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角落裡的記事本

「憑什麼投給李達陽，再怎麼樣也得我啊」王才拉住蔣韋很是不滿的說道。

「王才，選舉是民意，再說了，我一村主任都沒選上，你一組長…算了」蔣韋甩開了王才走出理事會選舉會場。

王：「但是那李達陽憑什麼啊，他什麼都不是啊」

蔣：「都跟你說了是民意，你少在這嚷嚷，要被聽見了，有你好果子吃」

「是不是因為之前鎮領導來下蓮村，說建鋼材廠的事，那事我沒少出力啊」王才很不休的想問些什麼。

「你收起你那張嘴，這事…反正人家李達陽已經是村支部書記啦，就你以前老針對人家，我現在看你怎麼面對他」蔣韋看見遠處的車輛，認出來是鎮人大主席的車，馬上走上前迎接。

「哎呦，領導領導，我這遠遠的看啊，就知道是您的車，你怎麼親自來了呢」蔣韋笑得燦爛握住秦傅的手。

「啊～這個～達陽當選下蓮村支部書記，我得來道個喜啊」秦傅一副很有架勢的連看都不看蔣韋一眼。

「辛苦辛苦，這點小事，達陽～達陽～」蔣韋朝著選舉會場大聲叫道「快快快，秦主席，快點」

「喲，老秦這怎麼還勞煩您親自來一趟啊」李達陽聽見蔣韋的叫喊，匆匆忙忙的走出會場。

「達陽啊，這個我專程來恭喜你當選千禧年的支部書記，意義重大新世紀嘛，順便跟你們理事會的大家打打交道嘛」秦傅緊緊握著李達陽的手，很是滿意的笑著看他。

李：「就是可惜，我得馬上去趟醫院，我老婆快生了，我這讓這個蔣韋代替我接待您，真的是不好意思」

秦：「理解理解，那我恭喜你雙喜臨門啊，啊～」

眾人大笑，大概也只有李達陽是真的由心的笑，今天或是他的大日子……

產房外焦急的踱步聲徘徊，切切的盼，只為一聲啼哭……

「李書記，李書記，生啦，您快進來吧」護士很激動的叫著李達陽。

「生啦，好啊，好啊，男…男孩嗎」李達陽很期待的看著護士。

「是個千金」

「女…女孩」李達陽聽到護士的回答，頓時雙目無神，那股期盼隨之漸漸消失了。

「您快進來吧，李夫人等著您呢」護士看著眼前的李達陽，很是不解。

「老…老婆」李達陽用很虛弱的聲音叫著躺著的劉湘。

「你快看咱們女兒啊，多像你啊」劉抱著手中的小小生命，淚花在眼眶不停的打轉。

「唉」李達陽坐在床邊很不情願的看向劉湘手中的小小生命嘆了口氣。

「嘆什麼氣啊，快想想給孩子起什麼名字」

「就跟你一樣吧，她姐姐叫李子琪，她…她就叫李子湘吧」

降臨在世間的生命，都是那樣的聖潔美好，一個生命的誕生，一聲嬰兒的啼哭，一個家庭的歡呼，都是生命長河裡最美好的時刻，若一個生命不被敬畏，若一個生命何其廉價，若一個生命成為一種寄託，那麼又為什麼帶著ta來到這個世界呢……

「這是我的」客廳傳來一聲嚎啕大哭，劉湘匆匆忙忙走出觀瞧…

李子琪搶過李子湘手中的玩具，將李子湘推倒在地「子琪不要欺負妹妹」劉湘走過抱起了李子湘「不哭不哭」

「媽媽，姐姐搶我玩具」李子湘抽泣的擦拭臉上的淚水。

「沒事沒事啊，你看看你就知道看電視，不看著孩子」劉湘指責癱坐在沙發上的李達陽。

「小孩子嘛，打打鬧鬧很正常」李達陽一副不必大驚小怪的模樣。

「還看什麼國家幹部，真把自個當國家幹部啦，不就一個小破官嘛」劉湘正哄著懷中的李子湘。

「你說什麼呢你，在這下蓮村，我就是國王，你就皇后，還小破官」李達陽斜著嘴很自豪的說道。

「不跟你說這個，明天是我生日，也是小湘湘生日，咱們是不是全家去哪玩啊」劉湘放下懷中的李子湘，坐在了李達陽身邊靠著他。

「嗯？明天不才4月16嗎，你不是4月18嗎？」

「那怎麼啦，明天天氣好，而且周日休息」

「嗯…那行…就去龍華山吧，給咱們村的旅遊景點增添點人氣」李達陽很敷衍的說道。

「去什麼龍華山啊，那麼破舊的地方」劉湘很不滿的坐到一旁。

「該去的，主要是試試那新相機」李達陽拉過劉湘。

「你還敢提你那相機，你就不怕被抓啊」

「胡說什麼呢」李達陽突然大怒的站了起來。

「你看看你家裡的東西，除了這小二層，哪一樣是咱自己掏腰包的」

「你別亂說啊，這都是朋友相贈，朋友義氣懂不懂」

劉湘白了一眼…

「愛去不去，不去拉倒」李達陽大怒，轉身走回卧室，只傳來摔門聲……

微風陣陣，吹來的都是悶熱的氣息……

「什麼好天氣，熱死了」李達拿著帽子邊扇風邊指責劉湘。

「你等一下爬到頂，就會覺得值得了」劉湘回過頭笑了笑。

雖是周日，但龍華山上人流稀少，或是偏僻，或是真的都懶得出門罷了……

李子琪和李子湘連連叫喊著『爬不動了，太渴太累了』

劉湘像是一股熱血在慫恿，為了爬上頂端，不記得自己是否疲倦，卻還記得遞水安慰姐妹倆…

「看吧，山上的風景是不是很好啊」劉湘很興奮的說道。

「還真是」李達陽只看了看附和著，癱坐下來。

李子湘緊抓著劉湘，這對只有6歲的她來說，爬山真的讓她心生畏懼，足夠讓她記憶深刻了…

「真是沒用，起來起來，我給你和琪琪拍先拍一張」

「媽媽，我要玩相機」李子湘看著相機很是新奇便抓著劉湘衣角討要起來。

「湘湘別鬧啊，媽媽拍完這一張，待會就拍我們啦」劉湘摸了摸李子湘的頭安慰道。

李子湘突然之間鬧了起來，遠處擺好姿勢準備拍照的李達陽開始不耐煩了起來。

「湘湘你再鬧我待會打你啦」

就在李達陽叫喊之間，李子湘突然用力的推了劉湘一把，劉湘半蹲著時重心不穩，往後倒了過去，摔下谷崖…

相機摔落在地，空氣安靜的都聽見了相機鏡片破碎的聲音，李達陽瞪大眼睛，張大嘴巴，口中也喊不出聲音，雙手無力之間，懷中的李子琪也摔落在地，號啕大哭，李達陽跪落在地，雙腿發軟，就連爬向谷崖邊都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那時風正緩，陽光尚暖，谷崖頂只有孩童的哭聲，和不敢相信眼前一幕的李達陽……

「劉湘，劉湘」李達陽突然從醫院的病床上叫喊著醒了過來。

「李書記，李書記沒事了沒事了」蔣韋坐在床邊安撫著李達陽。

「劉湘她」李達陽急忙問道。

「李夫人…李夫人已經…」蔣韋支支吾吾的回答著，生怕李達陽二度刺激「村民發現了山腳下的李夫人就叫了救護車，找到谷崖頂的時候，看見你和兩個孩子，你都暈過去了」

「我要去看劉湘，我要去看劉湘」李達陽激動的從床上翻了下來。

「李書記你先冷靜一下，你現在很虛弱，再說了…事情已經發生了」蔣韋把李達陽扶回了病床上…

悲傷崩潰決堤的李達陽再也忍不住哭了起來，蔣韋看著眼前一幕，只嘆世事無常…

夜晚蔣韋將李達陽送回家中，李達陽已經雙目無神，渾身無力，癱坐在沙發上，靈魂都像是消散了一般…

看著眼前在玩著玩具的李子湘，李達陽渾身顫抖，怒氣直升，雙眼變得血紅，轉身抽出雞毛撣子，步伐變得有力堅定，走到李子湘背後，抬起手中的雞毛撣子，停在半空，淚水滴落地面，清脆響亮，回想起白天的一幕，再也忍不住，閉上眼睛，重重的打向李子湘……

只聽見滕柄劃破空氣，只聽見一聲大叫，只聽見李達陽的哀嚎

「為什麼害死你媽媽，為什麼害死你媽媽」

滕柄反覆的落在李子湘的後背，輕亮的聲響，痛苦的尖叫，無盡的哀嚎充斥著這個小小的空間……

「爸爸別打了，爸爸別打了」李子湘痛苦的爬向姐姐的房間，李子琪打開房門，扶著房門，抱著手中的布娃娃，用力的捏著布娃娃的頭……

李子湘的小姑李宏嬌沖了進來，攔下了李達陽，卻嫌身小力微，被拖帶著，無力之下，李宏嬌只能用小小的身軀為李子湘擋下這滿滿的怨恨……

突然李達陽家的大門被踹開，縣檢察院和縣公安局的沖了進來，緊跟著的是王才，攔下李達陽后，李達陽痛哭流涕，口中依然是很無聲的喊著「為什麼害死你媽媽……」

縣檢察院的魯成喊道「李達陽，有人舉報你貪污受賄，跟我們走一趟」

被拖拉著帶上車的李達陽，已經失去了生的希望……

李宏嬌將已經皮開肉綻的李子湘送向醫院……

「小姑…我怕…」李子湘很微弱的聲音，無力的小手抓著李宏嬌。

「湘湘不怕，湘湘不怕…」李宏嬌似乎忘了，自己身上也有著那滿滿的怨恨帶來的傷……

2006年4月16日李達陽因貪污受賄罪，被判10年有期徒刑……

2006年2月……

「達陽，達陽，不不不，是李書記」王才嬉皮笑臉的沖著李達陽說道。

「有事啊，王才」李達陽很不屑的撇了王才一眼。

「這可是今年的最新款相機，我送給您，等什麼時候再出新的，我還送您一個」王才笑的無比燦爛。

「你這是有什麼事吧」李達陽癟著嘴反覆的看著手中的相機。

「李書記，這些年來我為鋼材廠，忙進忙出的，去年隔壁縣的都跑來這邊進鋼材，您看看」王才很期待的眼神看著李達陽。

「辛苦啦，辛苦啦」李達陽很敷衍的都沒轉過頭看王才。

「不是李書記，都這麼多年了，是不是鋼材廠有我一點股份啊…」王才的聲音逐漸變輕，試探性的說道。

「你這個同志啊，鋼材廠是全村出資的，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樣，這鋼材廠還能開下去嗎，啊」李達陽用很官腔官調的聲音訓斥著王才。

「那您不也是股東，您還比我晚投」王才嘟嘟囔囔的說道。

「不是你說什麼呢，啊～那鋼材廠要不是我家老爺子說了同意，投了那麼多錢開的起來嗎，你以為就下蓮村這麼個破地方，能建起這麼大一家鋼材廠啊，滿口胡言，我看你這個村組長是想換人啦，啊～」李達陽帶著威脅性的話語吼著王才。

王才很無奈的走出李達陽的家門，只看見李達陽把玩著手中的相機，很滿意反覆點頭…

「呸，什麼東西」王才罵罵咧咧的走著「真當自個當上村支書是民意，要不是你老跑去鎮里你當得來嗎你」

走在路上的王才愈發不滿，心中滿是怒氣，卻不知道如何釋放……

「小叔」王才的侄子王些冉看著走進來的王才叫了一聲。

「誒誒誒」

「小叔，你來的不是時候，我爸不在」

「不不不，我找你」

「找我」王些冉疑惑的看著王才。

「小冉你讀過書，你幫小叔分析分析，這個怎麼舉報貪污啊」王才彎著腰，搓著手很認真的提問。

「你為什麼不直接找我表舅啊，表舅可是縣檢察院噠」

「哎呀，對對對，我怎麼把他忘了」王才拍了拍腦門，像是突然間醒悟了一樣，卻又突然苦惱……

「說是說有那麼一點親戚關係，但我跟人家半輩子沒打著交道，這可怎麼辦」王才蹲了下來，撓著頭，快撓破了，連聲哎呀……

「小叔，你怕什麼，你不是村組長，要真想找著我表舅，那不比一般人容易啊」王些冉拍了拍王才的背，有些得意出著主意……

「王才，我不見，誰啊」魯成聽到王才的名字似乎非常陌生。

「他是那個下蓮村的村組長，可能有事彙報」魯成

「笑話，有事找他們村委，村支書，找我，行吧行吧讓他進來」魯成很無奈的說道。

「喲魯主任，好久不見」王才點頭哈腰的走了進來。

「好久不見，沒見過吧」

「這都是成年爛穀子的事了」王才嬉皮笑臉的說道。

「行啦行啦，有事說」魯成擺了擺手。

「魯主任我要舉報，有人貪污」王才站立，像是小學生般打報告，「但是吧，我舉報主要是因為我之前送了一個相機…」

「荒唐」魯成大怒拍了桌子。

「魯主任，我該死，但那個是李達陽跟我要的，就跟討著上供似的，我…我…真的，我該死，我檢討」王才害怕的跪在地上，假意的扇著自己的嘴巴。

「行啦行啦，雖然你舉報，但你三年是跑不了了，我們會馬上調查……」

「湘湘，你這個暑假有什麼安排」李子湘的同學徐蕾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