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王志遠和朱振華走了以後,楊冬生回到了屋裡。

陳文海問楊冬生:

「那個人真是你的朋友嗎?他怎麼會知道我小時候的事?」

「噢,是這麼回事!」楊冬生笑著說道,「你真健忘!那天,你不是在水果攤旁邊徘徊了很長時間嗎?在那段時間裡,王志遠一直在盯著你!」

「那個時候,我不知道他叫王志遠。」陳文海皺著眉頭說道:「我只是聽別人提起過他,說他是湖北鄖縣人。這個鄉巴佬真是太可惡了,他念念不忘我小時候的事!」陳文海情緒激昂地說道:「他竟然說我是上海灘上的小流氓,這不是胡說八道嗎?我從小就品學兼優!當然,我也不避諱自己曾經驕傲過,在學習上退步過!有時候還學習成績不穩定!這都是由於父母不和睦引起的!他們倆整天吵吵鬧鬧的,害得我經常沒有心思學習!」說到這裡,陳文海喘了一口氣,然後接著說道:「王志遠說說倒也罷了,你竟然也跟著那麼說!我們倆在一個鍋里吃飯,每天朝夕相處,你那麼罵我多傷感情!」

楊冬生盯著陳文海的臉看了半天,然後嘿嘿地笑了兩聲。

見此情景,陳文海很惱火,真想劈頭蓋腦地訓斥他一通,然而,陳文海還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他實在不想跟楊冬生把關係徹底鬧僵!

到了晚上,陳文海對陳雅麗說:

「我們倆出去走一走吧!我有話要對你說!」

他們倆一起沿著河邊那條小路往前走。

「今天從我們這裡路過的那兩個人我以前見過,一個叫王志遠,另一個叫朱振華,在上海那邊都有他們的親戚。」陳雅麗對陳文海說,「你可得當心點!指不定哪天田春旺會被這兩個傢伙所利用!」

「要怪就怪我媽沒有頭腦,心甘情願地被別有用心的傢伙牽著鼻子走!」陳文海憂心忡忡地說道:「我真不知道往後的日子該怎麼過!這兩個壞傢伙一定會絞盡腦汁地來害我!最要命的是張牡丹現在不在我身邊,她根本沒有辦法來保護我!」

「你是一個男子漢,難道還需要一個小女孩來保護你?」

「話不能這麼說!她畢竟比我大兩歲,我還管她叫姐姐呢!姐姐保護弟弟是天經地義的!」

「她又不是你的親姐姐,你幹嘛要這麼依賴他!」

「如果我有這麼一個親姐姐就好了!」

「你是不是想娶她?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歡她?」

「她是一個上海姑娘,我一直想娶一個上海姑娘!」

「這我完全能理解!」接著,陳雅麗又跟陳文海開玩笑道:「依我看,張慧芳也挺不錯的,如果張牡丹不能嫁給你,你是不是該考慮張慧芳?」

「張慧芳是一個長春姑娘,我媽根本不會同意!」

張建國從一個老教師手裡借來了一本《數學習題集》,每天晚上埋頭做這本書里的數學題。

做了一會兒題,張建國對陳文海說:

「你也來做題吧?」

「可以。你選幾道。」

張建國用鉛筆在書上勾了十幾道題。

過了一會兒,陳文海對張建國說:

「不知道做得對不對。有幾道我不會做。」

看了一遍陳文海做的數學題后,張建國對他說:

「有的做對了,有的做錯了。」

「錯在哪裡?能不能給我講一講?」

「當然可以!」張建國跟他開玩笑:「你真是一個虛心好學的好學生!」說完,便告訴陳文海那些題錯在哪裡。

「真是慚愧得很,連這麼簡單的題我都會做錯!」過了一會兒,陳文海給張建國說起自己的經歷來:「在上初中的時候,我們班裡課堂紀律特別亂,交作業的人寥寥無幾,抄作業是普遍現象!老師磨破了嘴皮,學生全當成耳旁風!那個時候我是政宣組成員,寫了不少小評論,可是,那些同學仍然我行我素!」

「現在,學校也真是胡鬧,整天讓學生參加政治活動和生產勞動,學生怎麼可能學到知識呢?學生要以學為主,兼顧別樣,可是,他們把以學為主和兼顧別樣的關係完全弄顛倒了!如果拿現在的學生和以前的學生比,那就是:現在的高中生不如過去的初中生,現在的初中生不如過去的小學生!」

「我們語文老師曾經這樣對我們說:如果讓目前這種現狀延續下去,總有一天會倒退到原始社會!這種現狀中央難道不知道嗎?我看,要趕快採取措施,否則,那還了得!」說到這裡,陳文海感到心裡堵得慌,便對張建國說:「我們到外面去透透氣吧!」

他們倆走出土坯房,一前一後地沿著那條河邊小路散起步來。

散了一會步,山谷里颳起了大風,樹枝在大風中不停地搖晃著,接著,便下起了瓢潑大雨!

「好涼快啊!」陳文海邊說邊跟張建國拚命地跑!

到了屋裡以後,他們已經成了一對落湯雞!

「怎麼弄成這副狼狽相?」陳雅麗說道。

「不好好地在家裡待著,到外面瞎跑什麼呀?」王雪純說道。

「外面好玩唄!」張慧芳說道。

陳文海想喝點水,於是,便向廚房走去。

陳文海跨進廚房門,見張慧芳正在裡面洗臉,便對她說:

「你幫我燒水吧?咱倆邊燒水邊說話。」

張慧芳洗完臉,跟陳文海並排做在一起,「說什麼呢?」

「隨便說什麼都行!反正現在也沒什麼事,兩個人在一起聊聊天多好!」

張慧芳往灶膛里添了幾根樹枝,「剛才,你跟張建國在聊什麼?是不是又在談論國家大事?」

「我們倆經常在一起談論國家大事!」

「你們倆就像是政治家,談論起國家大事來頭頭是道!」過了一會兒,張慧芳又說道:「你們倆好象經常在爭論什麼。」

「我們倆經常爭論得面紅耳赤!」

「有這個必要嗎?」

「怎麼沒這個必要?」陳文海認真地對她說:「我們倆經常爭論的都是一些原則性問題!在大是大非面前,作為一個真正的馬列主義者,我能妥協退讓嗎?」

「我對政治不太感興趣。」

「這可不行啊!別忘了,你還是一個團員呢!」

「團員又怎麼啦?難道團員非得要對政治很感興趣嗎?」

「不管怎麼說,團員還是應該多關心政治!」

水終於燒開了,陳文海對張慧芳說:

「謝謝你幫我燒水!謝謝你陪我說話!」

「謝什麼呀?我們倆還用得著這麼客氣嗎?」

「如果我們倆能永遠待在一起,那該多好!」

過了一會兒,陳文海又對張慧芳說: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就是你想不想在農村紮根?」

「我可不想在農村待一輩子!」

「真的?」

「當然是真的!難道你想永遠待在農村?」

「我倒想永遠待在農村,遺憾的是我的身體太壞了,恐怕連自己都養不活!」

有關部門很關心知青們的成長,經常派檢查團來檢查他們的學習、勞動和生活情況,還及時地給他們送來了「精神食糧」——青年自學叢書和其他圖書,為此,知青們都很高興,陳文海更是喜出望外,從這些圖書中,他挑選了自己最喜歡的幾本,例如:《魯迅小說散文詩歌選》、《魯迅雜文選》和《魯迅書信選》,挑完圖書後,他對陳雅麗說:

「我喜歡讀魯迅的作品。」

「我也是。他的《祝福》我都讀過好幾遍了,我特別同情祥林嫂!」

「祥林嫂的命運確實令人同情!」

「我在讀《祝福》的時候都掉淚了!」

「我還不是跟你一樣!」

送來「精神食糧」后沒幾天,知青們就回家探親了。

臨走的時候,陳雅麗對陳文海說:

「把你的那本《魯迅小說散文詩歌選》借我看一下,我想帶回家看。」

「當然可以了。」陳文海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天剛蒙蒙亮,他們就起床了。

吃完早飯,他們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從他們那個知青點到公路大約有二十多里路,於是,他們只好開動每個人的兩條腿,安步當車。

由於剛下過暴雨,河水暴漲,在過河的時候,他們只好趟水而過。

他們極其小心地踩著石頭過河。張慧芳不敢踩著石頭過河,於是,陳文海就伸出手去攙她。當陳文海的手攙住張慧芳的手一起過河的時候,陳文海的那顆心咚咚得跳個不停。當他抬起頭來,見張慧芳的臉漲得緋紅,覺得她那不好意思的樣子實在是太可愛了。

張慧芳來的那天,陳文海就注意上了她。後來,聽說她也是幹部子弟,心裡便「咯噔」了一下,心想:「我是平民百姓家的孩子,怎麼能去高攀幹部家的『千金小姐』?這不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嗎?」後來,陳文海看到她那一副嬌滴滴的樣子,心裡更打起了鼓,心想:「我是一個革命青年,怎麼能去娶一個弱不禁風的嬌小姐?」於是,陳文海便盡量躲著她,以免沾染上她身上的小資產階級情調,不過,她身上有一股濃濃的書卷氣,因此,陳文海願意跟她接近。

張慧芳告訴陳文海:她讀過不少「禁書」。陳文海心裡明白:張慧芳在這裡所說的「禁書」,就是指那些「封資修」的黑書。

有一次,張慧芳這樣問陳文海:「你一定也讀過不少以前的舊小說吧?」陳文海慚愧地搖了搖頭,可是,張慧芳根本不相信,還以為陳文海小氣,不願意把這樣的書借給她看呢!

自從這次談話以後,張慧芳總是愛理不理的,這使陳文海心裡很難受!

2022年2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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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茶場的日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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