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冥府
第六章冥府
那天,當小路書狼狽地逃得性命,不知所措地站在荒草叢中,與墳冢作伴時,那冥河中兩個漂亮的女鬼,這一天也過得好不到哪裡去。因為,當早晨的太陽升起來時,她們已早早地來到冥河等著。時辰一到,她們非常期地待躲到落到河裡的草帽底下。心裡美滋滋的,終於要投胎做人了,可以到人間風光風光了。所以看到草帽落得遠了一點,還好心地往岸邊推,好讓那女子省點心撈草帽。哪知那扁擔突然劈頭蓋臉打下來。起先還以為那青年女子認為草帽漂得遠了,有點生氣,所以依然忍著痛用頭頂著草帽,準備用手抓扁擔。豈知那扁擔瘋狂般打下來,她倆的頭都被打得「噼噼叭叭」的——那種痛啊——使她倆都呲牙咧嘴地苦著臉,因為小路書打過大草帽就打小草帽,一點也不消停,他明白下面是兩個女鬼。
在水下,那小婢忍著痛對小姐說,這可能是投胎的一種過程,讓她們知道投胎的難處,要珍惜,所以硬撐著。
這兩個女鬼為了投胎還真能撐,直到草帽打爛了,頭頂打禿了,露出了頭皮,草帽也不見了,才抬頭看清,打她們的竟是橋上的那個小孩——文曲星——小路書。頓時氣炸了肺;知道他偷聽到了她們的談話。也知道天機已經泄露,投胎無望,還白挨了一頓打,於是,她倆又是失望又是痛又是怒地沉入水底。那小姐頂著個禿頭滿臉殺氣地說:
「阿香,你不是說他聽不見我們說話的嗎?」
那小婢也頂著個的禿頭說:
「是啊,我是這麼說的,可辰時三刻準時投胎,還有什麼草帽,起風,都是你說的啊!你不說,我也不知道啊!他也不會知道啊!」這小婢真是伶牙利嘴,一點也不讓小姐。可她說的也是實情。你做小姐的不說,誰能知道。這不,她也跟著你小姐倒了霉。她還沒地方撒氣呢。
那小姐的氣直往上涌,確實是她先泄露了天機。可她有點不講理,依然氣得臉色發青,帶著小婢回屋。
進了門,她趕緊朝門邊高高的穿衣鏡一照:一個刀削般的瘦骨美人,發紅的禿頂,四圈的頭髮垂下來,像一個頭陀。她實難相信這鏡子中的人就是她。她可以忍受氣,可以忍受痛,絕不能忍受丑。她嚎叫一聲,猛地一掌拍向鏡子。這一掌充滿了她一上午的滿腔怒火,那是何等力道,可那是堅硬的魔幻白玉鏡,根本不把她當一回事。她痛得慘叫一聲,握住手腕,彎下身來。泄露天機帶來的失望、沮喪、醜陋,讓她乾脆坐在地上痛哭起來。
那小婢根本不安慰她,抱著雙臂說:
「小姐,哭是沒用的,看看我們兩個的慘樣兒,你該拿主意怎麼辦。」
那小姐霍地站起來,說:
「這仇一定要報,這就去見父王!」
這話要是小路書聽見了,還不嚇得心驚肉跳,這閻羅王的女兒要向他報仇那還得了。這小路書也真是的,真不諳世事,你不讓人家投胎吧,把草帽撥遠一點,或拉開那母女再到旮旯處告訴她任們為何不能撈草帽,這不就行了。何必把人家打成頭陀呢?這不,得罪人了?引禍上身了?
「小姐,你不打扮打扮。」小婢道。
「你想讓我粘幾根頭髮?不!就這樣去見父王。」冥帝其實姓閻名羅,但小姐父王父王地叫多了,小鬼們也就把這種叫法傳了出去,民間也就稱他閻羅王了。
「對,讓他見見小姐被打的模樣!」
這主婢兩女,因泄露天機被打成這模樣,不思己過,卻帶著一肚子怨恨去見閻羅王。要讓他替她們報仇。
閻羅王獨自坐在黑色的檀木做的大案前——正傷心著。想著女兒閻珠。他這唯一的女兒是遺腹女,閻夫人生下她就去世了,他好容易把女兒養大了,她卻嚮往人間,向住人間那個什麼讓人死不死活不的愛情,現在她去投奔那個愛情了。留下他孤零零地坐在這冰冷的閻王殿里。閻羅王正那麼唉聲嘆氣著,門被「呯」的一聲推開,他嚇了一跳,誰這麼大膽無禮。竟敢這麼進閻王殿!不想活了是吧!我火氣正大著呢!而且還閑著沒事幹!接著,閻羅王就看見兩個禿頂女人披著長發大步進來——他還以為是兩個冤氣衝天的女鬼來告狀呢!正要喝住她們,再教教她們什麼叫禮貌!卻看清是自己的女兒和那小婢。
她倆不是嚮往人間的愛情去投胎了嗎?
怎麼搞得象個冤鬼似地進來了呢?
總不見得是自己弄得吧?
他滿腹狐疑,同時又滿腔怒火,是誰!竟然敢把我心肝兒上的寶貝女兒打成這樣!於是又傷心又恨地怒道:
「誰弄的!」
「文曲星!」他那乖女兒恨恨道。
「文曲星?」閻羅王大吃一驚;氣勢也衰了一半。文曲星可不好惹。連玉皇大帝見了文曲星都頭痛。因為有數不清的仙女和仙婦們幫文曲星的腔,連玉帝的老婆都是文曲星上忠實粉迷,盡在枕頭邊上跟他說些天庭里文曲星的那種風流韻事的八褂。但閻羅王還是有點權力的,有點自尊的。他問:「他知道你是我女兒嗎?」
「老爺,」那小婢說;「知不知道又有何干,凡是去投胎的,還不都是你的人。」
閻羅王不理小婢的挑撥,大吃一驚地道:
「你們是投胎時被打的?」
「是的!」小姐道。
閻羅王可不笨。
閻羅王審慣了案子,知道裡面有蹊蹺,問道:
「他怎麼知道這個時辰有人投胎!」
他那乖女立馬說道:
「是我偷看了你案上的生死簿,昨日到冥河橋下的冥河遊玩,為了顯擺,告訴了阿香,他在橋上偷聽到的,他的護神還打腫了阿香的臉,今早投胎時,他拿扁擔沒命地打,我們又沒礙他的事,他為什麼這麼欺負我們,就看我們是弱女子嗎,」說著委屈地哭起來,那小婢也跟著哭。兩女一邊嚶嚶哭,一邊故意把打禿的頭低下來,朝向閻羅王。那兩女的頭頂都被打得一根頭髮也沒剩,燭光下,一片光亮,上面還有兩三塊紅印。
那閻羅王生的大臉,圓眼,粗眉,虯髯,甚是威嚴。但他那種長相和威嚴,只是鬼和犯人們的看法。在他女兒的眼裡,甚是好玩。那小姐小時候常坐在他膝蓋上拔他的鬍鬚玩,他還哈哈大笑,甚是高興。自她母親去世后,他把她寵得太厲害。
那閻羅王一看到兩個禿頂,又是心疼又是吃驚又是害怕。自己女兒不僅偷看生死簿,還泄露天機,這種偷看生死簿,隨後又被泄露的事,連閻羅王都脫不了干係。一想到後果,閻羅王的心都揪起來,手都顫起來了。他對女兒寵得太厲害了,這事得好好思量,一定要處理妥當,於是說:「女兒乖,莫哭,讓我好好想想。」
那小婢止哭道:「老爺,你得幫我們出氣,找回這場子。」
「找回這場子?」
「是啊,老爺,讓黑白無常把這廝魂勾來,放入罐里,讓獄火烤,用針刺,只有這樣才能解我們心頭之恨,昨天他把我的臉打腫了,今天竟連小姐和我的頭都被他打禿了,還沒投成胎,你說是吧小姐。」
這小姐陰沉著臉,不答話,好像在思考著什麼。
這小婢和小姐惡搞得很,她們經常假傳令旨,要黑白無常把她們看不慣的人的魂給勾來,看他們家人呼天搶地地哭,然後再把他們的靈魂放回去。隨後大笑著看他們的家人嚇得逃出殮房——因為死人活過來了——是不是詐屍啊!
正在心驚膽顫地思量的那閻羅王,一聽要把文曲星的魂勾來,嚇得連忙擺手道:
「萬萬不可,我看這事就到此為止,你們打掉的頭髮會長出來,臉也會消腫,人說退一步海闊天空,我想了半天,此事就到此為止。這是最好的辦法。」
「父王!你是說你不管了!?」小姐道。
「乖女啊,不是不管啊,這事倘如鬧大了,上了天庭,你們泄露天機,必遭天懲,永世不得超生,這你想過嗎?」
「我不管,」小姐陰沉著臉說;「文曲星毀了我們投胎,他也干撓了天機,他也要受天懲!」
「乖女啊,那又何必呢,吃點小虧就算啦……」
「我不管,即使我永世不得超生,打入十八層地獄,在哪裡受火炙,被鋸鋸,我也要拖文曲星和我一起受苦,這樣我才舒服。」
那閻羅王聽得目瞪口呆,萬沒想到女兒變會得如此乖戾,想起十八層地獄,他嚇得臉色一片蒼白,連忙搖手說:「萬萬不可。」
「不行,你得管我,幫我找回這場次,你既然把我生下來了就得管我。」
「照呀,老爺,你把小姐生下來就得管她,你生她時也沒問問她願不願意來,就把她生下來了,所以你得管她。就是這個理。」
閻羅王聽得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這主婢兩女從哪裡學來的這麼個歪個理……。
可是,現在偌是不答應她倆,這兩女定會按自己的想法弄出更大的事來,讓文曲星和她們一起受罪。想到地獄那些永受煎熬的刑法,他不寒而慄,這是萬萬不行的。可這做父親的,一看到女兒受了委曲,還嚶嚶地哭,這智商就直接跌到零了。他心裡也就有了另一種想法,只要女兒開心,那就讓她們私了吧,反正文曲星也觸犯了天條,如果把他拘到地獄受點折磨,只要不弄死,他也不想鬧到天庭,這事有救,那就私了吧。想到這裡,這冥帝為了愛女,竟然忘了天庭的律例,說道:「那好,就按你們的意思辦,我假裝不知。」
那小姐一聽冥帝答應了,走過來,撒嬌地道:「謝爹爹,爹爹還是管我的。」
「那是啰--」那小婢說;「爹爹生了你,就是要管你的,」然後轉向閻羅王說;「你說是吧,爹爹。」那小婢也叫閻羅王爹。因為那閻羅王看小姐和這個叫阿香的從小就分不開,就把她收作義女,所以小婢也叫他爹。剛才小姐叫閻羅王為父王,那是場面的叫法,顯出小姐的不高興,小婢也就叫他老爺,現在小姐叫他爹,她也就跟著叫爹。
「就你們倆嘴甜,哄我開心,現在我有事要辦,你們在這裡不宜待得太長,速辦速決,我走了,」說著,閻羅王解下腰間的令牌放在案上,自從小姐和小婢偷過令牌,他就把它系在腰上,以防她們再偷。然後離開了大殿。就這樣,主婢兩女針對小路書的那個陰謀,得到了冥帝的一時糊塗的默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