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戰臨安 (一)

第二十六章 戰臨安 (一)

承平十年十一月二十七日,臨安。

早朝後,丞相李綰坐在回相府的馬車上,早前在長樂宮,皇帝劉景隆特地在散朝後將他留下來用早膳,這樣的禮遇對於李綰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了。

十年前李綰扶龍上位,自己也獲得了極大的權勢,如今在整個沛朝,稱得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當然,黃河北邊自不能算。

劉景隆坐上皇位之後,宣稱自己崇尚無為而治,他封李綰為丞相,總領朝政,幾乎是把所有權力下放。

李綰也算勤勉,這十年,他鼓勵工商,大力發展經濟,沛朝呈現出一種越來越開放的狀態,不得不承認,如今的沛朝是自立國以來,最繁盛的時候。但是,與繁榮的經濟相比,在軍事上,只能說是愈發糜爛。李綰為了安定的社會發展,主動避開了很多矛盾,就算劉景恆在涼州稱帝,他也是不管不問的態度。西邊有羌人,更北邊還有匈奴,這些外族開始的時候還只是小偷小搶,後來看沛朝幾乎沒有任何的反抗,索性開始頻繁挑起邊事,而李綰的處理很簡單:送錢。只要你不越界佔地,你來一次我就給你一筆錢,或者絨羅綢緞、或者牛羊馬匹,總之,我有的是錢,破錢消災嘛,划得來!

李綰正坐在馬車裡閉目養神,已近花甲的人了,額下的鬍鬚卻不見一絲白色,他極重養生之道,面上兩頰沒有平常老人一般的塌陷,卻似有紅潤。昨日有從榕城來的消息,韓進的八萬精兵全部過了黃河,並已經拿下一城,正準備往北推進。今日早朝後,皇帝劉景隆心情格外的好,留下李綰一起用早膳,兩人難得的對飲了幾杯。

開疆擴土的機會啊,李綰心裡想著,十年的時間,這個國家在自己的治理下蒸蒸日上,百姓安居樂業,街上幾乎再無乞食之人。雖然知道很多人背後叫他權相,無妨,要做事,手上當然要掌握權力。任何人的攻訐都不會是問題,只要皇位上的那個人相信他就可以。然而,要做一個能夠在史書上有一席之地的能臣,光有安民之功是不夠的,還要有開疆擴土之榮,如今,機會就在眼前,李綰相信自己的籌劃,兩個月,不,也許就在新年到來之前,涼州那邊就能傳來捷報,同時,西域也將划入大沛的治下。

面上沒有任何神色的李綰,心中已是熱血翻騰,放在膝蓋上的雙手不由自主的握成了拳頭:我必將青史留名。

這時,他卻突然想到十多年前的那次文辯,那時候他還不是二皇子的老師,對方也不是太子太傅。兩個意氣風發卻又有些鬱郁不得志的中年人,憑欄述辯,指點江山。李綰崇尚治國當吏治,能臣方能興國;對方講儒家治國,君為輕民為重。雖是政見不同,但是,看得出,兩人對彼此都是非常欣賞的,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後來,那次的文辯被京都的文人傳頌開來,他做了二皇子的老師,那個人,最終成為了太子的老師。

如果事情依照這樣正常發展下去,李綰成為能臣的理想很有可能如春風一般吹過,他不甘心,也不能甘心。那件事是他鼓動二皇子去做的,後悔嗎?不,不後悔,他沒有對不起大沛,是他,讓這個國家煥然一新的,也只有他才能夠做到這些。那個人行嗎?不,他的儒家思想是虛幻的,是理想中的世界,是夢裡的世界,他沒有做錯。終於,李綰的臉上微微顫動了一下,雙拳握的更緊了。

已到相府,馬車緩緩停下,李綰收回思緒,慢慢睜開眼睛,往事已矣,前面還有無尚的榮耀等著他,眼神變得堅定起來,起身下車。

就在李綰剛要跨過相府大門門檻的時候,一陣馬蹄聲傳來,李綰收回已經跨過門檻的右腳,轉身看向馬蹄聲傳來的方向,一個士兵騎馬快速接近相府,快到大門口時,士兵就迫不及待的翻身下馬,一個沒站穩,踉蹌的摔倒在地。李綰看到這一幕,微微皺眉,給旁邊下人使了個眼色,立馬有人跑過去,將那士兵扶過來。士兵被帶到李綰面前,人已經累到脫力,他艱難的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件,說道:「榕城急報」。說完昏倒過去,李綰命門房趕緊將人送進相府救治。

李綰看著被抬進相府的士兵,捏住信件的右手微微有些顫抖。等不及到書房,他急忙拆開信件,只看了幾個字,李綰就已經站不住了,雙腿發軟險些摔倒,旁邊的人立馬上前扶住。李綰喘著粗氣將信件看完,臉上已沒有了血色,兩眼逐漸模糊,整個人癱軟的靠在兩名下人身上。

下人驚慌失措的呼喊著,李綰才回過神來,突然掙扎著站起來,轉身往門口的馬車跑去,「快,快,去宮裡」!

此時的皇宮中,皇帝劉景隆正在天祿閣寫字,早前榕城的戰報讓他心情大好,散朝後與李綰又喝了幾杯,於是他來到這裡,意氣風發的提筆寫下幾個大字:千秋萬代!劉景隆感覺這幾個字今天寫得尤其的好看,臉上止不住的笑意逐漸變成了哈哈大笑。

有太監進來稟報李綰求見。

「快請進來」,劉景隆開心說道,想著這才離開多久,這又是來找自己討酒喝了!

「丞相快來快來,看看朕今天寫的這幾個字如何,是不是有超凡脫俗之感」,李綰人還沒有進來,只聽見腳步聲的劉景隆迫不及待的喊了起來。

只見李綰急匆匆進入閣內,立馬跪倒在地,「陛下,大事不好啊陛下」!

還處在興頭上的劉景隆見李如此失態,心下一沉,將御筆放下,繞過書桌快步走向跪在地上的李綰,「出什麼事了」?

「涼州,我們敗了」,李綰抬起頭,一臉悲痛,從袖袍中掏出信件雙手捧過頭頂。

劉景隆聞言,心裡咯噔一下,身子向後退了兩步。復又上前接過信件,快速看完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李綰看劉景隆嚇壞了,趕忙去扶。

「李綰,這是真的嗎」?

「這是監軍林燮的字跡,是臣安排的人,消息當是真的」。

「怎麼可能,八萬人哪,就這麼敗啦」?

「臣也沒有想到...」。

「昨天軍報里還說已經拿下一城,正準備繼續北進,這才一天,一天啊」!劉景隆起身,雙手扶住書桌才能站穩。

「臣在來的路上已經命人去了那邊,不時就會有更多消息傳來」,李綰也起身,彎腰站立。

「李綰,你和朕說的,八萬精兵,一定能勝的」,劉景隆突然吼道。

李綰趕緊跪下,「臣之責,臣有罪」。

「你,你...」,劉景隆向前走了幾步,又停下,「現在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陛下,現在得趕緊想想下一步了,現在南岸還有十萬新軍,得保住這些軍力」!

「對,對,朕還有十萬新軍「,劉景隆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希望一般,」李綰,你說,該如何做「?

「現下,得派一個能穩得住的人去榕城,新軍沒有經歷戰陣,軍心不能亂」。

「是,是,軍心不能亂,那誰去合適」?

李綰思考了一會,劉景隆焦急的看著他。

「鎮國大將軍,竇燕山」!

「竇燕山,他,他已經五十歲了吧」?

「是,但是老將軍依然健碩,況且,榕城現在的情況,也只有老將軍這種有威望的人才能穩得住」。

「好,好,就派他去」,劉景隆聞言連忙答應。

「陛下,得趕緊給幽州、并州以及益州邊軍去信,涼州戰敗的消息一旦傳開,匈奴與羌人怕要作亂」,李綰這時候已經冷靜了下來。

「好,李相考慮得極是」。

「陛下,召虎賁營來京都協防吧」。

劉景隆聽到虎賁營三個字,猛地看向李綰,剛剛有些冷靜下來的心神,又緊張起來。

「你是說,臨安有危險」?

「陛下,不得不防啊」!

劉景隆想了想,點點頭,轉身從書桌上的一個木盒中取出一塊虎符,有些顫抖的手握著,交給李綰。

李綰接過虎符,收入袖袍,復又跪下:「陛下,此次涼州失利,臣萬萬沒有想到,是臣之責。但是,請陛下相信臣,臣定不會讓情勢惡化,事情穩住后,再請陛下處罰」。

「丞相,朕信你,一定要做好」。

李綰磕了一個頭,起身離開天祿閣,劉景隆艱難的走到書桌后,癱倒在椅子上,心臟砰砰砰快速跳動著。

其後不久,三隊人馬一起急出臨安。

而此時,在并州境內的黃河南岸,一個叫吳庄的小莊子里,不斷有人向這裡聚集,莊子里百餘莊戶都被殺害,莊子中心的空地上,屍體堆在一起,被澆上火油,焚燒著。

一個帶著面具,長發散落的男子站在空地旁邊,看著眼前的大火與濃煙,眼神里透漏著瘋狂,他抬頭,望向南方,京都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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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冕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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