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小祥村（一）

二人御劍大約半個時辰便到了小祥村。

初到小祥村二人著實吃了一驚。

小祥村人丁興旺，大約已有上百戶人，二人來時正是午時，家家戶戶炊煙裊裊，一群孩童在街上嬉笑打鬧，年輕人忙裡忙外，還有幾個老者也在力所能及的喂點雞鴨家禽，儼然一個小型的「白陽城」，完全不似五六年前破敗景象。

村裡人見有外人到來，路過家門口的時候還熱情的招呼她倆去裡邊吃飯。

不對勁。

蘇玖玖與孟見夏對視一眼，二人便明白對方心中所想。

雖說中古之戰結束，人們不用每天提心掉膽的擔心摩奴來襲，但村子如此起死回生是斷不可能。

且不說這裡離白陽城僅有十幾里，走路一天年輕人也能走個來回，五六年前村裡已有人陸續搬到白陽城，而現在竟然有上百戶人之多。

還有就是據房東所述，那白敬山說家中揭不開鍋才來白陽城謀生，而眼下這小祥村欣欣向榮的景象怎麼可能揭不開鍋。

兩相矛盾，必有失真之處。

要麼就是白敬山根本就沒來過小祥村，要麼就是這個村子，有古怪！

「帶劍了嗎？」蘇玖玖靠近孟見夏小聲問道。

「必然。」孟見夏答道：「兩個都帶了。」

孟見夏使的是雙劍。

一雙子母劍耍的飛快，尤其是她突破六段之後，蘇玖玖感覺越發追不上她。

二人就這樣在街上走著，面對村民熱情的招呼，孟見夏戲精上身，一雙眼彎成一對月牙，熱情的和他們回禮：

「不用啦，我們剛吃過。」

「謝謝大娘，我們就不進去坐啦」

「嘿嘿，您家小娘子也漂亮。」

蘇玖玖：木訥且發獃。

蘇玖玖發現每一戶人家院子的門口都種了一棵樹，樹下的土都是翻新的，好像是新種了什麼東西。

看到前面那戶人家裡有一個正在門口撒玉米餵雞的老太太，蘇玖玖上前：

「大娘，您門口中的這是什麼樹呀？」

老太太直起身來，滿臉的溝壑更深了，笑道：

「小姑娘，這是槐楊樹，我們大傢伙門口種的都是槐楊樹。」

「哦，為什麼大傢伙都要種槐楊樹在門口呀？」孟見夏疑惑道。

「咯咯咯。」老太太乾笑幾聲。

笑聲中尖銳又帶著沙啞，蘇玖玖頓時感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笑聲聽起來有點滲人。

孟見夏臉色也不太好看，伸手摸向了腿間藏著的劍。

「槐楊樹好啊，長得高，長得粗，你看短短三年就長這麼大了。」老太太伸手摩挲著樹榦，繼續解釋道。

黝黑而蒼老的手和樹榦融為一體，一時間竟分辨不出來。

「樹下新翻的土是準備種什麼東西嗎？」蘇玖玖繼續開口問道。

老太太聞言轉過身，咧嘴露出幾顆黃牙，笑意更深：「兩位小姑娘，要不要進來坐坐。」

孟見夏一聽準備上前拒絕，被蘇玖玖悄悄按下：「那便打擾大娘了。」

說罷抬腿就進了庭院。

幾番對話下來蘇玖玖越發感覺村裡不對勁，突然增加的人口，門口的槐樹，樹下翻新的土，還有表面熱情實則另有所圖的村民。

還有白敬山。

獲得線索若要深入龍潭虎穴，那便進去看看，他們究竟想要做什麼。

她們前腳剛進門，後腳原本熱鬧的村落一下子安靜下來，所有的「村民」都停下來，面無表情直挺挺的盯著她們剛剛消失的方向。

*

蘇玖玖二人進入院門發現，這和普通人家也沒什麼區別。

正對的前面是客堂，左面是一排卧房，右邊房間門口放掛了一排晒乾的臘肉地上草席上鋪著正在曬的蘿蔔乾，應該是廚房，旁邊應該是倉庫。

一個約莫三十上下的婦人拿著一屜饅頭從廚房走出來，看到蘇玖玖二人，笑盈盈走過來：

「娘，又來客人了。」

又？蘇玖玖聽到重點。

「是啊，今天家裡真是熱鬧呢。」老太太聽起來十分高興的說：「你們來之前有一位小公子路過，小公子生的溫文爾雅的，被我這個厚臉皮的招呼進來吃午飯。」

估計是哪個倒霉書生。蘇玖玖心道。

「那你們先進去坐會，我和娘馬上把菜端過來。」婦人連忙招待起來。

「好，麻煩了。」蘇玖玖拽著孟見夏進了客堂。

「師姐……」孟見夏低聲喚道：「一會我們怎麼出去啊。」

「走一步看一步，實在不行……」蘇玖玖遞給孟見夏一個眼神，是她身後的刀。

殺出去。

二人達成共識，於是轉過身準備找個地方先坐著，忽然發現眼前不遠處早已坐著一個人，只見他身板筆直的坐在方桌前，正望向她二人，目光停留在蘇玖玖身後的刀上，隨即移開了目光不再看她們。

蘇玖玖看他穿著一身白色長衫，腰間束著一條藍色絲絛，額前系著青色抹額，上面隱約可見用細金線綉著煙雲紋路。

清俊雅正，溫潤如玉。

這應該是「老太太」說的那倒霉書生。

二人看四下無處可坐，便與那書生坐在方桌前。

謝衿今早接到了師尊的傳音符說他那師叔的寶貝徒兒昨夜趁著的夜色下山了，師妹也不見了，約莫是跟著一塊走了。

又說他師叔的那位徒弟前些日子氣沖八段，他那使雙劍的師妹現下也已有六段修為。

再看著眼前二人，謝衿已經猜到了七七八八，應該是在調查白敬山之事。

見桌上氣氛有些凝固，孟見夏出來先是笑了笑，隨後說道：

「公子這是從哪來啊」

「水月洞天。」謝衿答道。

「哦……」見他惜字如金，孟見夏面色更尷尬，也不好意思接著往下問。

「公子可知這村子有古怪？」蘇玖玖懶得再說些有的沒的，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

「知道。」

「明知有古怪卻為何進來。」

「同你一樣。」

蘇玖玖：這人多說幾個字怕是要了他的命吧。

「公子可有武藝傍身？」蘇玖玖又繼續問道。

「有。」謝衿便繼續答道。

「那好，一會若有危險我會盡量護著你，你得了空便帶著我旁邊這位姑娘先走，在四緣客棧等我。」

「師姐！」孟見夏跳起來怒道。

蘇玖玖：「你以為我讓你走幹什麼，若沒等到我，趕緊去找師父來救我啊。」說罷白了一眼孟見夏。

孟見夏：「哦。」

謝衿挑了一下眉毛，答應道：「好。」

蘇玖玖見他應下，心下放心不少，便不再說話。

於是桌上三人又陷入了沉默，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呲呀——」門突然打開，老太太和婦人一手端著一盤菜走上來，嘴角掛著一樣詭異莫測的笑。

「公子，小娘子，粗茶淡飯，不成敬意。」婦人將做好的菜放在桌子上。

三人看去，這哪是什麼粗茶淡飯，四道菜全是大葷。

紅油肉片，鹵腸，小炒肉，還有一碗清蒸排骨湯。

「您客氣了。」蘇玖玖目不轉睛盯著這幾盤肉說道。

「哪裡的話，是我把你們招呼進來的，不得好肉好菜招呼著。」老太太訕笑道。

「其實我此番前來是想打聽一個人。」蘇玖玖看著那老奶奶，目光幽幽道：「您可認識白敬山？」

只見老太太和婦人變了變臉色，互相對視一眼：

「不認識。」婦人先開口。

蘇玖玖心下瞭然，看這樣子，那就是認識，白敬山和這小祥村定有關係。

「我們哪認識什麼白敬山黑敬山的，快別說這些了，先吃吧，肉涼了就不好吃了！」老奶奶出來打起圓場。

看樣子她們不肯說，那便來試試這小祥村到底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大娘，你給我們吃的是什麼肉？」房間里蘇玖玖充滿冷意的聲音響起：「以為我們看不出來么？」

老奶奶和婦人徹底變了臉色，大驚道：

「你們是什麼人？」

「我再問你們一遍，白敬山是什麼人？」

那老少二人不語。

蘇玖玖從剛才便強行忍下胃裡泛起的陣陣嘔意，直到她們端上這肉蘇玖玖便明白了。

這村子不出於什麼原因做起了打劫買賣，因著靠近白陽城，便對來往的旅人以進來歇腳為由，下藥，殺人，劫財，剔肉，不出所料的話，剔出的白骨應該埋在門口的槐樹下，剔下的肉便繼續用來招待其他來往旅人。

那白敬山應該是出身於小祥村，他在小祥村變為黑村的過程中是什麼身份，他拿走水月洞天鏡究竟是什麼原因。

既然她們都不肯說，那這一切都只能抓一個活口來問問了。

那二人見蘇玖玖作勢要拔刀，老太太趕緊從衣口掏出一張符咒向地上扔去。

符咒見地生起陣陣煙霧。

不好，二人要逃。

蘇玖玖和孟見夏起身立刻向門外追去。

「且慢。」只聽一道清澈的男聲從身後響起，讓人一聽便知說話主人的從容。

蘇玖玖回頭見謝衿緩緩站起身：「追不到了，門口有機關。」

儘管孟見夏將雙劍隱於衣下，但蘇玖玖身後自始至終背著大刀，一看就是有武藝傍身。若不是有把握制服蘇玖玖，她們萬不可能如此熱情邀請二人進來。

只見謝衿隨手拿起一個碗飛出門外，只聽「嗖嗖搜」密集地箭去雨點傾盆而下，那碗馬上碎成齏粉洋洋洒洒。

「這箭上都有屍毒。」

蘇玖玖和孟見夏見狀變了臉色，后怕極了。

「魯莽。」謝衿淡淡評價，出門而去。

二人跟在謝衿後面。

庭中不見人影，一地的箭顯得氣氛格外肅殺。

「遇上危險你先帶身邊這位姑娘走……」孟見夏學著蘇玖玖方才的語氣。

「閉嘴。」蘇玖玖略微尷尬的嗔怒道。

「師姐，事已至此，現在怎麼辦。」孟見夏收起打趣之相問道。

「先回房間。」蘇玖玖略加思索。

外面很可能更是機關重重，剛剛險些負了傷，屍毒雖不會要了修士的命，但沾染了還是要遭些皮膚潰爛之罪的，眼下蘇玖玖告訴自己必須要小心行事。

還有那位神秘公子，也不知是否可信。

於是蘇玖玖試探性的走上前去：「方才多謝。」

謝衿正在查看地上的痕迹，忽然聽到蘇玖玖的道謝，開口：「不必。」

蘇玖玖發現眼前之人氣息收斂的極好，完全探不出此人的修為，只好開口詢問：

「看公子見多識廣，又有武藝防身，想必是哪家修士。」

「嗯，是修士。」謝衿答道。

蘇玖玖：「……」我問的是這個？

「既然公子不願多說，我也就不失禮了，想必公子也是為尋找白敬山的線索而來。」蘇玖玖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謝衿的反應，見他自始至終都面無表情，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說道：「希望可以和公子一起查明小祥村真相。」

「好。」謝衿點點頭。

倒是挺機靈。謝衿看了她一眼。

與這公子結為暫時的盟友后，蘇玖玖稍稍鬆了一口氣。

至少不用腹背受敵了。

可這小祥村究竟還有什麼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