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2 章

「奶奶死的那天,其實我都看到了。」

「真想不到啊，佳蓉你,居然會這麼大膽,就這樣把奶奶給殺了。」

「你說要是被其他人知道，奶奶的死其實是你一手造成的，他們會怎麼看你？他們還會允許你繼續在村子里呆著么？」

「……」

昏暗的房間里,床上的女生緊蹙著眉頭,額頭處的冷汗涔涔而下，即使是緊閉著雙眼,也能讓人想象出那雙眼中的無盡恐懼。

「啊！」隨著一聲尖叫,她終於從連日的噩夢中清醒過來,坐在床上大口喘著粗氣,猶有些驚魂未定。

錢佳蓉抬手擦了擦滿頭的汗水,看著濕淋淋的手指,又露出了那種恐懼中帶著怯縮的表情。隔著一堵牆，她似乎還聽到了睡在隔壁的錢海不滿的嘟噥，應該是在抱怨她剛才的那聲尖叫。

想來明天一頓臭罵是免不了了。

罵就罵吧,反正她也沒什麼所謂了。錢佳蓉自暴自棄地想道。

自從幾年前錢佳婉拿著不屬於她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去上大學后,錢佳蓉就整個人陷入了厭世消沉的狀態,她覺得這個世界已經沒什麼意思了,再也不會出現像錢佳婉那樣更讓她感到噁心的人了。

但不得不說,錢佳婉的暫時離開,也讓她鬆了一口氣,最起碼她不用每天擔驚受怕，生怕自己一覺醒來，全村都知道了是她殺了自己親奶奶這件事。從這方面來說,錢佳婉拿著通知書離開,居然還算是一件好事？

除了錢佳婉每年寒暑假回來的時候，錢佳蓉已經很久沒有夢到當年的那件事了。可如今，卻是天天晚上被同樣的噩夢所纏絆，這讓她十分想不通，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還是夢境在冥冥中彰顯著什麼？

錢佳蓉緊緊捂住胸口，能感覺到胸腔里的心臟一直在砰砰跳動，失序感時刻伴隨著她。

想到被藏在床底深處地木盒子里的錢，錢佳蓉心底稍安。只要再努力多賺一點，存下多多的錢，她早晚有一天能夠離開這個家，去到誰也找不到她的地方。

說到錢，就不得不說一下這些年錢佳蓉的日子是怎麼過過來的了。

當年，錢佳婉以「趙紅葉的真正死因」作為要挾，讓錢佳蓉以後一切都聽她的。迫於無奈，錢佳蓉最終答應了下來，以此展開了漫長的被錢佳婉控制和支配的時光。

錢佳婉讓錢佳蓉不要表現得那麼優秀，錢佳蓉照做，在學校里的成績一落千丈，只是在小升初，初升高的時候突然爆發那麼一下；錢佳婉讓錢佳蓉代替她去完成各種家務，洗衣做飯打掃刷碗一個不落，錢佳蓉流著眼淚從頭學起；錢佳婉讓錢佳蓉自請降級和她同班陪著她，這事當年在全村被議論了好長一段時間。

一樁樁，一件件，錢佳婉心血來潮的無理要求可以說是罄竹難書，從早說到晚估計都說不完。

錢佳蓉不是沒有任何反抗的，她背著錢佳婉，背著家裡其他人，在偷偷做著小生意。雖然說系統這一金手指的消失，讓她徹底沒有了依仗的靠山，不勞而獲的日子對她來說已經成為了歷史。但，錢佳蓉畢竟是從二十一世紀的現代穿越過來的，在某些方面還是擁有超前的眼光的，特別是她對這段歷史有所了解，知道國家之後會發展地越來越好，於是抓住機會做起了生意，暗地裡發誓要成為第一批富起來的人。

然而錢佳蓉並沒有多少做生意的天賦，小錢能賺到，大錢不用想。偏偏她家裡人已經被她撐大了胃口，隔三差五就伸手管她要這要那。如果不給的話，沒有好臉色是常規操作，雲娥甚至還會扒拉著她的手臂和胳膊一哭二鬧三上吊。那個架勢，像極了當初的趙紅葉。錢佳蓉不堪其擾，又不想他們妨礙到自己，只能捏著鼻子認下。

因此，這些年她攢下來的錢完全達不到她的預期。也就是最近，快要到達她最初定下的目標值。

再堅持一段時間，她就能徹底脫離苦海了。錢佳蓉在心裡勸服自己，再忍一忍，再忍一忍。

懷抱著這樣美好的期待，她沉沉睡下。

第二天，她是被隔壁的動靜吵醒的。

穿好衣服走出門一看，發現米家門口停了好幾輛小轎車，米老太米老頭還有蔡小桃和她的兩個孩子，正提著行李歡天喜地坐進車裡。聽旁邊的人講，他們是打算全家都搬去京市，以後這個地方，只會在過年的時候回來小住幾天。

這事太過突然，但也不是有跡可循。米家的三個兒子在早幾年就開始拼搏了，大兒子米旭輝和他媳婦蔡小桃一起，從一個小吃攤做起，沒幾年就成了一個小飯館，之後又開起了連鎖店，先如今生意早已擴散到了全國各地。二兒子米旭傑，和可靠的合作夥伴一起，起早貪黑給人拉貨，後來就成立了長途貨運公司，聽說最近開始搞物流了。而三兒子米旭光呢，成就也不下於兩個哥哥，先在制衣廠工作了幾年，後來又考上了大學，等到大學畢業，他和蔡嬌枝一起開辦的服裝廠形成了挺大的規模，「米愛」這個服裝品牌也享譽全國。

三個兒子都獲得了這麼巨大的成就，作為他們的父母，米老太和米老頭當然是跟著享福。這不，被兄弟三人接連不斷地磨了幾個月，又讓孫子孫女在其中當說客，他們終於鬆口，答應和他們一起去京市定居。

反正房子早就買好了，三棟相鄰的大別墅，兄弟三人還是住一塊兒。

把家裡的鑰匙託付給大哥米豐收一家后，米老太幾人就坐著車離開了。車子很快開走，徒留下車尾氣證明了這家人牛逼的經歷。

留在原地的村人們說什麼的都有，最多的還是感嘆和羨慕，都說這米家到底是什麼運道，怎麼兒輩和孫輩一個個優秀得不像凡人？

有迷信的老人家又提到了當年的那個瘋算命，這一次，所有人都認為，那個傳聞中的福星，應該就是米家的甜甜沒錯了。

又有人想起，很早很早的時候，米甜甜曾經不小心被石頭砸昏過一次，等她從昏迷中醒來，他們家就從此走上了上坡路。而這個發現，為「米甜甜就是小福星」這個說法又提供了一個有力的證據。

而那天和米甜甜一起昏迷被送去衛生所的錢佳蓉，則被人徹底遺忘在了角落。

錢佳蓉躲在一邊偷聽這些人的討論，只覺得渾身一陣冰涼。電光火石之間，她想起來了，自己最近之所以每天做噩夢，也是從得知了米甜甜的近況開始的。

聽說米甜甜以優秀畢業生的身份畢業，畢業后直接進了家裡的公司，擔任總設計師，即使是年紀比她大的員工，對她也是心服口服。前段時間，她和唐臨溪訂婚了，可以說是愛□□業雙豐收。而她的兩個哥哥，一個從政，一個活躍於體壇，相信幾十年後都會變成家喻戶曉的人物……

這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

錢佳蓉一次次後悔，如果當年自己沒有和米甜甜鬧翻，沒有因為她的年齡小心性幼稚看不上她，她現在是不是就成功抱上了一根金大腿，現在的一切會不會就變得不一樣了？

可惜的是，沒有如果。

錢佳蓉本以為，隨著米家人從隔壁搬離，她的內心應該會逐漸平靜下來。可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她卻發現那種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強烈到她整夜整夜睡不著覺，天一亮就出門賺錢，等天徹底黑透了才從外面回來，一點都不想在家多呆。

這天晚上，錢佳蓉忙了一天回家，還沒走到家門口就察覺到了不一樣的氛圍。

從小時候開始就沒有修整過的低矮平房早已殘破不堪，以往這個時候所有人吃完晚飯回了自己房間，周圍會變得安安靜靜的。可這一次，屋子裡燈火通明，還沒靠近就能聽到從裡面傳來的說笑聲。

是有人來了嗎？

錢佳蓉心口一跳，只感覺那不詳的預感即將成真。很想就此轉身離開，她就看到大門被人打開，發出「吱呀」的輕響，然後，她無比熟悉，又無比恐懼的聲音在前方響起。

「是佳蓉回來了嗎？怎麼還不進來呀，等你好久了。」

輕飄飄的一句話，讓錢佳蓉瞬間如墜冰窟。錢佳婉，她回來了。

是了，如今正值寒假，她不回來才怪呢。

只是，這次和往年又有些不同。錢佳婉的身後，又走出了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兩人親密地站在一次，不用猜就知道他們是什麼關係。

該死，這個女人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錢佳蓉低著頭撇嘴，再抬起頭來時卻換上了暖暖的笑容。

「姐，你怎麼回來啦？也不跟我說一聲，我好去車站接你。」

姐妹倆一陣寒暄，錢佳婉還大方地向錢佳蓉介紹了自己的對象，也就是和她一塊兒回來的那個男人。

這天晚上的晚飯推遲了，因為要給錢佳婉做面子，飯桌上的菜色十分豐盛，是錢家能拿出來最好的吃食了。錢海和雲娥對未來女婿也十分熱情，即使那男人一直表現平淡疏離也沒有讓他們的熱情減弱幾分，因為他們事先探了口風，從錢佳婉嘴裡知道他家裡似乎挺有錢的。

一頓賓主盡歡的飯過後，錢佳婉拉著錢佳蓉，想要來此姐妹之間的「談心」。兩人在屋外挺遠的地方一處隱蔽的角落交流。

「說吧，你有什麼事要吩咐我？」

在兩人單獨相處的空間，錢佳蓉沒有了先前溫柔可人的樣子，反而渾身長滿了尖刺，看向錢佳婉的目光充滿了諷刺的意味。錢佳婉這個女人，人前表現得像是個老實的好人，背地裡可是完全相反的人設，壞主意跟黑水似的一汩汩冒出來，讓人十分噁心。錢佳蓉早早做好了心理準備，這個時候還算冷靜。

但是很快，這份冷靜就被打破了。

「佳蓉，我準備等畢業后就結婚。作為妹妹的你，應該會給你最親愛的姐姐準備一份大禮的吧？」錢佳婉笑吟吟說著，絲毫不覺得自己說的內容有什麼不對。

而錢佳蓉，臉色肉眼可見的黑沉了下來。

「不行！」錢佳蓉幾乎是尖叫著回答，眼睛里冒出熊熊的火焰。該死！錢佳婉擺明了是想管她要錢，她是怎麼知道她手裡有錢的，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知道的？如果是很早就知道了，那她可真是下了好大一盤棋，原來是在這裡等著她呢……

錢佳蓉感到一陣憋屈，恨不得自己瞬間超能力加身，把錢佳婉給手撕了。

「不行？為什麼不行呢？」錢佳婉低著頭輕輕問道，「你不是答應過我的嗎，無論我提出什麼樣的要求，你都會無條件地答應呢。」

一句話，就像一盆涼水當頭澆下，把錢佳蓉淋了個透心涼。她住了嘴，也收起了臉上憤怒的表情，沉默不語。而錢佳婉知道，這就是對方答應了的表現，這樣，她就放心了。

「夜裡涼，佳蓉，我先回去了哦，你也趕緊回去休息吧。」說完，她就施施然走了。

錢佳蓉望著那個搶了自己人生的背影，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一次次的壓迫和索取，讓她做下了一個決定。

第二天晚上，兩人就約了在老地方見面。

「佳蓉，我就知道，你不會讓姐姐失望的。」錢佳婉晚了幾分鐘到，讓男友在家裡等她花了一點時間。

到了地方一看，錢佳婉發現錢佳蓉早就在了，後者背著手站著，腳邊放了一個深灰色的布袋子，裡頭似乎裝了不少東西，看起來滿滿當當的。

錢佳婉眼睛一亮，幾乎是不受控制地朝著布袋子的方向連走幾步。同時也錯過了錢佳蓉快速抬起的眼中閃過的詭異的光芒。

「嗯，我當然不會讓你失望的。」錢佳蓉平靜地說道，示意錢佳婉自己上前來拿，「你的結婚禮物我已經準備好了，太重了，你自己來拿吧。」

雖然對妹妹的回答略有些不滿，但是錢馬上就能到手了，錢佳婉也就懶得雞蛋裡挑骨頭，快步走過去，俯身抓住了那袋沉甸甸的「錢」。

可是突然，錢佳婉感覺有什麼冰涼尖利的東西扎進了自己的身體里，劇烈的疼痛從那個位置快速蔓延至全身，她「啊」了一聲，瞬間委頓倒地。疼痛還在繼續，大量的生命力流失出去，錢佳婉用盡全身力氣，艱難地問出來：「為……什……么……」

「呵，你還問我為什麼？」錢佳蓉的手至今沒有從那把鋒利的刀柄上移開，聞言冷笑著反問，「這些年來你對我做過什麼，你自己不清楚嗎？我這樣做，全是被你逼的，要怪，就怪你自己貪得無厭，永遠也不滿足吧！」說完，還充滿惡意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手腕轉了轉，讓刀子進入得更徹底。

錢佳婉吃痛，眼神光開始渙散，她有預感自己應該活不過今晚了，但還在堅強地提問：「你就不怕，這一次，又被其他人看見嗎？兩條人命……你不會有好下場的……」聲音慢慢幾不可聞，瞳孔開始放大。

真是沒想到啊，終日打雁，最終叫雁啄了眼。

話音剛落，不等錢佳蓉給出自信的回答，離兩人不遠的地方，就響起了雲娥尖利的叫喊聲：「啊！！！殺人啦！！！」

錢佳婉臨死前的最後一句話，一語成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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