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竹馬（2）

行至藤月於饕餮林中所居的樹屋后，一進門便看到桌上滿滿一小竹筐的蓬萊果，清香氣息撲面縈繞，果子逐顆色澤飽滿，不覺食指大動。

這蓬萊果僅此生長於疊南山之上，不僅味道頗為鮮美，且吃后還可不費吹灰之力便能頃刻增益少許醇正修為。

尚記得幼時，三哥扶風一著空閑便帶我溜進這疊南山中，偷摘這蓬萊果吃。

同藤月閑聊的功夫，這一小筐蓬萊果便被我消滅了大半，這些蓬萊果，正巧可補上這兩日我未得空修鍊的修為。

手中正把玩著小竹筐中僅餘下的幾顆蓬萊果，忽而卻記起，這蓬萊果起初確無人看管，但后因此物有違修鍊之道，蓬萊果所在的疊南山遂由天族派去了尋木童子鎮守，也正是自此之後，三哥同我便未能再溜進疊南山中。

可藤月此番，卻於疊南山中摘來了如此多的蓬萊果，愈發心覺不大對勁，隨之抬頭，望向坐在木桌對面的藤月。

「藤月，我方才想起一件事，這疊南山，天族百年前便已派尋木童子前去鎮守，而今這蓬萊果，你是如何摘來的？」

聽及我如此所詢，藤月唇邊泛起淺笑，神情依舊未改。

「那尋木童子歸根結底仍是個孩子，於他貪玩時，我便趁其不備溜進了疊南山中。」

「藤月，許有人不知，可我卻是知曉的，那尋木童子雖年歲尚幼，脾氣卻古怪萬分，且十分恪盡職守，鐵面無私不通情理，他又怎會疏忽大意？」

一語落下，藤月閉口不言並未即刻回應，目光略有幾分躲閃，沉默半刻后，方才再度開口。

「尋木童子要我將身上的玲瓏藤蔓給他，作為交換，如此才讓我進了疊南山。」

「那你便將玲瓏藤蔓給他了？」

「給他了。」

聽及藤月此番所言后，我猛然起身，行至藤月身前，藤月見我如此，也隨之起身，面向於我。

「藤月，你怎可為了幾顆蓬萊果便如此去做？你可知你會因此耗損多少修為？孰輕孰重！」

藤月望向我略含微怒的眸子，輕握住了我的手。

「阿覓，這蓬萊果是你愛吃的，因此我無論哪般也皆是值得的，且於我而言，這玲瓏藤蔓不在身上，只會虧損極少數的修為，再有便是修鍊的速度興許會不如舊日，阿覓你且放心，未有大礙的。」

氣鼓鼓地站在原地，望著站在身前神情溫柔的藤月，輕咬下唇，沉默不語，未做回應。

玲瓏藤蔓，為藤妖一族法力精深醇厚之人才會所有之物，它可凝聚體內法力，繼而於潛移默化中增進修為，同時也可儲存擁有之人的畢生記憶。

這份記憶，會永生於玲瓏藤蔓之中存放著，縱然擁有之人元神破碎，這份記憶也不會消散。

玲瓏藤蔓雖有與尋常藤蔓一般的狀貌，但通身卻不為尋常綠色，而為璀璨的七彩之色，且周身繚繞迷濛微光同淺淡雲霧，美麗非常。

此前藤月曾將他的玲瓏藤蔓變幻出來與我看過，此後便過目不忘，也正是因此自己才會如此氣急萬分。

「阿覓，你可知……」

「可知什麼？」

藤月此時眸中，猶如浩瀚無際的星河一般，他欲言但卻又止，而後苦笑著搖了搖頭。

「未有什麼，你莫要氣了，下次我不這般便好了。」

「你竟還想有下次？」

「這，定然是沒有下次的，日後只要是你不許的，不願的，不歡喜的，我通通皆不會去做，可好？」

「好，你可是同我許諾了，你如若騙了我，我便再不會見你了。」

「不會的，阿覓，你且安心。」

雖因蓬萊果同藤月吵了這一架，但三言兩語便又被藤月哄好，藤月口中所言的每一個字，都恍若擁有魔力一般，猶如涓涓細流，滲入心底將我安撫。

也只有他，才有這般的能力。

於饕餮林中同藤月兜轉，不知不覺便已度過了大半日，見天色已晚，便隨藤月再度回返了樹屋之中。

半日疲累，方才進木屋便癱倒在床榻之上，長呼出了一口氣，放鬆之際，困意漸而席捲而來，藤月所言之聲入耳，開始變得愈發模糊不清，隨之漸而陷入了沉睡。

半夢半醒之際，覺周身溫暖非常，漸緩睜開雙眸后，映入眸中的，是於月光映照下，藤月近在咫尺的熟睡面龐，隨之清醒大半，想要向後退身拉開些許距離，卻無奈被藤月的雙臂環住，分毫動彈不得。

見無法掙脫，又怕驚醒藤月，便未再退身。

望向藤月的熟睡面龐，我好像是第一次，這般近的看他，他的睫毛很長，就連在熟睡時，唇邊也勾勒有似若淺笑的弧度，他是待我最為溫柔之人，也是於我而言意義非凡之人。

因夜裡微涼，便又向藤月的懷中縮了一縮，藤妖一族可自然吸收日月精華，尤其是日光，因此藤月周身的溫度與他人相較自然要高上一些，安心於藤月懷中取暖，再度陷入了沉睡。

翌日清晨，待我睜開雙眸時，眼前已不見藤月的面容，不知他於何時醒來，自己竟毫無感知。

起身後，偷瞄他的神情，見他神色平淡手執茶盞，想來應是不知昨夜我將他當做暖爐一事，唇邊隨之隱隱泛起絲縷笑意。

整理好赤色衣裙，平整裙擺，梳洗后，將墨色及腰長發輕挽，佩上赤玉發簪后，便動身回返九渡林中，同大哥所商前來饕餮林邊修鍊之事。

藤月送我直至九渡林邊，待我開啟結界入林后，他方才轉身離去。

回返九渡林中后，我未即刻去尋大哥沉顧，而是先行去了二哥阡墨的朝環洞。

方才走近，便見二哥正席地而坐於洞口，失神凝望院內的杏花樹，不知在出神想著些什麼。

「二哥？」

二哥聽及我輕聲所喚后，漸而回過了神，抬起頭，目光轉而望向於我。

「阿凝，二哥是不是，忘卻了什麼？」

「二哥為何……如此說呢？」

聽及二哥如此所詢，心中頓覺忐忑，不知他是否已察覺到了些許端倪，亦或是回想起了絲縷記憶。

「只是覺得自己，好似忘卻了什麼頗為重要的人……」

「許是錯覺吧……」

「興許如此吧……」

語畢后，二哥便轉身邁步入了朝環洞中。

雖不知二哥方才失神之際究竟在想著些什麼，卻只望他莫要回憶起那些，讓他寧願施忘情之術承受萬般苦痛也要將其忘卻一乾二淨的記憶。

見二哥安然，隨後便前去無休洞中尋了大哥沉顧，同他提及想要前去饕餮林邊藉助林中靈氣靜心修鍊之法。

大哥聽后若有所思，眉間微皺，不知在思酌些什麼，半晌后，大哥方才開口回應。

「覓凝，你想要靜心修鍊是好事，此番前去饕餮林邊，有藤月可照拂你，藤月穩重，我也可放心，若是在林中修鍊，你那情緒不定的二哥著實許會擾了你清修，不過，你定要謹記一事，你只許於饕餮林邊修鍊，那饕餮林深處斷然不可自行前去。」

「覓凝定然謹記。」

「如此便好。」

得大哥應允，心中頗為欣喜，而後於無休洞離開，匆匆徑直回返了清羽洞，更換一襲赤色絹紗長裙，細心輕緩理平凌亂髮絲，便動身離開了九渡林，想來藤月此時，定正於饕餮林邊待我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