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四境行 四十八 決鬥

付青鋒一步一步走著，火焰與閃電作他的階梯。

天空中的鵝毛大雪，此刻已經停止了下來，方圓萬里的無邊城池，無量山河，都被夾在毀滅的氣息之間。

甚至沒有劫雲，雷劫就這麼醞釀著，將原本灰霧籠罩的穹頂照的亮如晨曦，毀滅的電弧跳動，如同來到傳說中的雷獄，不清楚的，還以為高天之上有雷神震怒。

付青鋒面色淡然，心中卻是嘆息。

這個宇宙的天道，實在是過於聰明，為了不浪費能量，直接在大陣內降下天劫，若是從外部降下，那該多好。

江雲嵐面色猙獰，撕開的時空隧道一但打斷，滄海遺珠再也沒那能量續上了。

對方明明沒有移山境半能量體的特徵，但就是給她一種強烈的壓力。

她忽然展顏一笑，精緻嫩雅的面容如同海棠盛放：「這種本事，能殺了李從戎，也是一點不稀奇。」

說罷鬆開心神，原本吞噬一切的空洞慢慢消失，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直到那處空間扭曲成一個奇點，將一切都凝在一塊，隨後像是玻璃破碎一般，消失的無影無蹤。

只留下一個寬長數千里，蒼白無一物的廣袤深坑，彰顯著曾經的災難。

無需主持陣法，江雲嵐頓時輕鬆許多。

輕輕抬起玉手，正在鬥法的黎天等人，此刻渾身一顫，面目猙獰卻又早已預料似的看向江雲嵐，一身精魄被大陣盡數抽干。

柳七瘋狂大吼：「讓我看著厲飛雲死！」

他話音未落，已經徹底失去生息。

雷劫在付青鋒上方醞釀著，煌煌天道威勢硬生生撕開陣法，就連灰霧也不見蹤影。

方圓萬里的廣袤山河，無邊人間，已經被方才的傳送陣吞噬的荒蕪一片，只剩下只牆片瓦逃過一劫，卻也已經偃旗息鼓，不復往日生機。

巨大空洞像是大地的眼睛，默然地注視著一切，周遭撕裂的大地與殘破的城鎮，如同傷痕般滲人，血流成河的生命，就連冤魂也被吞噬一空。

除了城主府還在天上孤零零飄著，佔地方圓萬里的廣袤繁榮的江海城以及周遭群山全都化為荒蕪的廢墟。

只是那遮天蔽日的黑手雖然跟著黑洞一塊消失，他留下的遺毒卻仍在禍害著。

江雲嵐蓮步輕移，凌空走到莫離離身前，扭動的纖細腰肢像是水蛇。

虛影自從付青鋒出來就沒有多說，只是禁錮著她的力量，躲在身體中津津有味地看著這一出好戲。

江雲嵐輕輕拂過她的一頭白髮，搭上她裸露的嬌軀，在力量的灌輸下，這具身體提前成長了不少，那種幼稚的形象淡了不少，已經像是個青蔥年華的少女，不過臉頰卻仍保留著原來可愛的特性，使得這幅容顏又獨具一種青澀的稚嫩美感。

修士越是強大，也就越是進化的完美。

莫離離的眼睛很美，也很獨特，是藍色的，眼暈像是天邊的流霞，睫毛長而細密卻又生得根根清晰，卧蠶的眼角真像是一彎明月。

湛藍的眼睛不像是贏朝人，更像是具有周朝那邊的特徵，使得這個女孩在江海城一堆不幸的女孩中獨具一種異域風味，這使得她相當受歡迎，也是悲劇的一種可哀因素。

追求美的女子卻要為上天賦予的美貌付出沉重的代價，理智與信念相互傾軋，如同靈魂放在炭火中炙烤般煎熬，這是這個社會的眼淚，美的令人落淚。

這雙眼睛因為移山的半能量特性而流動著攝人心魄的光輝，晶狀體不像是一種生物結構，反而像是精雕細琢的瑪瑙，透過這雙瑰麗的眸子，彷彿看到其後隱藏的宇宙。

她曾向付青鋒撒嬌，問他自己好不好看。

付青鋒看著那雙眼睛，說你像是清水下洗凈的一泉明月，她為之欣喜了許久。

現在這彎明亮的藍月中隱藏著無邊的怒火，像是躲藏在行星背後熾熱的恆星光輝，並且隨著星辰變的更改變異，這雙瑰麗的眸子更綻放一種死兆般的不詳感。

雷劫越發聲勢浩大，付青鋒停在千米之外，火焰與雷霆呼嘯，狂猛爆裂的雷火一如猛虎要上前撲咬，但他卻沒有半點動作。

雙方的氣機已然交鋒，付青鋒知道此刻他是無論如何也敵不過的，雖然他有洞冥劍，可滄海遺珠只強不弱，若非劍靈加強了一下，絕對要被壓著打。

不過打不過跑還是沒問題的，江雲嵐也知道這點，所以沒有白費力氣。

這個女人不再理會付青鋒，而是痴痴地看著已經成長為少女的莫離離凝脂般曼妙的肌膚，手指劃過彷彿蒼白輝月洗過的發梢，劃過秀美緊緻的額頭，停留在了那雙惹人憐愛卻又教人恐懼的眸子前。

眉心的黑星閃耀，對著僭越的動作沒有半點反應，彷彿看著大幕展開。

付青鋒深吸口氣，他想閉上眼睛，隔絕聽力，但理智強迫著他看著。

江雲嵐的指甲不是很尖，她跟其他的女人不同，沒那麼愛好打扮自己。

哪怕隔著千米，身在這迷霧空中，她也知道付青鋒看得見。

「這麼美的眼睛，我都有點捨不得了。」

莫離離淡然地看著近在咫尺的指甲，強大的視覺令她甚至能看清上面的圓滑的月牙兒。

她想要開口，可是做不到，但是付青鋒知道她想說什麼。

「師父，別低頭。」

世界瞬間黑了下來，強烈的劇痛從腦神經湧出，她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也就無法抗拒這種本能的痛苦。

江雲嵐神色優雅的輕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將玉指從猙獰的血洞中移開，原本美麗的不可方物的眼眸，只剩下一個漆黑的血窟窿，眼球的殘渣伴著鮮血在指尖滴落，一滴滴落在付青鋒心頭。

天上的雷劫愈發狂怒，但這次付青鋒搞得動靜實在太大，為了達成目的，他吞了能所能承受的所有丹藥，身上加裝了所能運轉的所有護甲，能操縱的武器全部拿了出來，只為挑釁這煌煌天威，因此醞釀的時間也格外的久。

付青鋒沒有任何錶示，就這麼沉默地立著。

江雲嵐笑了笑，溫婉的像是一個慈和的大家閨秀或者少奶奶，正在輕撫著孩子的額頭。

粉唇輕啟，笑意盈盈：

「這次是右眼哦。」

付青鋒靜靜地凝視著，那隻僅剩的美麗眼睛溫柔地看向他，盛滿著沉重的感情，像是把對待這個世界的所有美好情感全部給了他，只將仇恨留給了世人。

世界徹底陷入漆黑，體內的奇氻品嘗著這番景象，十分滿足地說道：

「傳說之人，呵呵，難怪大人看上你了，這一屆的傳說之人真是冷靜啊~」

「而且，相當不同......」

莫離離看不見任何東西，被壓制的肉體無法自動修復，像是刻意讓她品嘗痛苦。

她並不在乎這些折磨，然而付青鋒的眼神卻令她感到化不開的痛楚。

不要心疼，師父，做你該做的。

她只能一邊忍著痛苦一邊同奇氻交流：

「傳說之人，是什麼？」

詭異的面具一陣晃動，空白嘴角被紅線勾勒出莫名的恐怖弧度：

「如果你能活下去，想必他會親自告訴你。」

莫離離不再追問這個話題，又問道：「你就是來看戲？」

奇氻的身軀就像是無數面具被強行拼湊在一塊，長出了手腳一樣奇異，使得所有「有幸」見到他的人都覺得精神像是被撕裂了一樣。

「當然——不是。」

「這麼大的代價，怎麼也得轉化一片魔域才是，一個中等星球雖然微不足道，可是聊勝於無，不過成不成都沒關係，只要九天管不到，只要塔瑟卡插不進手，凡界與靈界早晚是囊中之物。」

「嘻嘻，這些東西至少也要魔聖才能解除到，但我不一樣，我是『特殊』的一位~」

莫離離雖然不清楚背後的隱情，但也知道對方絕不會看完就走，繼續追問道：

「如果你要出手，那麼一切毫無懸念，我想這樣不是你們願意看到的。」

對方的面具一陣搖晃，讚賞似的打了個響指：

「不錯，這樣太沒意思了，所以咱們來決鬥吧！」

莫離離不解，奇氻卻伸出觸手指向她神魂上閃耀的黑星：

「在魔神大人的見證下，我，偉大的千面魔帝奇氻，與這個微不足道的小傢伙進行公平的——決鬥！」

奇氻發病一樣搖擺著身子，面具碰撞間不斷作響：

「不過，還是先看完這場好戲。」

江雲嵐見付青鋒不為所動，也是大感驚異。

手指輕震污穢盡數除去，朝著城主府揮了揮手。

一頭兇狠的惡狗被瞬間牽扯至此，滿嘴的獠牙淌著腥臭的口水，令人望而生畏。

這頭兇惡的猛獸此刻在嬌柔的江雲嵐面前，卻彷彿幼犬般順服，在空中瑟瑟發抖。

江雲嵐伸出玉臂指向莫離離：「原本想把你留給江鏡明體驗的，不過今天倒是可以讓這個小美人兒提前體驗一下。」

付青鋒呼吸急促了剎那，又迅速穩定下來。

他心中默然地計算著。

還有一會，只需要堅持一會！

天劫馬上就要降下，不能亂了氣機，不能！

霍冉作為新生的劍靈，還不能很好地感應事物，只是聽著兩方對話，也隱約瞧見了事情的一角。

付青鋒作為劍主，能夠完全支配她，相應的她也能感知到劍主的部分情緒變化。

付青鋒冷靜的背後是壓抑的盛怒，令她感到由衷的顫抖，這個彷彿機關人一樣冷靜行事的傢伙，第一次如此動怒，讓她想起即將噴發的火山。

莫離離雖然目不能視物，卻也能知道即將面臨什麼。

她不怕這些，如果將李江涵的經歷放在她身上，恐怕眉頭也不會眨一下。

但她不想讓付青鋒看到，竭力扭轉身子，可卻沒有半點反應。

眼睛已經被毀去，移山境的強大身軀仍然使得殘餘的組織煥發最後的活力，血淚在漆黑的眼窟中不甘地留下。

江雲嵐看了眼天上雷霆，捂嘴輕笑道：「怎麼，心愛的小徒弟就要遭受奇恥大辱，你就這麼冷血？」

惡狗已經來到少女的嬌軀前，腥臭的口水令她想要作嘔。

奇氻沒有半點表示，反而更加覺得有趣。

付青鋒終於動了。

沒有如江雲嵐所預料的衝殺而來，而是淡然開口：

「孩子如果活著，現在應該也是這個年紀。」

這句話很無厘頭，放在這種時刻顯得無比奇怪。

但就是這句話，讓那頭惡狗灰飛煙滅。

江雲嵐額角青筋畢露，美麗的臉上一片猙獰血色。

不堪入目的回憶像是潮水般襲來，付青鋒的話打開了記憶的閘門。

眼前稚嫩的少女身子漸漸迷離起來，與記憶里那個小小身影重合，令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無數個日夜她朝思暮想，無數個日夜她輾轉反側。

那個孩子是她最仇恨的敵人的骨肉，他殺了她全家，將她當作一個玩物。

那些海誓山盟都如同假象，曾經她欽慕不已的鏡明哥哥背後的樣子是個比魔修還要癲狂的惡魔。

她無數次幻想過掐死那個小東西，讓江鏡明憤怒，哪怕對方感到一丁點的痛苦也值得。

可是當那聲啼哭傳入耳中，預想的一切怎麼也下不了手。

直到這個惡魔般的男子親自殺死了自己的孩子，她才知道這一切不過是個玩笑。

現在她無法下手了，魔修特有的癲狂也好，灰霧迷亂的侵蝕也罷，此刻她是一個飽受苦難的母親，眼前是她飽受折磨的孩子。

天上的雷霆猛地炸響，將她炸回現實。

她回過神來，卻已經為時已晚。

奇氻在精神領域中扼腕嘆息：「人類就是如此矯情的生物，不過也好，稍稍令我有點意外，不錯不錯。」

轉過身面向莫離離，面向那顆黑星。

「唔，真正的好戲開始了，我們的決鬥也開始了！」

「來吧，押上你的一切，勝了我將這身力量轉贈與你，敗了就墮入我的領域，從此萬劫不復！」

「哦，你的表情真不錯，的確這並不對等，可是沒有選擇的餘地就是如此悲哀，我很高興你能做好準備。」

「那麼，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