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我答應你,好好活著
彷彿感受到了血親身體日漸衰落的虛弱,千里之外的明月教,漢白玉沏成的月神像下,穿著孔雀金長袍的男子的心口忽然傳來一陣劇痛,猶如無數只手用力在捏緊他的心臟,突如其來的疼痛讓他猛地彎下了腰,右手緊緊抓住心口的衣服。
「教主。」
一個聲音從大殿門口處傳來,伴隨著急匆匆的腳步聲而來,一隻強而有力的胳膊一把抓住了曉星辰搖搖欲墜的身體。
「發生了何事?」
那一陣劇痛彷彿只是霎那間的事情,在清靈抓住他胳膊的那一瞬間,曉星辰彷彿是被一道力量瞬間剝離了那種感覺,他一個趔趄,幾乎是要倒在了清靈的身上,只是被他牢牢的扶住了身子,才最終穩住了身形。
清靈見他恢復了神態,才慢慢放開他。
神月殿一如既往沒有一絲的光亮,只有牆上的燭火,散發著昏黃的光。
原本用龍膽花挽著的黑色長發已有些凌亂,垂落到了臉前,讓那一張本蒼白俊美的容顏,更平添了一絲柔美。
胸口那一絲疼痛已漸漸消失,好像從未來過一般。
面對清靈的詢問,曉星辰只是淡淡地搖了搖頭:「方才不知為何,心痛難忍,現在無事了。」
神壇上的月神像,一臉慈悲的望向台下的兩人。
清靈的長發上,發著光的靈蝶揮舞著翅膀。
他微微動了動嘴唇,有些欲言又止,卻還是開口道:「星晚,離開滇南有多久了?」
白衣祭司的對面,那個清秀年輕的教主忽然抬起了頭來,望向了他:「不會的,不會的。」
本因常年居住在昏暗的暗室里而發白的皮膚,此時更蒼白了幾分。
十餘年未見的日子裡,雖然他喪失了對血親全部的記憶,可是他的身體卻不曾忘記過。再次見到顧絳河的時候,他才明白,那些無數個日日夜夜,他忽如其來的心痛,都是不論跋涉千里都與之無法斬斷的血緣之情。
自從她留在了滇南之後,這份鏈接似乎都消失了,久到連他自己好像都忘記了。
可是今日這讓他陌生又熟悉的感覺,讓他將那些年的記憶硬生生帶了回來。
難道?
他不敢想,曉星辰猛地搖頭。
她要離開滇南之時,他本想阻止的,可是她笑著說,她兩年之後一定會回來。
「你與她之間的血脈感應,是斬不斷的,或許這是阿幼朵為你們留下的最後的禮物吧。」清靈的眼中露出了淡淡地擔憂,「她應該是在中原出事了。」
室內寂無人聲,只有牆上的燭火在燃燒著,偶然發出火星的破裂聲。
烏木般的黑色瞳孔中,好像出現了那個如寒月般清冷的女子。
「清靈,我要去找她,我不能讓她出事。」
銀色的靈蝶離開了清靈的發間,在兩人的周邊不停地飛舞,一隻,兩隻,紛紛落在了曉星辰的身上,彷彿在替主人無聲地訴說著。
「教主,此去中原數千里,你可要想好了?」
「是。」曉星辰卻毫不猶豫地回答了他,「只要她有一分危險的可能,我都要去找她,她是我的妹妹。」
對血親那般的執念,讓他甚至可以不顧生死。
清靈那顆沉寂已久的心,似乎微微刺痛了。
若是當初,他能夠再堅持一些,是否就有機會見到阿幼朵最後一面?
對於她的感情,究竟是親情還是愛情,清靈早就已經不在乎了,他在乎的只不過是那些年孤寂的歲月中,唯一陪伴著他的少女,可是他卻連最後一面,都不曾見到。而這永遠錯失的一面,卻在日後長達數十年的歲月里,變成了折磨著他的一種執念。
如今她留下的一雙血親,卻又在冥冥之中回到了這裡,來到了他身邊,那這一次,他該如何選擇呢?
「我的身體無法離開滇南,讓亦夏陪你去中原,好好活著回來,我不想為明月教又找一個新教主。」
月神像下,年輕教主的面龐露出喜色,額間的龍膽花似乎開出了新的花瓣。
千里之外的小木屋之中,依窗而靠的女子的心似乎抖了一下,她不自覺地彎了彎腰,用手摸了一下心口。
「你還好嗎?」一旁有人開口,卻是溫寄柔。
木屋外,見到久別重逢的師父,染塵自然是狂喜萬分,與南家兄弟和葉星河等人紛紛跪倒在他的面前。
溫寄柔不想破壞幾人的久別重逢,便識趣的躲進了屋內。
可是不過踏進屋裡,便看到了靠窗而立的顧絳河微微皺著眉頭,似乎有些不適地摸樣。
「我沒事,」她只是輕輕搖了搖頭,「只是剛才心猛地跳了一下。」
她抬起頭,視線透過窗子,好像飄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嘴裡有些喃喃道,不知道是不是哥哥,也不知道他還好嗎,身體好些了嗎……
溫寄柔凝望著他,忍不住輕輕嘆了一口氣。
窗邊那清冷的女子卻彷彿沒事人一般,將目光收了回來,看向了溫寄柔:「你們此行可還順利,側柏葉可有幫得上你們的忙?」
溫寄柔點點頭:「它的藥效可以維持多久?」
「九夏只是加了一些別的東西來維持側柏葉的藥性,可是並不能維持多久,半月已是極限。」
「半個月。」溫寄柔有些喃喃,「時間緊了些,但是夠了,若是肖衍景想要殺我們的心足夠深,他一定會來的,想來他定是要親眼看著我們死,不然他不會安心的。」
清晨的光灑在了屋外所有的人身上,也透過了破舊的窗牖,射進了屋內,照在了窗邊的女子身上。
屋內只有他們兩個人。
雖然已經不再懼怕陽光,可是溫寄柔的視線也不過是比起以前好上了那麼一些些,若是過於耀眼的光線,他還是無法看清眼前之人的面容。
他被光線刺的眨了眨眼睛。
窗邊的身影似乎動了動,他尚未看清什麼,便落入了一個有一些冰涼的懷抱。
他愣住了。
可是那一陣溫涼的感覺隨著那個輕輕的擁抱傳來,一股清淡的葯香,從顧絳河的發間飄散開來,縈繞在溫寄柔的鼻尖。
「你說過要帶我回到滇南,所以答應我,好好活著。」
有那麼一瞬,她覺得生命好像就要隨時終止,那些她生命中最珍視的那些人,就要離她遠去,她第一次對死亡產生了恐懼。
她想要活下去,她還要回去見她的哥哥。
心在那一刻,彷彿忽然停止了跳動。
究竟是什麼樣的感情呢?
他不知道,他分不清,可笑他三十多年來,卻還是分不清自己的感情。
他愣了許久,終於伸出手,擁抱了她。
「我答應你,我一定會活著,帶你回滇南見你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