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放手
席暢暢半夜忽然醒來。
風聲刮著窗檯,一陣一陣的彷彿凄慘的小孩子哭聲,將她從夢中驚醒,屋裡沒有開燈,隱隱約約傳來一陣陣的音樂,是純音樂,但音調聽起來十分凄慘,令人毛骨悚然,突然聽見這音樂,席暢暢嚇得身子一抖,此時她的臉色慘白如紙,嘴唇沒有一絲血色,頭髮亂糟糟的隨意散著。
她在床上獃獃的坐了好久,半天才回過神來,認出她這是坐在鍾家慕的卧室的床上。熟悉的天藍色壁紙,卡其色的天花板,窗台上放著幾盆多肉植物,她愣了好半天,摸著胸口,感覺現在那裡空空的,但還是會疼。
那些瑣碎的記憶一點點地恢復,又拼湊成了畫面,一遍又一遍的在席暢暢凌亂的頭腦裡面放映著,幾個小時前的記憶終於清晰地完全浮現,一遍又一遍,就像電影一樣一幀接一幀,不曾停止。
想到這裡,席暢暢胸口就像是壓了一塊石頭,喘不過氣來,呼吸越來越重,眼眸也忽然黯淡下來,死氣沉沉的,這個樣子便不像席暢暢了,不像那個眼睛裡面有星光的女孩子。
席暢暢看到男神——自己的未婚夫,心裡最完美的那個男人,和她逛完街,轉身後就帶著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去了黑森林酒店。
男神好像這裡的熟客一樣,登記,付賬,一步一步如行雲流水般,絲毫不拖泥帶水。
席暢暢看見他們去了一間房間。
剛進房間,男神就沒有了剛才紳士的樣子,他瘋狂的把她按在床上。她則拉著男神的手,男神看著她,瞳仁又深又黑,好像要把眼前的人吸進去,他扯了扯自己的領帶,嘴角一絲不明的笑意,他問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那女人仰頭笑著看他,扯了扯男神的領帶,一臉的曖昧:「這個問題應該是我問你吧。」
男神一怔,低低咳了一聲,扣著她的後腦勺:「你果然是只妖精。」
他將她的下擺一點點捲起來,她渾身緊繃,良久才聽到他低聲說:「想好了?」
聲音有些喑啞,懶洋洋又帶了幾分溫柔。
「我醉了。」女人語氣中是赤裸裸的邀請。
他緊緊擁著她,喘著粗氣。
「明天就安排你去展會。」男神在她耳邊喃喃著。
而那個畫面中的男人在幾個小時前還吻了自己,要緊的是他是自己的未婚夫。
這一切肯定不是真的,席暢暢這樣想著,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但是半天後還是垂下了頭,她知道這個理由安慰不了自己,畢竟事實就擺在眼前。
不知是因為凍的,還是哭太久,席暢暢的眼睛腫脹得特別厲害,刺痛的感覺從眼睛裡面傳來,幾乎快要睜不開,喉嚨也是非常的乾燥,連一口唾沫也咽不下去,像是有火在烤著一樣。
向外面看去,門縫中隱約透進的光在這個房間里的黑暗中顯得異常刺目,剛才的音樂就是從門縫裡傳來的,此時還斷斷續續的傳入席暢暢的耳朵。再加上長時間沒有見到光,讓她覺得不適應,慌亂不安的席暢暢想要閉上眼再睡一覺,但是腦海中始終循環播放著那一幕畫面,在腦海里揮之不去,已經忘不掉了。
「鍾家慕應該在外面吧,出去的話又要嘲笑我了。」她睡在床上,一個人自言自語道。
身體抗議著席暢暢的不管不顧,感覺到嗓子實在是太難受了,再不管就要廢了,席暢暢這才起身,赤著腳輕輕地走出房間,客廳燈亮著,是暗淡的橘黃色,一旁的老式收音機兀自播放著,剛才的音樂就是從那裡面傳出來的,但是鍾家慕卻不在那裡,十分寬敞的客廳此時除了風聲和音樂再沒有其他聲音,單調得可怕,本來席暢暢的膽子一向是很小的,可是此刻席暢暢心裡卻一點兒都不害怕。
像她這樣木訥的人,發現這種事情一定接受不了吧。
席暢暢覺得渴,就輕車熟路地走向了廚房。她沒有開燈,因為鍾家慕長年不開暖氣的緣故,即使是木地板也十分冰涼,可是席暢暢此時雙腳踩在冷冰冰地板上並不覺得冷。
偌大的廚房裡什麼都沒有,看來她離開了幾天,鍾家慕還是沒有怎麼好好照顧自己,這幾天又是一路吃外賣過來的吧。
席暢暢嘆了口氣,就關上冰箱門,正準備回房睡覺,用睡眠麻醉眼前這一切。
就在她轉身的一剎那,廚房門口突然出現兩個朦朧的巨大影子,伴隨著兩聲貓叫,那個大一點影子的主人沒有說話。
走到亮處,鍾家慕的身影隨著燈光忽然顯現,高挺的鼻樑,清俊的臉龐,漂亮的五官,但是衣服卻不太整潔,頭髮也沒有收拾。
這樣亂糟糟的鐘家慕平時是看不到的,今天這樣子居然就出門。
席暢暢覺得鍾家慕膨脹了。
這麼晚的天,伴隨著這種詭異的音樂。他的出現讓席暢暢嚇了一跳。她略帶責怪的語氣說道:「你也不說一聲,嚇我一大跳。」席暢暢說完后怔了怔,隨即自嘲的笑了笑,這裡是他的家,他想什麼時候出現就什麼時候出現,自己一個外人有什麼資格說他呢?
對於她的話,鍾家慕卻似沒聽到,眯著眼睛打量了她好一會,才輕哼了一聲,從背後拿出了一桶泡麵硬塞到席暢暢手裡。
獃獃的看了看自己手裡的泡麵,席暢暢愣了愣,難道是這這傢伙衣衫不整的出去是買泡麵了?她接過泡麵,沒有說什麼,只是看了看鐘家慕,然後就立馬鑽進了廚房。
端著面一點一點的吃著,碗散發出的溫度讓席暢暢覺得委屈,吃著吃著眼淚就流了出來,她似乎是想把自己心裡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化為滾燙的淚水流干。
那句話是咋說來著?你要相信,人生總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落的。
現在,席暢暢信這句話了,她也漸漸的明白,人生不如意的時候多了去了,不是所有熱烈的追逐都能得到回報。
鍾家慕見到席暢暢哭了,他撇撇嘴,就好像是在嫌棄席暢暢此時咧著嘴的樣子有多醜一樣,但他還是從茶几上抽出兩張紙,靠過去十分粗魯的替席暢暢擦了擦眼睛,極快的說了句:「沒出息,你這個樣子很醜誒。」
聽見鍾家慕罵自己,席暢暢瞪了鍾家慕一眼,把頭仰起來,盡量不讓眼淚掉出來,然後憤憤的說:「你懂什麼啊?你要是現在處在和我一樣的境地,我看你……」說到這裡,席暢暢像是想到了什麼,輕輕嘆了口氣,止住了剩下的半句話。
「為什麼要哭?」鍾家慕終於還是沒有忍住,挪了挪位置,離席暢暢更近了一點,席暢暢感覺到身旁的沙發陷了下去,抬頭就對上鍾家慕那一雙眼眸,只見他嘴唇微張,淡淡的吐出幾個字:「其實我都知道。」
其實他都知道?其實他都知道!鍾家慕說他都知道……
席暢暢聽見這句話后猛的一怔,抬起頭用審視的目光看著鍾家慕。
怎麼會?他怎麼會知道的。
「你都知道?胡……胡說,你怎麼會知道?」席暢暢反駁著鍾家慕,但是眼睛里全是不確定的色彩。
鍾家慕忍俊不禁:「剛才聽你說夢話了。」他流露出一種瞭然於心的表情,「你知道自己睡覺愛說夢話嗎?」
這時受了這麼大打擊的席暢暢哪還能考慮的那麼多,再加上席暢暢的腦迴路本來就長,所以想也沒想就直接相信鍾家慕的話。
席暢暢以為鍾家慕真的什麼都知道,覺得自己不用再瞞著鍾家慕,她就把自己心裡堆積了很多的話都說了出來,肩膀因為情緒太過於強烈而抖動著:「你說,是不是我不好啊,我太沒用了,所以……所以阿離他才會和別的女人在一起。」說這些話后,席暢暢哭的更大聲了,這些不堪的事,終於被她從嘴裡說了出來,「他的事我什麼忙都幫不上,我只會給他添亂……」
聽著席暢暢斷斷續續的聲音,鍾家慕目光一凌,冷冷的寒氣從他四周騰起:「原來是這樣啊。」
他其實原本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今天剛要出門,就碰見她在房子外面蹲著,頭埋得很深很深。
席暢暢猛的一驚,直起身子,心裡暗呼:等等,他剛才說什麼?他說原來是這種事。
原來!?什麼叫原來是這樣?這傢伙騙我!
席暢暢心裡本來就難過,這時反應過來被人耍了更是氣憤:「鍾家慕,你套我話,你卑鄙。」
鍾家慕沒有因為席暢暢對自己的態度而生氣,他拿起剛才用過的紙,繼續擦了擦席暢暢的臉:「你早應該知道的。」
聽完鍾家慕說這話,席暢暢像是想到了什麼,她搖了搖頭:「不可能的,不可能,男神他不是那樣的人……不是……」
邊說著席暢暢起身就想回卧室,像席暢暢這種鴕鳥性格的人,遇到事情就只是想迴避。但是還沒有反應過來她整個人就被扣到了牆上,鍾家慕目光如炬,直勾勾地盯著她,帶著一絲咬牙切齒的味道:「即便是這樣你還喜歡他,對不對?」
「我……」席暢暢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股大力拉入一個懷抱:「席暢暢你聽著,你很好,你一直都很好。以後不要這麼說自己。」
席暢暢沒有掙扎,一點點的軟在了鍾家慕懷裡。
有人說,正悲傷的人總是容易被打動。
如果不是這背景音樂太過於瘮人,遠處看去,兩個人倒是像一對佳人。
他們都沒有打破這份平靜,誰都沒有說話。
「滴答……」
牆上古舊的鐘不適時的敲了一聲,席暢暢猛的睜開眼睛,推開鍾家慕,嘴裡直念叨著:「對不起,對不起……」
然後跌跌撞撞的跑回自己的卧室,他看著她的背影走過第一片地板,第二片,第三片……席暢暢的背影被燈光拉得很長很長。
自己這是在幹什麼?沉浸在自己小叔子的懷裡嗎?回到房間,席暢暢打開窗,任憑風打在臉上,風刮著她的臉硬生生的疼,淚水順著風,滴到了鞋子上。
怎麼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呢?她本該是一個愛笑的女孩兒。
就在一個月前——
席暢暢跟著自己的父親出來接應酬,美其名曰為了她以後接手時能得心應手,聊到一半,十分無聊的席暢暢就找了個借口跑了出來,席暢暢哼著歌,借著燈光看起了牆壁上無聊孩子的塗鴉,原本清冷的長街被染上幾分暖色。
身後忽然傳來推門的動靜,與此同時還有一道延伸至她腳下的燈光,走出來的是一個服務生,是個女孩子,臉上雖然看起來非常的稚嫩,但是卻穿著不符合她這個年紀的寬大的工作服。她手裡捧著一個蛋糕,在上面輕輕地插了幾根蠟燭,然後用極輕的語氣非常快的說了一句「祝我自己生日快樂!」
看著她,席暢暢忍不住舉起手機拍了一張照片,剛摁下保存鍵,這時席暢暢的電話鈴聲響了。
「葫蘆娃,葫蘆娃,一根藤上七朵花……」寒冷的雪夜裡,席暢暢的鈴聲顯得有點格格不入,確實是有點小孩子氣了。
屏幕顯示打電話過來的是男神。
「喬,回來了,我有事和你商量。」那邊的男生聲音很有磁性,讓人聽起來感覺到非常的舒服,能聽的出來,他和席暢暢的關係不一般。
只是聽到他的聲音,席暢暢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揚,她同樣溫柔的答應著:「嗯,就來。」
給父親匆匆發了一條消息——身體不舒服,先回家,勿挂念。然後席暢暢就立馬打車去了男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