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神鬼不測(二)
最終,傅雲期左右權衡之下,還是帶著楚妙爾策馬揚鞭,不到五日就到了漠北。只是正如傅雲期所言,舟車勞頓下,她還是感到有些不適,到了漠北就被大夫勒令只能在屋裡休息。
傅雲期馬不停蹄,到了漠北還未休整片刻就被喚了出去,見著他面顯疲憊,楚妙爾除了心疼卻別無他法。真正置身在著緊張的氛圍之中,她才真正領悟到「危機四伏」的含義。
被人遺忘的楊瑾汐被關在不見天日的地牢中已有數日,只能依靠頭頂這扇小小的窗戶來分辨時辰。
她被鐵鐐桎梏著,本想起身,可只要身子微微一動,手上和腳上的鐵鐐便發出刺耳的聲音,彷彿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著她在此受到的屈辱。
那日東厥人潛入楊府讓她自己選擇,是跟他回東厥還是想看楊府滿門橫屍?雖然不知道為何東厥人偏偏沖她一人而來,為了保住楊府的根基,楊瑾汐自願成為東厥的俘虜。
黑暗中傳來一陣輕笑,一人踏著不緊不慢的步子正朝她這邊走來。
「楊姑娘的膽魄,在下確實佩服。你心心念念的……哦不,」阿爾雲果彷彿是想到了什麼令他高興的事,忍不住咧開嘴呵呵笑道,「是我,我心心念念的人馬上就到了!女人和王位,呵呵……真是期待他會怎麼選呢!」
「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與阿爾雲那並沒什麼好說的。」楊瑾汐坐在草席上淡淡說道。
阿爾雲果側耳聽到外頭匆匆的腳步聲,低頭陰惻惻笑道:「楊姑娘說的又不作數……」隨之緩緩站起身來,仰頭笑嘆,「你只需要安安靜待著就行了。」
從他的表情里,楊瑾汐似乎看到了一絲期待已久的情緒。正疑惑時,鑄鐵的牢門再次被大力踹開,來者彷彿是蓄足了力氣,牢門被這一腳踢在牆上,牆面立刻就出現了一條裂縫。
「阿爾雲那……你怎麼?」楊瑾汐震驚地看著他。
「來得倒是挺快的,阿爾雲那,看來我低估了她在你心中的分量啊……」阿爾雲果側身擋在他們二人中間,咧嘴咯咯笑起來,在昏沉的牢房中顯得格外的陰森。
阿爾雲那一路狂奔而來,見到楊瑾汐手上腳上的鐐銬時,瞳孔顯而易見地縮了一下,心口處不自覺地疼了起來,呼吸急促心狂跳不止。
他怎麼敢,怎麼敢這麼對她?!
雖然阿爾雲那自始自終都沒有出聲,可渾身上下散發出的怒氣卻容不得阿爾雲果大意。
他的手在腰間悄悄摸索著,以極快的速度轉身躍到楊瑾汐身後,並用短刀抵住了楊瑾汐的喉嚨。
「你將她擄來,就是想逼我讓出小可汗之位?」阿爾雲那直視他,冷冷說道。
自己內心的想法被他一語道破,阿爾雲果並沒有覺得羞愧難當,反而變得更加興奮:「不錯!東厥就是靠殺戮贏得如今的地盤,各部落的首領早就準備暗中造反了,你卻還在說『仁慈仁慈』!阿爾雲那,我才是最像父汗的人!」
「我已派人潛入皇宮救出雲朵,現在大金也已經向東厥宣戰,一切正如你所願,從今日起,這片土地上會有數不盡的傷亡和殺戮,你還有何不滿意?」阿爾雲那反問道。
「不!我不滿意!」阿爾雲果就像是被逼急了的野獸,咬牙切齒地沖他吼道。
楊瑾汐靜靜聽他們說著,或許是阿爾雲果過於激動,持刀的手也沒了分寸,脖子上忽然的疼痛令她沒忍住悶哼了一聲。
「阿爾雲果,你冷靜一點!」阿爾雲那雙手平攤在空中,輕呼一聲。楊瑾汐白皙的脖頸上已經出現了幾條淺淺的血痕,凝成了幾串血珠。
看著阿爾雲那明明緊張卻故作輕鬆的神情,阿爾雲果反而更加肆無忌憚。
「阿爾雲那啊阿爾雲那,以前蘇日古娜被大金人挾持的時候也沒見這樣緊張過,要是她還活著……」阿爾雲果突然心情很好,輕笑著在楊瑾汐耳邊解釋道,「我想他應該沒跟你說過吧,他能坐穩這小可汗的位置還得多虧我那『嫂子』用她整個部落的性命做奠基呢!只是可惜了……蘇日古娜若是活著,肯定會成全了你們的,因為她是這草原上最善良的女人。」
如果楊瑾汐沒有看錯的話,剛剛阿爾雲果的臉上是出現了一抹……痛楚?至於原因,誰也沒有說,她自然也不想去深究,因為她明顯感覺到脖子上的痛意正向她襲來。
「呲——」楊瑾汐終於沒忍住皺起眉頭,倒吸了一口氣。
「阿爾雲果!」阿爾雲那放於身側的雙手死死攥著拳頭,雙腿卻非常克制地一動沒動。
顯然,在王位和女人上,誰都沒有準備讓步,一直僵持到牢房外傳來匆忙的腳步聲。
「小可汗。」
是達巴拉干來了,阿爾雲那頭也沒回問道:「什麼事?」
達巴拉干快速掃了一眼牢房裡的場景,眼皮子一跳,連忙垂下眼回道:「可汗正在找您和二可汗,說是前方戰事緊急,讓您和二汗快去大帳一趟,好一起商量對策。」
一聽是父汗找他,阿爾雲果的心裡可樂壞了。既然父汗讓他快點過去,他又何必在一個女人身上浪費時間,就算阿爾雲那不願意讓位,把父汗的心籠絡過來還不是樣的。
想到此處,阿爾雲果表情愉悅地將沾了血跡的短刀收到腰間,看著阿爾雲那那雙快要噴出火來的眼睛說道:「你要是想跟她說幾句話就說吧,不過你可別想著把她救走,因為……」他輕蔑一笑,「西陵楊家,富可敵國,父汗還留著這位楊三小姐有用呢!」
他說完后猛地用力一推,楊瑾汐失了重心便踉蹌著往牆角推去,險些跌倒。
「阿爾雲那,千萬不要讓我和父汗等久了,哈哈哈!——」
看著阿爾雲果揚長而去,阿爾雲那起身走到楊瑾汐身旁,欲伸手扶她起來卻看她別過身躲了一下,便沒有再勉強,只能悻悻然收回手。
「對不起,我沒有想到他……」
「與你無關。」楊瑾汐打斷他的解釋慢慢從地上站起來,看著他的眼睛說道,「從我們相識的那一天開始我就預測到了會有今日……我只是沒有想到咱們的『後會有期』會這麼快。」
看著她唇角的苦笑,阿爾雲那呢喃喚道:「瑾汐……」
「不過,」楊瑾汐粲然一笑,就如同為了這一笑用盡了生命,「如今三哥兒已經能夠擔得起事兒,就算是沒了我,眼下的惡楊府也不會這麼快衰敗的。而你們,我是絕不會讓你們有機會去威脅三哥兒的,阿爾雲那。」
楊瑾汐說得擲地有聲,她的臉上從始至終都沒有什麼大的情緒波動,看上去非常平靜,阿爾雲那卻聞言后,心中一顫。
「瑾汐,我不會讓他們傷害你。」阿爾雲那說這話的時候明顯沒有底氣,父汗既然抓到了她又怎麼會輕易放了這到手的財富。
現在兩軍開站,若是要留住她的性命,只有這一個辦法…….
「你相信我。」阿爾雲那目不轉瞬地看著她,最後轉身叫上達巴拉乾急急忙忙走了。
他能想到的辦法,聰明如楊瑾汐怎麼會猜不到?
所有人離開后,厚重的枷鎖一扣,陰森的地牢又重新陷入了一片死寂中。楊瑾汐背過身去望向那抹陽光,臉上浮出淡淡的笑。她緩緩從外袍里摸出一把黑色的短刀,在黑暗與光明的交界處錚錚發亮。
等阿爾雲那趕到大帳時,已經感覺到座上的阿爾登泰有些不悅。他雖是心裡也不痛快,仍然上前行了禮,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看起來面色並無任何異常。
可阿爾雲果知道,他不可能像面上這樣平靜,於是故意笑著說道:「這麼久沒見楊三小姐了,怎麼不多說一會兒話?我剛剛還在跟父汗解釋可能要多等一會兒呢。」
任誰都能看出來他此時的幸災樂禍。
地牢陰濕且常年關押俘虜,那根本就不是楊瑾汐該呆的地方。在阿爾登泰若有所思的眼神中,阿爾雲那緩緩站起身來,走到大帳中央。
「父汗,雲那有一事相求。」
「求?」阿爾登泰冷哼一聲,騰一聲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求那個大金的女人?!」
他的話沒有令阿爾雲那感到意外,楊瑾汐能來東厥,少不了阿爾雲果在他耳邊煽風點火。
「你堂堂東厥小可汗,咱們東厥這麼多女人你看不上,偏偏看上一個大金的女人!」阿爾登泰似乎是氣急,抓起身前盛滿羊奶酒的被子就朝他扔去,奶酒撒了一地,阿爾雲那卻巋然不動,直挺挺站在原地。
阿爾雲果坐在一旁看著,早已樂不思蜀,又不敢聲張只敢捂著嘴偷偷笑著。
「也不是不可以!」隔了片刻阿爾登泰湖然話鋒一轉,高大魁偉的身軀坐回原位,說道,「只要打贏了大金,什麼女人你都可以帶回帳里!這麼一個區區楊姑娘算什麼!」
她對於我來說並不是一般的女人……可惜阿爾雲那還沒有機會說出這句話,就聽見有人在外面疾呼著衝進大帳中。
是地牢的守衛,不安就在一瞬間浮上了阿爾雲那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