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四境行 十四 華元

第一卷 四境行 十四 華元

守城侍衛警惕地上前檢查馬車,城牆上的哨兵已經張弓搭箭。

付青鋒覺得奇怪,如此警惕,未免過於杞人憂天了。

「唉,真是麻煩。」

余紫笑等不及了,一個燕子掠檐飄然落地。

哪怕裹著一身綠袍,侍衛們還是認出了這位華元城小公主。

當即笑臉相迎,刀叉劍戟一併收將起來,那胖商連入城費都免了。

付青鋒跟著余紫笑後面,緊了緊蓑帽,像是貼身侍衛。

幾名侍衛瞅見了余紫笑臉上血痕,還有周身血跡,不由大驚:「小姐,你這是怎麼......」

余紫笑揮揮手打斷:「不必在意,游山剿賊,豈能無礙,區區致命傷,何足掛齒。」

隨即縴手一指付青鋒:「這位是我結識的俠士,此番進城,我打算邀其府上,宴請一番,你們幾人,就不必通報了,我自會鼎告爹爹。」

侍衛們古怪地看著付青鋒,這小子年紀輕輕,風流倜儻,指不定也是行俠之人,正好跟小姐搭上眼來,這進余家,怕是來入贅的!

一想到此,原本警惕的侍衛們頓時善意地沖著付青鋒笑笑:「這位少俠,華元城的大門為您敞開。」

付青鋒知道被誤會,也沒說什麼,老老實實跟在余紫笑身後。

這些天在荒野村鎮中度過,都快忘了城市是怎般模樣。

付青鋒只有年幼孤苦之時,在城市呆過,然而那時,他窮困潦倒,終日只盼行人施捨三枚銅板,茶館酒館,一律看都不敢看,說書戲曲,也是遠遠聽一聽,喧鬧幸福,都是達官顯貴,始終伴著他的,只有一床爛席,一隻破碗。

入了青雲宗,再沒出世,衣錦還鄉,已經拋之腦後。

付青鋒此刻重遊集市,身份已經換成座上賓,再來看去,滿眼都是善意相迎。

酒保笑看二人行過,茶館老闆也是打著招呼,街邊擺攤小販,也丟下平日計較的嘴臉,暖意融融的浮上臉來。

付青鋒看著余紫笑傲然神氣的走過市中,嘆了口氣。

余紫笑回過神來看著他:「為何嘆氣?」

付青鋒眺望遠處,一名挑擔老翁,扛著麻條織布,步履蹣跚地行著,冷落凄涼,卻無人在意。

輕輕開口:「你生富貴,白玉為堂金作馬,所見所及,繁華不盡,我卻不同,人間冷暖,盡皆嘗之,那挑擔老翁,掏糞男孩,其間悲苦,你可曾在意?」

付青鋒劍眸環視一圈,盯著余紫笑正色道:「你見諸般美景,皆為利益所使,非為仰慕你的俠義,而為諂媚你父親的職位,倘若你只是一單純俠士,你且看眾人如何對待?」

余紫笑被說得無言以對,內心深處不願接受,理智卻又告訴她這一切真是如此。

十六年來逢人恭迎的生活,已經將她的世界,打造成一副虛假的畫布,一扯就碎。

揭開虛妄,是痛苦的,這些理念,已經與個人性格,世界大觀融為一體,破除迷障,猶如切膚之痛,然而正是痛定思痛,方能挑出自束,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付青鋒有感而發,也是有心做余紫笑的引路人,這姑娘心性純良,他不忍其墮污濁俗世。

付青鋒指著街角巷邊的乞丐,沉悶道:「你自詡任俠,心中卻只知敬你之人,這般世人,從不放在眼裡,俠眼無人,不叫俠,叫賊!竊虛榮名祿之賊!」

余紫笑心神劇震,這些話語,還從未有人跟她說過

身後隨行人員,聽聞兩人對話,站出一人,鼓掌大笑道:「好好好!我原以為小妹中你樣貌迷惑,想不到真是少年英雄,如此見識膽魄,心性上可當我余家乘龍快婿了!」

余紫笑回過神來,驚訝回頭道:「大哥,你怎麼?」

來人是個華袍青年,一雙朗目炯炯有神,生的儒雅隨和,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付青鋒眯了眯眼睛,這個男人給他的壓迫感,超出之前任何敵人。

「至少飛雲三重天以上!」

原本放鬆的心神驟然繃緊,四境天下之大英才輩出,原先只為那偏僻村鎮蒙了雙眼,此刻才真正發覺自己正逐漸步入修士世界,恐怕這城中飛雲,不下十指之數。

這樣的世界不比青雲宗,自己是天資卓絕的大師兄,大家和和氣氣,這裡可是利益至上,殺伐業重的塵世!

余文濤看出付青鋒緊張,溫和笑了笑:「少俠不必介懷,此處已非山野,王法所及,安穩清凈。」

隨後轉頭看向余紫笑:「你自進城,父親便已全知,傷的如此重,真是狼狽的不像樣,這位少俠一身劍氣隱而不發,卻令我心頭髮悚,想必他便是你救命恩人了。」

快步走到兩人前面引路,對著付青鋒朗聲道:「父親邀少俠你進府一唔,所求所需,可以一談,不知可願來否?」

付青鋒心生退意,自己怎就信了那妮子說的話,這下龍潭虎穴,自己一身神通功法,對方起了歹意怎麼辦?

余紫笑拉了拉付青鋒衣角,扯著他走道一旁,湊到耳邊悄聲道:「你假當駙馬,爹爹正愁我性子難尋婚事,想來不會為難你。」

付青鋒神色古怪,但那渡劫丹方乃是各個勢力都要搶的東西,自己裝回贅婿,得了這等便宜,也說得過去。

嘆了一聲:「那便如此吧。」

余紫笑紅著臉,這種大膽的話,也是她第一次說,小聲問道:「我還不知你姓名......」

付青鋒看她這般小女兒模樣,心中也是一軟:「付青鋒。」

余文濤看著兩人竊竊私語,心中歡喜,自家小妹何時有過這種小女兒姿態?

「小妹一身膽氣不輸男子,地位又高,天資也是極好,向來瞧不起什麼男人,父親正為此事頭疼,難得來一個豪俊,可得好好把握一番。」

引著兩人一路來到城主府,余文濤也不需通報,徑直領著兩人來到大殿。

付青鋒如芒刺在背,堂皇城主大殿,股股強悍氣息,逼得鏡銘鞘里的流雲龍紋分江劍嗡鳴不已,一身劍氣受激,被強制壓下來。

大殿兩旁坐著的,都是余家長老貴客之類的人物,個個地位尊崇,修為高深,見到付青鋒竟然沒被氣勢壓垮,暗自點了點頭。

城主余文海卻沒有看付青鋒,只留下一個背影,手中持著一隻大筆,正對著牆上白紙揮毫潑墨。

這個中年文雅男人的背影,給付青鋒的壓迫感,卻是前所未有的強大!

余紫笑跑上前去,撲進作畫男人身邊的美婦懷裡,美婦心疼的摸著女兒臉上血痕,聽著她的講述不停點頭。

付青鋒冷汗涔涔,余文海每次落筆潑墨,壓力就更大一分,周圍其他修士的壓迫感,竟然不如他一人!

牙關緊咬,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

劍體正如一把寶劍,被這重鎚敲打!

百折不屈的劍身,要麼殺敵,要麼碎掉!

付青鋒的劍體,遠不足以抵抗余文海,但他還有別的東西!

劍氣終於控制不住,噴薄而出,卻被靈壓逼得只在周身三丈!

劍境,無塵。

付青鋒壓力驟減,呼吸之餘緊盯余文海!

余紫笑一雙美麗的大眼睛擔憂地看著付青鋒,自己爹爹的風格,她是知道的。

掛畫終於完成!

付青鋒只覺得一條大江從畫中意境奔涌而出,長龍一般向他攻殺而來!

竟然是副仙人分江斬龍圖!

付青鋒神魂劇震,畫中的意境化作殺敵手段,要將他碾碎!

余文海轉過身來,儒雅威嚴的儀態,淡然看著付青鋒。

付青鋒心中冒火,邀自己上門,上來就下這等手段!

分江劍「噌」的拔出,對著那條奔涌大江,揮出一道無邊匹練!

這一劍他憤怒至極,無奈至極!

就如渺小凡人,揮劍斬向九天!

隱約間,女子劍仙的傲天一劍,在他手中初現風采,細細品味,卻又截然不同。

武劍仙順天時伐魔,乃歸天意。

付青鋒逆天時斬仙,乃叛神威。

余文海驚訝地「咦」了一聲,對方不過蛻凡境靈力,這一劍的威勢,竟然超過一般飛雲境!

「哪裡來的天驕?紫笑的眼光,倒還不錯,只是不知,這小子究竟為何而來,若有陰謀,就地斬了!」

余文濤心中驚駭,在他眼中,一條大江被付青鋒一劍分開!

余文海看著付青鋒,若有所思,彷彿也從中受到啟發。

他困在飛雲大圓滿多年,分江的韻味,卻始終領會不到半分,這個小子身上,卻讓他感受到了曾經救自己一命的分江境修士氣息!

付青鋒拄劍喘息,明鏡似的地面被他的汗水洗過,倒映出緊咬的牙關。

渾身劇烈顫抖,摩耶剎那的狀態消失,之前剿匪,已經耗損太多心神,如今再受考驗,堪堪油盡燈枯。

哪怕如此,那條傲然的脊樑,也不曾彎下!兩腿勉力站直,死死盯著余文海!

余文海撫須一笑:「不錯,不錯,青年才俊,當得起紫笑夫婿。」

扭頭看向余紫笑,女兒身上的傷勢令他眉頭狠狠一皺:「如此狼狽,成何體統,婉芸,快帶你女兒葯浴,以她修為,不久便好。」

隨後對著堂上賓客歉意躬身:「諸位,我暫且先處理下家事,會議明日再開。」

示意付青鋒:「少俠且稍去歇息,今日共商大事,文濤,快給客人領路。」

余文濤上前扶住付青鋒,附在耳畔贊到:「付少俠當真厲害,難怪小妹看上你。」

付青鋒擺擺手,強自擺動脫力的身子,虛弱道:「我不過死要面子活受罪罷了。」

余文濤放手一笑:「我余家世代文脈,出了小妹這個俠女,也不知是好是壞,來,你且這邊,父親已為你安好客房。」

兩人穿過大堂,轉過池塘庭院,荷花朵朵,錦鱗游泳,幾間古亭,在水中央,說是官府,更似仙境。

余文濤領著付青鋒來到一間大房,裝修精細,內飾豪華,藥品靈陣一應俱全,竟然還有剛端上來的佳肴。

余文濤微笑作別:「付兄弟在此好好歇息,今晚父親恐怕還得考你一番。」

付青鋒眼冒金星,倒在大床上調息,良久才好了一點。

夾起葯膳佳肴一頓饕餮,這種虛無脫力感才緩解一點。

一直到深夜,付青鋒才將狀態調過來。

府里安靜許多,卻還是燈火通明,修士聚堆,精力本就旺盛,不需要凡人那樣休息。

余文海彷彿算到他何時回復,余紫笑恰好前來敲門。

兩人沉默來到余文海房間,進門就是一股壓抑氛圍撲面而來。

余文海凝視付青鋒,淡淡開口:「你此行目的,究竟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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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紀行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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