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愁思與醉
「咚咚咚」秘書何小文猶豫再三還是敲響了病房的房門。
她從門外的磨砂玻璃能夠看見白總此時的落寞樣子,知道現在不是打擾這位大領導的好時機,但護士已經來催促他們辦理離院和賓喪手續了,使得她不得不敲門。
「進來吧!」在敲門后不久,裡面還是傳來了一個沉重的聲音。
何小文進去以後,看著還牽著對方手,身軀佝僂,背對著她的白總,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白總,還請節哀順變。」
白總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在沉默片刻后道:「說吧,什麼事?」
「醫院剛剛來催促我們辦理賓喪手續,說這樣才能保障逝者在儀式時留下最好的身前儀容,另外,公司管理層說要來探訪,您看…」
何小文也從來沒遇到這種事,即使是公司再困難,她也沒見過面前這位男人這麼消沉過,所以也是小心語氣,生怕惹惱這位年輕卻幹練的總經理。
「告訴他們,不用來探訪,另外,給公司發總經理令文,由財務總監張文志暫代總經理職務,直到我安排好文敏的事。」白總說道。
何小文沒有接話,幾年的秘書工作早已猜透白總的風格,聽著他的語氣就知道白總還有話說。
果然,等了一會,白總繼續道:「你聯繫一下白景鎮龔書記,就說我願意出資修建橘子加工廠,條件只有一個,讓文敏可以葬在敏山公園。」
在2001年,白景鎮為了發展旅遊業,特意修了一條新的街區,這條街區就圍著一個小山頭修建了兩條圓形的街道,站在這個小山頭,正好可以看見白景鎮的老街區和流過白景鎮的御臨河,這樣迷人的景色也使得這個小山頭是許多女生來遊玩的地方,當然,徐文敏也不例外。她經常在周末到這裡來背英語單詞。
白耀龍聽說徐文敏喜歡這個地方,幾次都來製造偶遇,可厭煩他的徐文敏見他也經常出現這樣,漸漸的,她也就不來了。
後來白耀龍發達后,幾次回到這裡,緬懷過去,一次偶然機會,聽見白景鎮ZF有意將這個小山頭打造成依山公園的想法,因此當即惡趣味的表示願意捐資,但要這個公園的命名權,ZF見有送錢的當然是求之不得,因此雙方一拍即合,將這個公園命名成了敏山公園。
其實白耀龍在初中後幾次都想過再去找徐文敏,可一想到那晚的話,白耀龍還是忍住了,決定創出一番事業后再去找她,好讓她知道自己也是很不錯的一個男人。
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的心智也在不斷成熟,漸漸的意識到事業的重要性,加上後面父母因生意需求,讓他與唐思容訂婚,他也逐漸將這個願望當成了自己美好的回憶,不再強求這份求而不得的緣分。
但命運無常,如果不是上個月在東海市出差遇到徐文敏,可能這輩子他們倆也不會再有相見的可能。
「小文,通知文敏她的家人了嘛?」白耀龍說完上面的話也意識到自己擅作主張的不妥,隨即問道。
何小文道:「白總,文敏姐已經沒有家人了,她父親是獨子,她母親有個姐姐,但很早就嫁到北方去了,認識她們家的左鄰右舍也早就搬到城裡了。需要去找她母親那個姐姐嗎?」
白耀龍搖了搖頭道:「不用了,殯葬的事情就麻煩你來處理吧,我想靜一靜,再看看她。」
「好的,白總,我這就去安排。」說完,何小文走了出去。
待何小文走了以後,白耀龍用毛巾擦拭了一下徐文敏的臉頰和玉手。
初中的那段記憶或許是苦澀的,但面前這個人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行卻始終印在他心裡,那時自己為她淋過的雨,犯過的傻,打過的架,或許都帶著憂傷,但這一切比起佳人仙逝卻不值一提。
他後悔,真的很後悔,後悔自己沒有堅持自己的戀情,後悔自己最終還是跟隨世俗的安排,找了一個不愛自己的人。
後悔自己沒有不顧一切的去抓住這個讓自己魂牽夢繞多年的女孩。
「文敏,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他和那時一樣,也只能低頭痛苦,離她而去而已。
傍晚,殯儀館的人最終還是帶走了徐文敏的遺體。
看著黑色殯葬車離開的那一刻,白耀龍落寞之極,除了夕陽在地上拉出的長長影子,他似乎什麼都沒看見。
何小文看著白耀龍失魂落魄的樣子,還是關心的問了一句:「白總,接下來,我們陪你去吃點東西吧,您從早上到現在什麼都沒吃,身體還是要緊的。」
旁邊的司機小張也附和道:「是啊,白總,要不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吧。」
白耀龍搖了搖頭道:「不用了,你們先散吧,陪我累了一天了,先回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兩人看了看,何小文繼續道:「白總,要不還是讓小張先送您回家吧。」
白耀龍還是搖頭道:「不用了,你們先走吧,車也不用留給我,我自己打車回去。」
兩人見他堅持,就禮貌性地告別離去了,而白耀龍自己攔了一輛計程車,來到了北濱路的一家餐廳。
這家餐廳位於長江和嘉陵江交匯處,坐在餐廳幾個高檔的包房裡,正好可以看見兩江交匯的壯闊景色,也可以瀏覽對岸燈火斑斕的夜景,可以說除了貴,真的是約會戀愛的好地方。
白耀龍曾經就一度幻想過,自己帶著徐文敏來這裡的美好場景,可惜伊人已逝,再也沒有這種機會了。
「先生,你一位嗎?」服務員問道。
「是,但我要一個能看見江景的位置」,白耀龍道。
「好的,先生請跟我來這邊。」服務員非常禮貌的領著白耀龍到了一個小包間,拿出菜單和紙筆,示意他點餐。
由是白耀龍來過很多次,還是問道:「你們這裡什麼酒容易把人喝醉?」
服務員卻笑了笑道:「先生您說笑了,哪有容易喝醉的酒,只有容易喝醉的人,您說是吧。」
白耀龍點了點頭,接著道:「對,你說得沒錯,喝不喝醉也是人說了算,給我來兩瓶紅酒和一份牛排就行了。」
點完餐,啤酒很快就上來了,白耀龍端著酒眺望著遠處,他喝了幾口卻感覺滿口的苦澀,別人說一醉解千愁,他卻完全找不到那種酒能解愁的感覺。
慢慢的,他來到包間后的大平台(餐廳為了方便客人觀賞夜景,專門搭建的鋼架平台),再灌了幾口酒,終於無法壓抑自己的感情,對著天空大吼道:「文敏,我喜歡你!我真的好喜歡你!你回來啊,回來啊…」
吼完這一聲,他似乎抽空了身體里所有的力量,癱坐到地上再次痛哭起來,他的這奇怪的舉動引起旁人對他指指點點,而他的眼裡和耳朵里卻只有那斑斕的燈火和長江上的船鳴。
第二天,他起床時已經是下午的三點了,他不知道昨晚自己喝了多少酒,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到家的,更不清楚自己半夜吐了多少次,如果不是多個電話鈴聲,也許他現在都還沒清醒。
他看了看手機,有母親打的,也有何小文打的。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先回何小文的電話。
撥通后,何小文關切道:「白總,您..還好吧?「
白耀龍抹了一把臉道:「我沒事,你說吧。「
「哦,是這樣,龔書記那邊已經同意了,但他說國家不提倡土葬,而且還是葬在公園這樣顯眼的地方,所以他希望您能低調的進行,我想您應該明白他的意思吧。「何小文說道。
「嗯,我有分寸,還有其他事嗎?「白耀龍接著問道。
「還有就是今天儀容師在給文敏姐做最後整理時,在她身上發現一封信,是寫給您的,我本來打算今天上午給您送過來,但一直聯繫不上您,我給伯母打了電話,她說她也不知道您去哪裡了,實在不好意思。」何小文繼續道。
白耀龍看了看手機未接來電,除了何小文,母親也打了很多個電話,看來她也是擔心得不行,他示意讓何小文把信送過來后,就給母親回了一個電話。
那頭傳來焦急的聲音:「小龍,你終於回電話了,到底搞什麼名堂去了,擔心死我了。」
「媽,沒事,昨晚陪朋友喝的有點多。」白耀龍總算感到了一絲溫暖,心裡好受了一些。
「你今晚回來吃個晚飯吧,好久沒回來了,我一個人在家挺冷清的。」母親再次說道。
白耀龍猶豫了一會,他也希望找一個港灣了,於是答道:「好,媽,我晚上6點就回來。」
掛斷電話后,白耀龍洗漱了一番,然後走進房間,拿出了一個保險柜。
他輸入密碼打開保險柜后,從裡面拿出了一個精緻的相框,而相框中有三個女生,她們都是豆蔻年華的年紀。
三個人都穿著土裡土氣的老式運動校服,但面上卻帶著微笑,做著V字的造型,看起來充滿了青春的氣息。
照片中間的那個女孩正是初中時代的徐文敏,照片上的她淺淡顰笑,柳眉高束,雖然沒有艷麗衣裳,但依然掩蓋不了她美麗動人的樣貌和那恬靜的氣息。
這是白耀龍唯一的一張徐文敏的照片,說來也可笑,這張照片還是他從別人那裡買來的,不過他已經幾年都沒有看過這張照片了,而如今再看這照片,卻已是與她陰陽兩隔。
看著這照片,白耀龍有些發獃,就在這時,門禁傳來滴滴聲,白耀龍知道應該是何小文送信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