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木長生 第一章 樹中狐

黑獄林，是一靈氣稀薄的貧瘠之域，被眾妖所佔據。而自從某樹開始生長后，便突然有了精純的靈氣。

它樹齡已有五百，是一棵擎天巨樹，立在一座山谷內。

眾妖受其恩澤，稱之為仙樹。

掛在枝條上的仙果，叫妖王也垂涎三尺。

但有倒扣碗狀的淡白屏障，罩住了仙樹，令妖族們冒犯不得。

某日，巨樹底部傳來輕響。

「噗通」

似是心跳一般。

起初，眾妖沒有多想。

後來，這心跳聲愈發強勁，讓眾妖驚惶不安起來。

彷彿下一瞬，就會有極為強大的生靈，蘇醒過來。

忽然，天色一下變暗。

而巨樹卻愈發明亮，頂部有七彩霞光籠罩下來，周身飄滿數不清的五色光點。

山谷四周的靈氣，忽而狂暴異常，滔天靈壓猛地降下。

如千峰壓頂，似瀚海倒灌。

眾妖無不匍匐跪地，將敬畏的目光投向昏暗的天空。

擎天巨樹的上空，烏壓壓的黑雲散開，一個龐大的元氣旋渦赫然出現，瘋狂地吸收方圓數百里的元氣。

千千萬萬的五色光點升上高空，被卷進元氣旋渦之中。

突然，有清脆的破裂聲，自巨樹底部傳出。

而後，一隻毛茸茸的雪白獸爪，伸出了巨樹。

一陣抓撓聲后，巨樹底部破開一個大洞，從中滾出一個雪白圓球。

雪白圓球滾落地面后漸漸停下，撐起修長的四足，探出一個討人喜歡的白狐腦袋。

小白狐似有靈性，兩隻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著巨樹。

高空中，元氣旋渦吞下所有五色光點，當即如海浪般迴旋起來，靈光狂閃數下后，從中心投下一道車輪大的銀色光柱。

銀色光柱打進淡白屏障，連著巨顫數下，潰散成數不勝數的、更為亮眼的五色光點，飄向巨樹，融進仙果之中。

而注意到天地異象的，不僅有黑獄林的妖族，還有一個人族修士。

現在，巨樹受到元氣旋渦的反哺后，掛在枝條上的果實，變得熟透。

此果通體明黃，布滿金色紋路，皆有拳頭大小。

山谷之間，果香四溢，勾起無數饞蟲。眾妖眼神痴迷，口乾舌燥，呼吸愈發粗重。

儘管眾妖有著不同的外貌，不同的體型，但它們此時心中，都有著同樣的念頭！

我要爭！

我要吃！

仙果，都是我的！

屏障外邊，形態各異的妖獸越聚越多，漸漸匯成圈圈洪流。

屏障被接連攻打，法器和法術散發的靈光交織在一起，轟鳴響聲接連不斷。

三道長虹從遠處的天邊，由遠及近地飛來，然後驟停在山谷高空，現出三名化形期妖王。

鬼藤王是一黑面老者，修為已有化形中期。

三眼角青年和豬鼻中年人，則是青毛狼王和長牙豬王，修為皆是化形初期。

三者皆是掃了眼山谷，發現仙果還在，當即鬆了一口氣。

鬼藤王瞥了眼發狂的眾妖，操著沙啞的聲音：

「下面的諸位同族，這仙果不是誰都能染指的，速速退下，便能安然無事。否則，本座便讓此地，血流成河。」

他說完便放出靈壓，另外兩名妖王也默契地跟上。

三股靈壓合力之下，即便大妖獸也是腳跟發軟，撲通一聲跪倒。

數息過後，恐怖的靈壓似潮水般退去。

眾妖身體恢復輕盈。

如果是平時，它們早便逃之夭夭。

而這果香，彷彿能勾走七魂六魄，讓它們著了魔。

於是眾妖紛紛眼露凶光，再度攻擊禁制屏障。

鬼藤王面色一沉，沒想到這群小輩沖昏了頭腦，居然敢違抗自己的命令。

狼財獰笑道：「看來不見點紅，它們是不會罷手了。」

朱由左右望了望，似乎有些不安，「我總有些不好的預感。我們一起動手，速戰速決。」

鬼藤王不知是動了慈悲心腸，還是做做表面功夫，淡聲道：「同為妖族，莫要過多殺生。」

再看巨樹底部，小白狐前足撐地，抬起兩條後腿，用力地蹬了一下巨樹。

仙果本就熟透，幾欲掉落下來，被小白狐這麼一鬧，立時紛紛墜落。

唯有幾個還掛在枝條。

小白狐來回穿梭，雪白長尾靈活地搖來搖去，接下掉落的仙果。

雪白長尾帶著仙果，卷至小白狐的面前。

他凝望仙果，眸中滿是迷離之色，和眾妖的想法並無二致，只想吃下此果。

小白狐吞下仙果，然後仰起脖子。

仙果入口后，未經咀嚼便化作金色瓊漿，從喉口如一線流下，散入全身。

小白狐歡喜的長吟起來，棕眸褪去迷離之色，流露出通靈的神采。

他似是清醒過來了！

而小白狐嘴角一閉，牙齒咬得嘎嘎作響，雪白毛髮如遭雷擊般根根豎起。

白色霞光從他身上浮現，徐徐蔓延開來，籠罩住小白狐的全身。等他回過神，體長已漲至半丈，比尋常狐狸大上一圈。

白狐呼出一口濁氣，繼而用力抬起長尾，把仙果拋至半空。

他狐口大張，發出一聲長嘯，連帶著一股強勁的吸力，將所有仙果吸入口中。

巨樹一側，有一容顏俏麗的青衣少女，默默注視著這一切。

她坐在一隻狐頭人身的傀儡肩上。

她受傷不輕，只垂下一條白皙的長腿，白臂僅剩一條，叫人心疼無比。

她身下的狐首傀儡，也好不到哪裡去，胸部凹陷得能塞下一個籃子。

他們慢悠悠地走向白狐。

禁制屏障外，腥風血雨停歇。

妖獸屍體堆積如山，流淌出來的鮮血，將地面染成暗紅。

三位妖王各自盤坐在地上，運功調息。

突然，一道不懷好意的聲音響起：

「三位妖王，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呢？非要大動干戈，難不成，谷內有寶貝？」

藍袍修士嘖了幾聲，大搖大擺地走上前。

鬼藤王盯著此人，神識一探，發現此人只是築基修士，於是冷聲道：「這點修為，也敢來問我？」

察覺到三條不懷好意的視線，藍袍修士心中一凜，連忙摸出一塊玉牌，其上刻有金燦燦的「巡查使」三字。

他高舉玉牌，又晃了幾下。

鬼藤王哼了一聲，移開了目光。

朱由嘴角含笑：「原來是巡察使啊，是哪陣風，把你吹來了？」

見他們立即轉變態度，藍袍修士一下有了底氣，挺直了腰桿。

「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我大老遠就看到有異象。」藍袍修士一邊說著，一邊走上前，很是放心地把後背露給三妖王。

他瞧見巨樹，驚道：

「豁，這樹可了不得。你們是不是覺得，裡面有......」

藍袍修士話沒說完，便忽覺喉口一甜，哇的一聲吐出鮮血。

他垂下腦袋，發現一隻血手，穿過了自己的胸膛。

「你怎麼敢，我可是……」他雙眼瞪得老大，臉上掛著難以置信的表情。

藍袍修士委實沒有想到，貴為巡察使的自己，居然會和那群髒兮兮的妖獸死在一起。

他被狼財踢了一腳，繼而倒地身亡。

狼財的指尖滴下鮮血，輕蔑道：「一個築基小輩，也想來分一杯羹？」

鬼藤王雙眉一皺：「他的身份沒假，你們就這麼殺了他，還是有些不妥啊。」

「什麼你們，明明是我們。」朱由搭著鬼藤王的肩膀，接著道：

「狼兄弟要出手的時候，也沒見你來阻止，現在倒想撇清關係了？還是說，你要把這仙果，拱手讓人？」

青毛狼王和長牙豬王從來都是串通一氣，叫鬼藤王有理說不清。

出手如此乾淨利落，叫鬼藤王怎麼救人？

狼財哼了一聲：

「殺就殺了，不過一個築基修士，有誰會為了他，來找我們的麻煩？況且，這座山谷，這仙果，絕不能讓人族修士知道！」

朱由附和道：「說得對，我們這麼做，都是為了妖族。而現在最要緊的，便是摘下仙果。」

兩個妖王你一言我一語，說得頭頭是道，甚至擺出妖族大義，讓鬼藤王無法反駁。

「有理。」鬼藤王怔了半晌，回道。

狼財半蹲下來，毫不客氣地在藍袍修士身上左摸摸右摸摸，然後手裡把玩著一顆圓珠法器。

鬼藤王站起身：「你們既然說要合作，那便一起破這禁制吧。」

朱由嘿嘿一笑：「不過這仙果嘛，誰先搶到，就算誰的。」

鬼藤王聞言，沒忍住地白了他一眼，「你別忘了，裡面還有人守著。」

鬼藤王大概有些患得患失，於是兩步並一步地走上前，望向心心念念的仙果。

他剛剛舒展開來的雙眉，登時緊皺得更加厲害，連帶著嘴角抽動幾下。

他驚訝的發現，剩下的仙果，已然不到十個。

屏障裡邊，突然就出現一隻體長超過十丈的雪白巨狐。

這個「賊」，在他們眼皮底下，吃掉了仙果。

「不好！」鬼藤王近乎是嘶吼道：「仙果被搶了，快點破開禁制，絕不能再拖了！」

另外兩個妖王，聞聲沖了過來。

朱由氣得額頭青筋暴起。

狼財眸中的怒火似有實質，幾乎就要灼出眼眶。

此時，雪白巨狐三足撐地，伸出了前爪，用鋒利的指甲在尾巴上劃開一條口子，鮮血當即滲出，染紅了毛髮。

一團銀光從傷口飛出，落進巨狐半合的雙掌之中。

雪白巨狐合攏雙掌，口中響起繁複難懂的低語。

霎時間，白光從雪白巨狐身上湧現而出，一下吞沒整個身軀。

白光不再蔓延，反而急劇收斂。雪白巨狐跟著一起縮小，化為人形。

白光中，走出一個雙手相握的白髮男人。

他長得極為高大，雙肩寬闊，身材勻稱，叫人挑不出瑕疵。

但他有明顯的獸化特徵，身後連著一根雪白長尾。腦袋兩邊，聳立著尖長的毛茸茸獸耳。

五官柔和英俊，臉龐稍顯瘦削。雖是白髮白眉，但絲毫不顯蒼老。

他有著一雙令人著迷的棕色眼睛，內外眼角尖銳，雙眼斜長而略微上翹。

顯得他機敏狡黠，卻叫人難生厭惡之感。

他叫塗辛，於五百年前施展了木道仙術，落木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