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 解結
「是又如何?」
長風竟面不改色地承認了。
眼下敵一我四,數量上壓制,力量上未必。
然而,她還有地利之勢。
此為湖心。
對方不會水。而己方四人——包括五王子在內,都諳水性。
「很好。」苗疆男子坐起身來,看著爭先恐後護在長風面前的三個男子,眼底閃過一絲嘲弄,「即便你們幾個一起上,你們覺得,會是我的對手嗎?」
「沒打算跟你打——」長風的聲音從人屏後傳來,「把船鑿通,同歸於盡罷。」
只此一句,苗疆男子便急了,「別,別這樣!」
「拉上一個高手給我們四個陪葬,倒也不算吃虧哈。」長風笑吟吟地說著,朝一旁的五王子瞥過去。
「正好能報丹歌的仇——」五王子咬牙切齒道。因為真情流露,所以竟第一次與長風打配合,便這般天衣無縫。
面對五王子不掩於色的仇恨目光,苗疆男子懼了,下意識地握緊了手裡的彎刀。
「給你兩個選擇。」長風看在眼裡,卻依舊不動如山,「一、在殺光我們時,也陪我們一同葬身水底。二……」
她拖長了聲音,在成功看見苗疆男子眼露期待后,將目光投向赭衣持劍人,冷聲道出另一選擇:「過去把他給殺了。」
此言一出,苗疆男子立即搖頭否決,「不,不可……」
寒食亦是眸光一顫,看向了長風。
「我知道你心中有顧慮,」長風緩緩開口,話既像是對苗疆男子說的,又像是對寒食說的,「今日若不除掉他,來日你的下場不會比丹歌好到哪兒去——」
說著,她不忘提醒苗疆男子,「丹歌就是被你一把毒粉就奪去性命的小內侍……今年才十八歲。」全然忘了自己這副身軀才十五歲。
不過場中卻沒人覺得她這話說得古怪。
「話說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此時此境,她方能向對方拋出這個疑問。
「是費兄他……示意我這麼做的……」
苗疆男子低下了頭。
此舉並非刻意針對誰,而是意在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你倒是聽他的話……」長風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不過他說,你就做……證明了你也認可他的狠辣——說到底,是一丘之貉。」
最後四個字,苗疆男子沒能聽懂。
不過長風也沒打算讓他聽懂,就是想當面罵罵他。管他能不能聽懂。
談判還要再繼續,但為恐赭衣持劍人中途醒來扭轉戰局,長風指著他,對著唯亭吩咐了一句:「把他綁起來——」
船板隔層里有一條趁手的繩索,與上次縛住寒食的一樣,是混了銅絲的。
任憑赭衣持劍人武功再高,也不怕他會掙脫。
唯亭領命。
苗疆男子一聽就要起身,可長風卻悠悠道了一句:「坐下。倘若你不想死在這河裡的話。」
「再說了,」長風又道,「只是綁他,而非立時勒死他——比起你們,我們可以算得上仁慈。」
苗疆男子偃旗息鼓。
他隱隱有些愧意。
但這一絲愧意不足以讓他投降,之所以願意重新坐回去,是因為他從長風的話里,聽到了可以在商言商的可能性。
「說說看,你想怎麼樣?我尊貴的公主殿下。」
苗疆男子抬眼深深地看向長風。
「給他解除一念生的蠱結——」長風說的自然是寒食,她亦鄭重地凝視著對方,「我聽到你說可以設法拯救……即便母蠱已經不在了。」
苗疆男子聞言原本前傾的身子,微微後仰,帶著幾分得意與傲然。
「是的,可以。」他唇角微翹,眼見長風眸光一亮,他笑意更濃,「可我為什麼要幫他?」
「他要是死了,你們不遠千里想要得到的東西也就拿不到了。」
長風冷冷道。
「是費兄想要得到,而不是我。」苗疆男子笑著糾正了她一個錯誤的說法,開誠布公:「我不過因為先前曾欠下他一個人情,因此才陪他走這一趟。」
說到這裡,他瞥了眼被唯亭捆得結結實實扔在船尾的赭衣持劍人,道:「而且他想要得到的只是東西本身,又不是拿著這東西的人。」
言下之意甚是明了。
長風瞥了眼因激憤而胸口微微起伏的寒食,沒有多言,只是重新看向苗疆男子:「朗達先生,如果你肯救他……我們就放你和你的朋友,雙雙回到岸上。並且……告訴你們可以順利出宮的路。」
聽長風能叫出他的名字,苗疆男子有些高興,但見她滿心滿眼都是在為別的男人做打算,登時又拉下臉來。
「你知道要救下這樣一個瀕死之人,要耗費我多少的精力……」他不無怨念地道。
長風知道跟他就不要說什麼「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樣的廢話了,只跟他算筆簡單的賬:「他一條命換你們兩條命,你不吃虧——」
「怎麼不吃虧?」苗疆男子腦筋好使得很,「原本我們是要從他身上拿回我們想要的東西的,不論死活。現在,東西沒拿到,還得救他……這算什麼?」
「不是這樣的。朗達先生。」長風不急不惱,笑著搖頭,也給對方糾正了一個錯誤觀念,指了指船尾的赭衣持劍人,「方才你也說了……原本是他要來拿東西,而不是你。你既陪他來了,便是盡到朋友之誼了。現在你也是為了救你和他兩個人的性命,才出手又救下另一條性命……善莫大焉啊。」
苗疆男子瞪大了眼睛,卻不是為了探究什麼叫「善莫大焉」,而是純粹被長風的理論噎到了。雖然駁不過,但終究氣難順,自然不肯輕易就範,生硬得道:「不,不行。」
漫天要價,落地還錢。
大可以一點點地磨,拉距戰她又不是沒打過,托腮跟對方扯皮:「這對您有什麼損失呢?哦,您說了,是因為要耗費一些精力……那我們大可以對您耗費的精力做出補償……」
長風依然保持著淡淡的笑意,「您開價罷。」
「不是錢的事。」苗疆男子抿了抿唇角,「要救他,我就得犧牲掉我蠱王的半條命。」
他捨不得。
「只是半條。」長風道,「在你眼裡,一條人命都可以說不要就要,那半條蟲命又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