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張金稱的覆滅(一)
天已經亮了。
雨也停了。
那些被昨夜戰事驚擾的牛羊也趕了回來。不過數量上有一定的損失。
大帳內,宇文成都坐在案旁,低著頭看著眼前的地圖。
王伏寶的加入,使得他實力大漲。
現在他武將有單雄信、張正德、王伏寶、澹臺陌、秦虎、水欄怒、宇文炙,宇文濉、宇文濮;文吏有楚穆、獨孤觴、車焜梁等。實力比較雄厚可以獨霸一方了。
此時他的那顆大開殺戒的心也平靜了下來。他明白楚穆抗命跟來是什麼意思,就是擔心他衝動出錯。宇文成都心中暗嘆,自己已經過了激動的年歲了,以後爭霸天下,隨著實力如滾雪球一般,根本不用他親自去上。
他不是李世民,累死累活,擺脫不了家族的影子。
他宇文成都積攢實力,讓家族不得不跟著他屁股轉,不得不依仗著他。這就是他與李世民的不同,也是作為後世人與這個時代的格格不入的唯一特性。
一陣悠揚的琴音大亂了宇文成都的思緒。琴音好聽冷瑟,彷彿間使人處於冰天雪地,千里皚白厚厚的積雪中策馬孤身而行,噴息時,白霧隱現,身後留下一條長長的腳印。琴境中透出雪天獨行客的孤寂與傲然,與天為伴,與地為伍。
琴聲是從楚穆的帳里傳來的。
宇文成都心中一動,長身而起,往楚穆的大帳而去。
帳外寒風刮面,雨後的泥土氣息,使得宇文成都神情一清,精神氣爽。
宇文成都一路走來,來到了楚穆的大帳,掀簾而進。
入眼的是楚穆那神情淡然,撫琴的身姿。
宇文成都不客氣的坐在一旁,閉眼聆聽。
這時候琴音轉變,腦海中的畫面,漸漸變成東都鬧事,絡繹不絕的人群、車輛,好似滔滔江水,美女如雲,禁軍彪悍,皇宮大內,佳麗三千,甩袖而舞,翩翩婀娜,肉色糜爛。充斥著一種強烈的嘲諷。
一曲而終,琴音回蕩。
楚穆淡然拱手見禮道:「主公,剛才在下進入琴境,不知主公突至,請見諒。」
宇文成都擺擺手道:「我是來問計的,無須如此客套。」
楚穆聞言,手在琴弦一拂而過,琴音蕩漾,道:「主公不是想率軍,攻上高雞泊吧。」
宇文成都苦笑投降道:「先生就不要再逗我了,高雞泊水網密布,天然沼澤湖泊之地,我這一萬騎兵又怎能在這個惡劣的環境下作戰,豈不是自取滅亡。」這個楚穆什麼都好,就喜歡明知故問而裝蒜。
楚穆搖頭道:「主公先前主公誓師,大有大開殺戒,千里飄血的派頭,實著讓我擔心了一把,以為主公會有過激行動,現在看來主公還是有分寸的。」
宇文成都拱手,對楚穆的關心以作感激,有這樣的部下關心、操勞何愁大事不成,然後不經意的問道:「據正德所言,當日誓師,先生曾就勢卜卦,一段精彩言論讓眾人嘆服。」作為後世人,對於占卜這個東西,玄之又玄,不知道怎麼說,說不信吧,他那個時代大行其道,算得有鼻子有眼煞有其事,說信吧,有時候還不定準,有太多的人靠著占卜,招搖撞騙。
楚穆剛剛要端起旁邊的茶水,聽到宇文成都這句話,手立時頓了一下。好一會才道:「公主對易經占卜有興趣嗎?」語氣有些抵觸,因為宇文成都這句話,問到了他的根基。
宇文成都一陣尷尬,已經覺察出,他問錯了話,摸了一把層次分明的胡茬子道:「我只是好奇問一問,若是犯了先生的忌諱,就此揭過。」
一直沉靜洒脫的楚穆,此時表情有些猶豫,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潤龍潤嗓子,最終還是說了出來道:「易經之學博大精深,從一開始的創作,再到後人的填補,已經從局限的局面漸漸的包涵了天地間不可更改的物理與數理,所謂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陰陽對立,陰陽互生,都是有一定的規律。一本易經能演化出多種學術,而這占卜亦是其中之一。占卜之術與其說是借天地異象或事物本相,說出理論,使眾人信服的自圓其說一種玄妙的技藝,不如說占簽卜卦是連自己亦能沉迷其中,對事物的獨特見解的玄妙學術。」
楚穆輕笑一笑道:「當日主公,意態衝動,有大殺四方的意象,符合其坤卦上六,血玄黃的大凶卦象,所以才出此言,目的不過是讓自己說服自己,抗命追隨主公的理由罷了。至於說有什麼靈驗之處,信則有,不信則無。」
楚穆雖說得委婉含糊,宇文成都心裡瞭然,不再去問,一句話就是楚家的必修課,屢試不爽的工具。
宇文成都轉到正題上來,道:「朝廷送來的輜重將會在兩個時辰后運來,楊義臣的大軍遲遲未至,估計要在第二天下午才能趕到,這高雞泊昨夜損失慘重,該如何行事?」
楚穆沉吟道:「請主公說說,高雞泊的詳細兵力部署。」在武陽這麼多天,他已經知道了宇文成都還有一個幾乎滲入全國的情報機構。
宇文成都沉聲道:「除去王伏寶的重騎,高雞泊還有兩支重騎掌握在張金稱與竇建德的手中,有接近兩萬人的騎兵。加上步兵六萬,合計八萬。」
楚穆聽到宇文成都報出來的數據,心想難怪高雞泊能與朝廷對峙,這兵力比瓦崗寨還要多。淡淡一笑道:「主公來找我,想必身上已經帶了張金稱、高士達、竇建德等人的詳細資料,為何不拿給在下觀看,難不成主公是在考驗我?」打趣道:「在下雖有謀略,若沒有情報作為依靠,縱是有驚世之才,也難以施展。」
經楚穆提醒,宇文成都這才想起,袖中鷹衛探得的詳細資料。連忙從寬大的袖中拿出,起身遞給楚穆。楚穆半起身接過,坐回席案,細細觀看。一盞茶的功夫已過,抬起頭來,道:「不知主公想等著大軍而來,與高雞泊一戰,還是今天就戰上一回。」
宇文成都心中一動,暗想楚穆開始出招了,不過這兩種選擇有什麼不同?當下詢問道:「先生這是何意?」
楚穆道:「等大軍而來,是求穩之法,雖能以優勢兵力,解決高雞泊,但因對方的士氣沒有大跌,要頗費一些功夫,而將軍的聲望會被楊義臣的大軍所掩蓋。」語氣突變,慷慨激揚道:「今日則不同,竇建德與高士達是一丘之貉,事事以竇建德為先。而張金稱有勇無謀,向來與竇建德不對付,不買竇建德的帳,如今王伏寶投降,更容易激起兩人矛盾,是最容易利用。主公可派一人下上戰書,下午決戰,我有一計可使此人全軍覆沒,兩次大勝足矣讓高雞泊士氣大跌。主公可憑藉此事,聲威更勝從前。」語氣透出一種自信與孤傲。
宇文成都面容不動聲色,鄭重的點頭。心裡大呼痛快,終於可以戰上一場了,現在不抓緊,以後可就沒有多少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