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四境行 四十三 森羅

第一卷 四境行 四十三 森羅

陳景從坐立不安,最近江海城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奇怪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老友李鐵生與之前還聯繫的副城主李從戎全都渺無音訊,隱隱間覺得風雲漸起。

百葯坊建坊數百載,還從未碰上這種情況,滄海遺珠鎮守,便是移山境也不敢輕易進犯江海城。

據說天地大勢,平久必亂,亂久必平,總有氣運之子,攪動風雲,龍蛇起陸,日月轉輪。

這一屆的傳說之人,又是誰呢?

抬頭望天,郎朗晴日,以他的眼力,隱約也能看見那顆熾亮的星辰。

熒熒火星,離離亂惑,妖星現世,戰亂無休。

天空瀰漫起灰霧,遮擋了視線,許多離奇詭異的聲音,在耳邊縈繞。

無形有聲,謂之妖鼓。

不多時,灰色的雨淅淅瀝瀝下起來,陳景從不敢接觸,連忙運氣抵擋,雨滴在靈力屏障上,自顧自的滑了下去,卻沒有半點異常。

無雲而雨,謂之天泣。

陳景從越發不安,連忙親自將兩枚淬靈神丹放進如意袋中,作為儲物袋的升級產品,能裝的空間極大,而且能暫時保存丹藥靈韻。

看了眼坊內,煉藥的煉藥,讀經的讀經,似乎也沒什麼異常。

陳景從心中卻沒來由的生出十分的警兆。

眼前熟悉的弟子門人,小廝僕從,行為舉止,似乎全都變得扭曲起來。

一名弟子笑著湊上前來,端起一件事物,笑著問道:「坊主,此物煉藥,有何不同?」

陳景從從扭曲似的世界中回過神來,凝神矚目,那弟子手中捧的竟然是個血淋淋的人頭!

他連著後退三步,嘴中驚駭道:「你,你,你!私煉邪法,該當何罪?!」

那弟子微笑,灰霧籠罩過來,看不清面容:「師父,哪裡是私煉啊?你看周圍,哪個弟子不是?倒是師父你啊,落伍了。」

聲音迷迷離離,攪得陳景從心中發悚,運氣洗目,周遭已然是片人間地獄。

廝殺、姦淫、嗜血。

還未等他有所動作,一把摺扇已經抵在腦後。

黎天不疾不徐地淡漠道:「坊主不必驚慌,長眠之後,自然無礙。」

陳景從艱難回頭,只見到一張普通淡然的面孔,在灰白霧氣中,卻似乎扭曲亂舞了起來,五官消逝,無數蒼白的枯手與蒼白的嘴唇,從那張失去一切人類特徵的臉上湧出,將他徹底包裹。

收起摺扇,黎天淡然地收起那枚儲物戒指,揮揮衣袖,整個坊內弟子盡皆奉上物品,不一會整個百葯坊就被清繳一空。

弟子們還在廝殺,最終只剩下一個活著的,那人的氣息,竟然已經達到了分江境!

黎天淡然的臉上終於勾起一點弧度,摺扇輕搖:「不錯,百葯坊丹藥眾多,果然出了個精英,那麼鑄鐵齋就交給你了,我去支援下那個戲子。」

那渾身浴血的弟子恭敬下跪:「是,大人。」

......

陳睿走在路上,心中不安。

上次付青鋒一番言語,讓他原本灰暗的心又燃起了希望。

這樣若即若離,實在是煎熬不已,還不如大膽敞露心扉,換一個答案。

灰白霧氣瀰漫,顏色令人看著發慌的雨滴淅瀝瀝的落下。

陳睿警惕的運氣防護,不敢接觸。

天上的城主府散發無窮輝光,隔著層層灰霧都能瞧見,那座祭壇,扭曲了周遭方圓數里,山河草木,城闕獸人,一切都被吸納進去。

他心中大駭,雖然搞不清發生了什麼,令人死寂的不安感仍然在悄然擴散。

耳畔的竊竊私語如近如遠,說著不明不白卻令人瘋狂的話語。

周遭的行人似乎瘋狂起來,演繹著不堪入目的場景。

陳睿額頭青筋跳動,觸目驚心的景象刺激著他的神經。

腦中嗡鳴之聲不已,似乎在催促他加入進去。

狠咬舌尖,滿嘴的甜腥與痛苦令他稍稍清醒,再無猶豫,催動著體內靈力,急速向著紅葉家中走去。

光影掠過,一百米,五十米,到了!

顫抖著推開大門,他心中不停嘶吼。

千萬不要有事,千萬不要有事!

入目一切,令他肝膽俱裂。

中年婦女倒在地上,頭顱已經被錘成一灘看不清形貌的爛肉。

但那身段他還是認識,那是個卧病在床的婦人,常用著謹慎仇恨的目光盯著他,偶爾也會轉過頭兀自嘆息。

現在那雙眼睛已經再也放不出半點光芒,只是徒勞地伸出手,正對著他朝思暮想的人兒。

「唔......咕!」

「咳,咳......」

女子咳著喉嚨,不住的嘔吐。

面目猙獰的男子淫笑道:「賤人,不準吐出來!」

女子抬起臉來,是張英氣中略帶柔和的面容,說不上多麼美麗,卻有種獨特的堅強魅力。

但此刻陳睿熟悉的那種堅強與憂傷的神色特徵,已經盡數化為泡影,只剩下阿諛奉承的媚笑。

陳睿失魂落魄地慢慢上前,兩人這才注意到他。

男子笑道:

「兄弟,你要來嗎?」

紅葉也笑道:

「想不到你也來了,我們一起吧。」

陳睿沉悶應道:「嗯。」

靈力護罩已經散開,無盡的灰白霧氣從每個毛孔湧入,蒼白之雨無孔不入的滲入肌膚,腐蝕殘餘的理智。

......

儒雅俊逸的中年男人撫著長須,看著面前倒酒的厲飛雲。

與他相比,對方強健的身軀如同猛虎。

厲飛雲長得濃眉大眼,此刻動作卻是溫柔至極,酒壺在手中兜回倒轉,壺嘴盪出一圈銀光,濃醇的酒香四溢,只是氣味傳播,台上種的兩盆綠植也為之焉了下去,似乎沉浸在醉意中。

葉行南端起精緻的酒杯,玉石瑪瑙雕琢的杯子凈透明亮,蕩漾的清酒搖曳。

笑著贊道:「飛雲兄好手藝。」

厲飛雲嘿嘿一笑,大手搭上葉行南的肩頭:「南明書院院長至此,哪能不好好招待一番呢?」

葉行南嘴角抿起一抹弧度,忽的將酒杯遞到厲飛雲唇前:「那我便敬副城主一杯了。」

兩名男子,竟對飲交杯。

三尺鋒芒,卻正看準時機,如同毒蛇般從厲飛雲腦後探出,竟然意在直穿二人!

兩人眼中都是精光一閃,厲飛雲一個錯身,兩人各遞一掌,穩穩地劍身夾在掌中,另一隻手拿著酒杯,卻是點滴不漏。

兩人不緊不慢地喝了這杯酒,靈力如同大蛇般附上劍身,將來襲者鎖住。

葉行南面色泛紅,沒有壓制半點酒力,醉意朦朧說道:「飛雲兄,有人擾我等清夢了。」

厲飛雲大笑一聲,與葉行南同施掌力,靈力噴吐之間,硬生生將那人拉扯了過來。

厲飛雲一把掐起那人脖子,「咦」了一聲。

面如桃花,粉面生霞,眉眼如畫,挽鬢待華。

柳七一身戲袍,已經盡數換成紅裳,眉目婉轉,鳳眼夭夭。

玉頸凌瑩剔透,肌膚光如寸霞,白皙水嫩,世上任何一名女子見了,都會為之感嘆,凝瑩瑩的手腕,關節處也是圓融玉潤,如同世上最精美的珠寶。

抬起臉來,上面還帶有絲絲笑意。

此刻唯有清水洗過的月光,才能差之彷彿。

厲飛雲呼吸急促,葉行南也是眼神一眯。

若是女人,兩位喜龍陽之好的大人物,此刻已經毫不猶豫捏碎了膽敢攪擾二人的脖子。

問題就在於,這堪比女子的容顏肌膚,生在一名男子身上。

於是註定了兩人的死兆。

厲飛雲捏起柳七玉潤的下巴:「你這小賤貨,當年給你逃了,還敢回來?」

葉行南眼角不善:「飛雲兄,這就是你跟我說的那個小孌童?」

厲飛雲回頭嘿嘿一笑:「行南兄不必生妒,這小子生的,著實令我把持不住,不若,你先試試?」

葉行南舔舔嘴角,也是好好賞了一番柳七的絕色,心中也是火熱不已。

一直沒動作的柳七卻動了。

厲飛雲看著掙扎的柳七,扯起一抹殘忍笑意:「哼,想逃?」

葉行南瞳孔一縮,急道:「飛雲兄小心!」

蓬勃的能量奔涌而出,沖開桎梏,猛地轟向驚駭的二人。

濃煙滾滾,高大奢華的城主府,已經被炸成一片廢墟。

厲飛雲與葉行南並肩御空,眼中火熱盡數褪去,嘴角溢出一絲鮮血,眼神凝重地盯著那個體態妖嬈的「男子」。

對方的氣息,忽然飆升,眨眼已經如他們一樣,來到了分江境七重天的境界。

雖然受到突襲受創,但他倆身心如一,平日里對上相同境界二人,都絲毫不懼,何況是孤身一人的柳七?

厲飛雲猙獰道:「小賤人,沒想到你進境如此神速,這種力量,是魔氣吧?哼哼,雖然跟典籍記載的不同,不過這種令人生厭的混亂氣息可掩藏不了。」

柳七一舞衣袖,糜態畢露:「副城主大人還是那般勇猛,倒是一點沒變呢。」

蔥指向天,淺笑道:「二位大人不妨看看四周,選個風水寶地做埋骨處,我會將二位大人好生合葬的。」

旋即又猙獰一笑:「在此之前,我先將你二人扒皮抽筋,把厲大人的眼睛換到葉大人的屁股上,想必十分有趣,你倆也能永結連理了。」

兩人打量一眼四周,為這異樣震撼,又看了眼天上的城主府與祭壇,不安感在心底升起。

厲飛雲恨恨道:「早就覺得江雲嵐不對勁,此番脫身,必叫皇城一剿魔窟!」

柳七微微一笑,勝券在握說道:「大人不要痴人說夢,天時地利盡在我,何有脫身一詞?」

葉行南藏在衣袖中的手決微掐,嘴上卻笑道:「憑你一人,如何阻我?」

「加上我呢?」

淡淡的聲音由遠及近,葉行南感到身後致命威脅,蓄勢待發的法術頓時轟出,與來敵相撞,在天上爆開一朵燦爛的煙花。

葉行南面色凝重地盯著煙霧中若隱若現的身影,額角已經滴了冷汗。

柳七與黎天,已經形成兩麵包夾之勢。

二人已經受傷,此刻更在對方大陣中,天時地利人和,一樣也不佔。

與厲飛雲對視一眼,兩人同時下定決心。

今日必死無疑,但就是死,也要拖著兩人下水!

黎天雖然還是一副淡然神色,心中卻已經打起了十萬分精神。

這兩塊最難啃的硬骨頭,恐怕得付出相當代價了,要不是沈紅樓那個廢物一個人解決不了,叫上李從戎,二人絕無倖免可能。

天空中的滄海遺珠默然注視著下方,江雲嵐站在祭壇跟前,絲毫不理會腳下的森羅地獄,毫不在意莫離離仇恨的眼光,纖指在那張白嫩的臉蛋上游移,最後停在了那顆熠熠生輝的黑色十字前。

如同一顆毀滅的星辰,令她不敢觸碰。

回頭看向李從戎,淡然開口:「不錯,確實是我所要的。」

旋即眼神一凝,殺氣畢露道:「只是你拋下隊友獨自回來,實在是該死!」

「魔域雖然不在乎陰險狡詐,但你這蠢貨,對方分明已經油盡燈枯,不過是強裝樣子,你卻被嚇跑,真是丟臉!」

李從戎哆嗦著低下腦袋,不敢答覆。

江雲嵐變臉似的風輕雲淡笑道:「沈紅樓死了。」

李從戎背上冷汗涔涔,頭埋的更深了。

江雲嵐蓮步輕移,玉手抬起李從戎下巴,美目中彷彿藏著無邊怒火:

「你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再拿不下此人,你就不必回來了!」

抬手打出一道靈光,滄海遺珠猛地一顫,投射出滾滾魔氣,灌入李從戎身中。

分江境九重天、分江境大圓滿!

修為得到巨大提升,李從戎卻高興不起來。

這種揠苗助長連續兩次,已經徹底損壞了他的根基,此生再難寸進!

只是面對江雲嵐怒火,他不得不從,起身迅速破空而去。

江雲嵐收回手,繼續面向祭壇,莫離離嬌小的身子被綁在刑架上,那雙玉石般瑩潤的眼眸,不帶一絲感情的注視著二人。

江雲嵐神色恍惚,倘若她的孩子尚在,應該也是差不多年紀。

醒了醒神,冷麵寒霜的貼近那張牛乳般細膩白嫩的可愛臉蛋:「你說,我把你師父的屍體帶到你面前,你還能不能如此淡定呢?」

那雙眼中怒火奔涌,又有種無能為力的不甘。

嘶啞著開口:「師父不會輸給他的,就是死,他也會自爆靈力,不留下半點痕迹。」

江雲嵐冷笑一聲:「你倒是了解你師父,我還真有點好奇了。」

揮手向著祭壇打出一道法印,周遭扭曲的範圍陡然加大,滾滾灰霧湧向祭壇中央,如同被黑洞吸去。

除了被一道虛無的空間裂縫吞噬,其餘半數湧進莫離離小小的身子中。

付青鋒給她買的大衣被勁氣撕裂開來,露出凝脂白玉的清瑩肌膚。

只是這樣聖潔的身軀,正在被扭曲的灰霧侵蝕。

眉心的黑色十字愈發閃亮,幾乎破體而出。

星辰變自行運轉,路線與變化卻較之以往大不相同。

周遭的灰白霧氣也被染上一層奇異的光輝,遠遠望去,如同一顆黑色的星辰包裹著蒼白的光暈。

令人心悸的氣息從中湧出,眨眼間瀰漫方圓萬里,群山也好城鎮也罷,在這氣息下都渺小如塵埃。

毀滅的氣息一但傳出,整個西境都要為之戰慄。

然而那道大陣,卻死死的隔絕住一切。

滄海遺珠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聲,一絲裂痕浮現。

江雲嵐皺了皺眉頭,假若在等一日,轉化完成,此次必然是板上釘釘,不過目前看來,魔帝降臨之時,大陣方破,也差不到哪去。

收斂心神,全身心的投入主持陣法當中。

下方如森羅冥獄,上方死兆星閃耀。

無盡的灰白中,似乎傳來了一聲輕笑,細細聽去,又不知何處傳來。

「演出,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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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紀行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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