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酒

到了六點，非常準時，黃翻譯出現在夏總的門口，沒有說話，夏總看到她知道時間到了，就趕緊關了筆記本電腦，收拾東西準備出門。可是等到她走到門口準備關門的時候突然想起來要不要帶箱子一起，這樣晚宴結束就不用再回頭跑一趟，於是就去打開櫃門，可是發現兩個大箱子不在了，很驚訝地叫了一聲，「它們怎麼不翼而飛了！」「Yvo

e，我已經安排人裝在車上了！」

她們兩個並排出來下樓，可是夏總仍然不理解，自己一直在辦公室沒有見到有人進來，箱子什麼時候被拉出去的，就問黃翻譯，黃翻譯笑笑，說，「你去洗手間的時候，我叫保安搬上車的！」

聽了這話，夏總也笑笑，不過笑得有點勉強。老實說她不習慣被人服務到這種程度。再說，沒有她的命令，直接這樣做，她多少覺得有點不妥。不過，今天是第一天，她啥也沒說，到了門口，范總過來專門打開車門，夏總又問，「怎麼好意思一直坐你的汽車呢？」雖然她這樣說，可是還是坐進了車裡，她多少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是預先已經安排好的。不過，有個副總開車，自己也夠面子的。

「小黃，問問她工廠的飯還吃的習慣嗎？」

黃翻譯還沒來得及翻譯，就聽到夏總說，「小心！」范總已經看到前面路口有個電動三輪車要穿過馬路，這在當地太習以為常，不過讓這個剛到中國不久的夏總看來就非常危險，因為這是造成車禍的條件。等三輪車過去，黃翻譯問了，夏總回答說，「比我想象的要好的多？」

「午餐要不要專門弄些西餐什麼的？」范總又問。

「暫時不用了，等過一段時間，如果真的不行，再安排也不遲。不過，謝謝范總這麼細心。」夏總的話是真誠的，可是黃翻譯心裡就有點不舒服，不過范總確實美滋滋的。他心裡在說，全世界美女都一樣，只要關心到位，沒有融化不了的芳心。

從開發區到城裡，也就是三五公里的路程，可是正好是上下班高峰期，就是一個小縣城裡同樣也是賽車，只不過沒有大城市那麼厲害罷了。再說，縣城裡的塞車大部分是由於行人或者汽車司機不遵守交通規則造成的，否則也不至於那麼塞。不過這是現實，素質問題，也不是一天兩天說改就能改過來的。

半個小時以後，他們三個人到了飯店。一進門，看到碩大無比的宴會廳，讓夏總這個老外覺得自己是來參加美國州長，不，是美國總統宴會的。那房間的寬敞就不用說了，就是豪華的裝修以及各種水晶燈點綴的氛圍異常的輝煌。在休息區，有一組高檔沙發，中間是高級實木茶几，儘管夏總說不出它們是什麼牌子，但是她知道這種質地和感覺肯定不會是一般的牌子。另外，除了吃飯的大餐桌之外，還有一個小一號的方桌，四邊放了四把椅子，預先到的經理們大部分都圍在那裡聊天。見兩位老總進來，所有人都站起來打招呼。這一次，范總跟在夏總的後邊，在夏總跟每個人握手以後，他也裝模作樣地握了一下。幾個忠實的下屬，還不失時機地做了個鬼臉。

「范總，你總算到了？」一個職業裝束的女孩走過來，說。「今天的菜品怎麼安排，老規矩還是您親自點？」

范總看了看坐在沙發上的夏總，然後說，「小妹，把餐牌給我們老闆看看！」

此話一出，四座皆驚。這可不是范總的風格。他們這些人到這裡來吃飯可不是第一次，幾乎沒有點菜的權利。一則是這裡的飯菜價格確實很高，二則是他們都知道這裡是范總招待貴賓的定點飯店。雖然不一定每次都會在這種檔次的宴會廳，可是飯菜出品幾乎是差不多的。即便是宴請當地的領導范總也從來都不會這樣。不知道為什麼范總今天對這個新上任的老總這麼客氣，難道是真的甘心屈居老二嗎？

服務員將菜單拿給夏總，她不明白什麼意思，只當是當地的禮貌，就大致掃了一眼，可是餐牌上面沒有一個英文字母，要不是上面的照片，她會覺得這是在跟她開玩笑呢。不過，夏總也不是沒見過大場面的人，很快就笑著說，「范總安排吧！」

范總對秘書努努嘴，秘書心裡明白就拉了服務員出去。

很快，幾個冷盤上來，范總就站起來招呼大家入坐，他親自為夏總將主位的椅子拉開，很紳士地請夏總坐下，然後才開始招呼大家入座，可是一圈人站在那裡不知道該如何就坐，靜等范總點將。范總就說，「小黃，你坐夏總旁邊，好翻譯，方總監你坐在我旁邊，廠長挨著小黃坐，門口留給Sa

a（范總的秘書），其他人隨便坐。」

話聲一落，大傢伙就很快入座，夏總看著這一切覺得很好奇，不明白這樣安排有什麼講究。她知道今天是歡迎她的宴會，多少算是有一點正式，可是畢竟是內部人，也用不著這麼講究。同時她也發現財務總監和人事總監並不是那麼興奮。

剛剛坐好，范總就吩咐服務員去取一副刀叉來，放在夏總的面前。這讓夏總很感動，再一次證實了這個副手非常細心。不過她看了看另外兩名外國人，一個是實驗室的總技師，澳洲人，另外一個是專門負責5S的專家，是從國內其它工廠臨時借調過來幫助整改的。似乎他們已經習慣了用筷子吃飯，對於范總這樣安排，他們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因為黃翻譯坐在她的右手，鄰居又是廠長，夏總就通過翻譯和廠長聊天。她也都是問一些無關痛癢的問題，可是忽然范總似乎聽到說今天上午見到車間的工人都是上了年紀的時候，他就不再和其他人開玩笑，而是聚精會神地聽夏總聊天的內容。不過，廠長是個老油子，似乎每個問題都回答的很得體，這樣，范總才放心，又重新和幾個中層的女經理開起了玩笑。

上來了第一個熱菜，是一個巨大的鹽水拼盤，按理說這算是冷盤，可是他們這個地方把它做成了熱菜。這樣說明宴會正式開始。秘書不知道從哪裡取出兩瓶飛天茅台，打開蓋子，先給夏總倒酒。夏總有心擋一下，因為她除了紅酒幾乎不喝高度白酒，可是看到滿屋子的新面孔，也就忍了，她清楚入鄉隨俗這句話，心裡想，等宴會開始了，自己再要一瓶紅酒過來。可是沒想到，等全部人的酒杯里都倒滿了茅台以後，范總起身去自己的手提包里，像變魔術一樣，拿出一瓶葡萄酒，對夏總說，「夏總，你看看，這個是不是正宗的波爾多紅酒？」夏總接過酒瓶仔細觀察，發現是正宗的拉斐葡萄酒（ChateauLafiteRothschild），又是十分吃驚。她很清楚，這種酒的價格。一般情況，不是十分莊重的場合，就是在自己家也很少去喝這麼高檔的葡萄酒。當然，對於她這個猶太人家庭來說，儘管爸爸是金融大鱷，可是節儉是他們的生活習慣，如果不是為了接待或者生意的場合，在夏總的眼裡，自己的家庭生活幾乎和美國普通老百姓沒有多少區別。

「小霞，去把這個酒冰上！」范總叫住一位服務員，指示她說。

那個叫小霞的女孩，長了一雙丹鳳眼，聽到范總說自己的名字，心裡高興的不能自已。她趕緊走過來，接下酒瓶，不小心碰到了范總的手指頭，心跳得厲害，臉也一下紅到了脖子根兒。她小心翼翼地捧著酒瓶出去，而這一幕被兩個女人看到，兩雙眼睛像刺一樣刺過來。不過，范總就像是根本不知道似的，站起來，端起酒杯，說，「今天終於盼來了我們的總經理，夏總。我代表全體員工，歡迎夏總到我們這個小工廠主持工作。我先表個態，一切按照夏總的指示精神辦事兒，我們都一定要團結在夏總的周圍，把我們工廠建設的更好，上一個新台階！」

還沒等翻譯完畢，所有人就一股腦兒幹了杯中酒。夏總多少有點尷尬，不過還是拉在後面喝了那一小杯茅台。緊接著，她就咳湊起來，因為她實在是不習慣這種高度的辣酒。范總見到美女老總確實不能喝白酒，就馬上過去拿起葡萄酒瓶，親自為她斟了一點兒葡萄酒，並且還等在那裡讓夏總先品一下，自己倒像是一個侍者。夏總覺得挺滑稽，不過這份美意她還是接受了，端起來高腳杯，單手捂了片刻，然後就放在嘴邊，品嘗了一下，酒在口中打了個轉兒，她很欣賞這種味道，然後慢慢咽下去，才用紙巾抹了一下紅唇，點點頭，說，「嗯，不錯！」

范總知道酒自然是好酒，他親在在法國拉斐酒庄買的，當然錯不了。老實說，今天能把這個拉斐拿出來，他還是預先下了很大的決心。如果說純粹是為了這個老總的身份，他才不捨得這瓶葡萄酒呢。而是從周六到現在他感覺對於這個美女老總有一種特別的佔有慾，所以就悄悄地獻殷勤，所以，在女人面前，不要說是一瓶酒，就是一棟別墅，他都會在所不惜。

倒完酒，放回冰塊中，回到自己位置，他說，「哪位女士想嘗一口，自己來！」其實他心裡清楚在坐的五個女人中夏總除外，另外四個人多少和自己都有一點關係。黃翻譯和秘書Sa

a不用說是那種情人關係或者說是肉體關係，另外兩位女人可是他范總的親戚。一個是化驗室的技術員小尚，也就是夏總表揚她會說英語的那個女孩子。另一個就是財務部的出納菲菲。按照級別這個菲菲是沒有資格出席這樣的場合，可是范總專門安排了她出席，表面上是要給老外一個面子，因為他們會認為這個出納是外國公司收購后安排的為數不多的幾個核心成員之一。可惜了，夏總根本就沒有想那麼多，因為她還不了解更不熟悉這些人。也許將來有一天當她真正進入角色的時候，她會介意這些細節，可那是以後的事情。

大菜上來了，先是每人一小碗魚翅羹，接著就是澳洲龍蝦，在所有人動手之前，范總就用公筷為夏總分了一份，並且他還破例給財務的丁總監和人事的郭總監也分了一份。兩個總監大出意外，這可是他們入職以來第一次享受這樣的待遇。過去一直聽說范總很傲慢，可是在正式場合和范總一起吃飯的機會很少，大多都是在公司內部的小餐廳共餐。可是今天他們似乎覺得不像外面傳說的那樣。因為這兩個總監也都是剛剛入職不到一年。剩餘的人就等服務員來分餐。

緊接著又是一道硬菜，雙頭鮑魚。因為是預先分好了盤子，服務員上來直接先給了主桌的夏總，緊接著是范總。這些服務員都是人精，對於一個桌子的座位和人物的重要性了如指掌，一點也不會有差錯。這也是學問。

夏總經歷了前面兩道菜，她知道這是高檔菜肴，不過她不是很適應這種吃法，至於龍蝦，她更喜歡日式的撒西咪蘸辣根。鮑魚更不是她的最愛，每次吃都感覺像是嚼蘿蔔乾似的。不過，她不得不承認中國的廚師做出來的鮑魚味道還是很不特別。為了吃完碟子中的食物，她就不停地飲用礦泉水。她知道，只有水才可以幫助她衝下去。

接著是烤乳豬。過去在美國她也算是見過中國餐館里的乳豬，紅紅亮亮的，掛在玻璃櫥櫃裡面很好看，也能引起客人的食慾。可是像今天這麼近距離地上整個乳豬，還是第一次。女服務員，先是將偌大的乳豬放在桌面上，轉了一圈，讓大家欣賞完畢，然後再端下去，放在自己的操作台上為大家分餐。與此同時，坐在黃翻譯下手的胡廠長，開始敬酒。他在所有今天出席的人裡面年齡最長，同時看起來也是最土的，不過這不影響他喝酒的能力。他站起來，鄭重地說，「小黃，你幫我翻譯，我很高興認識夏總，今天我代表八百來位工廠的工人，真心地敬夏總一杯。我也不會說話，我先喝為敬！」說完，小黃還在翻譯，胡廠長就一飲而盡。緊接著，夏總就端起高腳杯要喝紅酒，可是被胡廠長擋住了，「這個可不行，你說老總，我們下面人都要以你為榜樣的，如果今天你不喝白酒，那我們以後都不喝白酒了！」當夏總聽到胡廠長的話，覺得很有道理，上行下效，這可是她讀MBA的時候教授一直強調的。如今自己成了這裡的領導，總經理，如果不喝白酒，也就是不能融入這個圈子，也就是不給大家面子，總不能讓大家為了一個總經理不喝白酒吧？再說，這裡是中國的一個縣城，有自己的特色很正常，自己要適應這個環境，而不是讓大家來適應自己。想到這裡，夏總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不過這一次好像茅台沒有那麼辣，興許是她已經有了經驗或者說有了心理準備。

可是，夏總不知道，這個頭一開，接下來就是方總監敬酒，就是呀，前面胡廠長的酒喝了，總不能厚此薄彼，自然也得喝了。銷售總監也許不是最重要的位置，可是在中國的經營理念里，可是最重要的角色。於是夏總又喝了一杯。接下來其它總監見到前面已經敬了新任的總經理，總不能自己無動於衷，這樣逐個站起來敬酒，除了翻譯和范總沒有敬酒之外，幾乎一圈人都敬了夏總。喝完這一圈，夏總就開始覺得渾身燥熱，真想脫光了衣服沖個冷水澡。可是她明白這裡是宴會廳，不是自己在邁阿密的家。她依然需要矜持，依然需要保持清醒的狀態。

「夏總，嘗嘗這個！」范總親手遞過來一盤蔬菜沙拉。夏總紅紅的眼珠子看了一下身旁的范總，覺得這可是雪裡送炭，有了一盤蔬菜沙拉，不光是可以滿足自己的食慾，還可以利用酸酸的口味刺激一下大腦。

夏總開始吃自己的沙拉，那個乳豬是怎麼被大家分食的，後來又上了什麼菜，她似乎都不大記得，唯一讓她有印象的是，她在享用沙拉的時候，好像聽到大家再說，現在正式開始喝酒，打通關。此後，她就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