝕，讓他佝僂著腰跪伏在地，咬牙哼出叫聲，眼角因痛苦崩裂。

哈呼，呼哈，哈哈呼.....

汗如雨下，他的胸口如風箱一樣喘息著，詭異的黑色圖案從四肢上浮現，逐漸往頭部蔓延。

危機關頭，索拉爾腦子裡拚命回憶默念著《光明祈言》，《太陽語錄》等充滿愛與光明的教會經典，來驅趕冒出的各種褻神污濁念頭。

可邪穢侵蝕的力量太過強大了！

最後實在將壓抑不住的他，直接催動秘術燃燒起一部分生命之源。

——「神啊，在祝福著我（秘咒直譯）！」

洶洶！

簡短的咒言默念完畢，純潔的生命火焰與那絲光明神力，同雄厚的太陽之力產生共鳴。

一時間從裡到外，索拉爾全身閃耀著潔白刺目的光芒，天使的低喃在耳畔響徹，瞬間驅逐了侵蝕他的地獄氣息等邪穢力量。

「還好只是古神的投影，不然...算了，要是能一直這樣該多好啊~」感受著身體內外洋溢的澎湃光明力量，他有些沉默。

索拉爾很清楚這種力量是短暫的，最多持續只能半個沃時（他所在位面的記時法，相當於十五分鐘），並且這還是自己壓箱底的秘術：是與邪惡戰鬥到最後才使用的秘術。

「時間不多了，我需要尋求支援。村子里有牧師佩蒂，土法師凱利達，希望他們能給我提供點幫助，希望....」

驟然蒼老了十歲，一頭短髮花白的索拉爾，周身縈繞著聖潔的光心想著撿起大劍，化作一團光影往村中心飛去。

.......

「嘻嘻，球球你怎麼睡著了？」黑髮雙馬尾的小夕莉，看林奇吃完那塊肉在草堆上閉眼不動，有些抱怨說道：「夕莉現在都不睡覺覺的哦，是不是不乖呢？」

她嘴是這樣說著，卻並未打攪他的安睡，夕莉只是輕輕將林奇摟抱在懷裡，出門向小廣場行去。

「好開心....我們很快就可以永遠的在一起了。」

這一路上，她不是一個人前往廢棄的小廣場。村長、矮胖中年人、鐵匠作坊里的夫妻、肥胖的女人，巡邏隊，各家各戶里的每一個人都在往同一個地方走去。

片刻整個黛村的村民行屍走肉一樣，烏壓壓齊聚在小廣場的空地上，等待著什麼。

「各位叔叔阿姨，你們好啊~嘻嘻~」小夕莉穿著小黑裙，黑皮靴，慢慢走來對他們打著招呼。一臉微笑地走進他們主動讓出的道路內。

在簡易十字架前面放下林奇，然後小手張開，夕莉一臉嚴肅地稚聲吟唱起古老的咒語：

「偉大的奈亞古神，謙卑於您力量下的愛德華·夕莉，按照您的指引在尋求真理的地獄中，祈求獲得重生......願地獄混沌的意志散布每一個角落。」

冗長的咒語中，整片空地發生著驚人的變化。

焦黑斑駁的地面，憑空浮現一籠罩全場的巨大紫黑法陣。法陣上的圖案是哪樣的邪異繁複，妖冶的紫黑光芒似火一樣在其間流動。

瀆濁之語，悄然在四周徘徊，絕望在述說愉悅，痛苦是升華的旋律。

濃郁翻滾的黑霧不知何時，將小廣場包裹得嚴嚴實實。

整整齊齊佇立的村民們，一個個竟相發出可怖的嘶吼。衣服被撕爛，五官破裂血肉綻開下，身體紛紛長出無數條蠕動的肉質觸鬚化作一隻只非人的怪物。這些噁心滑膩的怪物們，變身結束就一個個排著隊，走向十字架前的林奇。

其中那個肥胖女人變成的怪物，手捧著那根醜陋的鐵棒，放在林奇的身邊。身上的觸鬚，延伸扭曲成一柄巨大的血紅砍刀，當頭舉起......

鏘，唰！

走在最前面的村民變成的怪物，被他一刀斬斷。

其滿布觸鬚的殘軀，倒在林奇和鐵棒之上還在不甘地蠕動，噴濺的粘稠黑血更是灑得到處都是。可很快在法陣的力量下，他們不再動彈整個融入林奇和鐵棒裡面，徒留痛苦的哀嚎。

.......有一就有二，一隻又一隻，劊子手的砍刀不停忙碌著，很快變得濕噠噠的。

另一邊，太陽騎士索拉爾飛了片刻，遠遠就看到了小廣場上翻騰黑霧下的儀式。

可惡啊！他望著那令人髮指的邪惡暴行，注意到在十字架旁的小夕莉。心頭一緊，趕忙向小廣場旁的那間帶門土屋衝去。

叩叩叩，叩叩叩.....

剛一接近，他就聽到了裡面傳來的敲門聲，心頭一松想都沒想一劍劈開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