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木長生 第七章 真幻魔瞳
青年模樣的塗辛，來到了囚魔海的海底，探進了黑顱魔窟，見到了萬臂魔丸。
邪異，荒誕。
它高約千丈，介於真實和虛幻之間。部分軀體有如實質，似古老山石。其餘軀體近乎透明，內含無數旋渦和光點。
萬臂魔丸似是囚禁了無數生靈，所以有無數根形態不一的手臂，從裡邊伸出來。
遠遠望去，它如同一顆長滿睫毛的眼球。像是有誰剜下了眼睛，然後投至海底。
塗辛為見它，散盡全身家當，只為賭一個逆天改命的機會。
壽元將要耗盡，所以不得不賭。但若熬不過魔瞳侵蝕，立時便要死。即便僥倖成為魔瞳宿主，也會遭到魔瞳反噬，難以善終。
而魔瞳帶來的好處，叫塗辛無法拒絕。
他想活得精彩！
「辛」這個字，承載著一個宏願。
塗辛想成為九靈尾強者，甚至還想超越天狐聖祖。
而這個心愿，可謂是十分胡塗，因為他的資質實在太糟糕了。若能拿到魔瞳，也許還有一絲渺茫的機會。
魔瞳有兩種。
幻魔瞳，如含著銀月和繁星，似月的銀眸沒有完全顯露，黑色的瞳孔深邃如淵。
幻魔瞳沒有眼白，或者說眼白是黑色，好似夜幕。無數顆白色光點，似眾星拱月般圍著銀眸的同時，也遊走於夜幕。
真魔瞳，似嵌著一輪驕陽。宛若烈陽的赤瞳中，沒有瞳孔，唯有岩漿般的火焰翻騰著。
塗辛下定決心，深吸一口氣后緩緩吐出，朝前邁了一步。不論是拿到幻魔瞳，還是得到真魔瞳，他都很樂意接受。
萬臂魔丸似能通曉人心，當即便作出回應，睜開了數以萬計的魔瞳。
銀眸似銀月，遍佈於旋渦。
赤瞳如驕陽，遍佈於山石。
塗辛被無數只魔瞳齊刷刷地盯著，頓時有種被看透的感覺。
而後，魔音灌耳！
怪笑聲，慟哭聲，嗡鳴聲，爆鳴聲，尖鳴聲，尖嘯聲接連出現。
侵蝕同時開始，塗辛的肌膚下，突然出現數不清的耀眼圓斑，還有部分軀體變得晶瑩。
數十息過後。
圓斑暗淡下來化為山石。晶瑩軀體越來越淡直至透明，裡面出現愈來愈多的旋渦和光點。
塗辛手段盡出，也無法停下侵蝕，最後在絕望中昏死過去。
魔丸怪笑數聲后，漸漸合上所有魔瞳。
塗辛身上的山石和旋渦相遇后，竟互相有所消融，產生極為玄妙的變化，然後化作兩個氣旋和無數魔紋，遊走於肌膚下方。
氣旋向上逃竄，魔紋緊追上去。最終，魔紋包住兩個氣旋，停在塗辛的額間。
假境再度變化，描繪出一間逼仄的石室。
石室陳設簡單，僅有一桌兩椅，長桌貼著石壁，將石室一分為二。
塗辛沉睡著坐在椅上，額頭布滿紫黑色魔紋，似血管爆出。雙手被套進鐵環，緊鎖在扶手上。
石門緩緩移開，發出石磨聲。
雪衣少女，款款走進石室。她容貌妍麗，藍眸美如湖泊。
而少女的眼角四周，生著細密的藍鱗，讓她有種說不出的缺憾美。
少女盈盈俯身，靈巧地脫下繡鞋，露出潔白如雪的白襪。
繡鞋被纖指提著，然後放落地面。
少女如貓輕盈，輕輕踩上椅子，繼而走上長桌。她抱著膝蓋，於長桌緩緩坐下，那對白足就要踩到塗辛腿上。
她掏出蒲團，墊在臀下，然後以指撩起耳畔秀髮，掛於耳廓。
那張可人的臉蛋，朝塗辛貼了過來。
水汪汪的藍眸望著魔紋，慢慢地將其淡化。
她似是嗅到了什麼香味，瓊鼻微微聳動幾下后，露出沉醉之色。
而就在此時，塗辛突然睜開了雙眼。他眼神渙散，喘著粗氣，把少女嚇了一跳。
她手忙腳亂的退了回去，在椅上坐正身姿后，垂下飄滿紅雲的秀首，羞赧地理了理髮絲，像是被發現偷腥的貓。
「你醒啦？」少女輕聲說。如流水清澈，很是好聽。
「這是哪裡？為什麼關著我？」塗辛望了望四周，滿臉寫著警惕。
「你不要怕，這裡很安全......」少女試著安撫。
而塗辛使勁晃動鐵環，用抗爭打斷了少女的話語。
「你......你要做什麼？」少女驚訝。
「回答我的問題。」塗辛冷著臉。
少女見他兇巴巴的，心中有些失落，咬了下粉唇：
「這裡是藍睛海龍族的領地。」
「關著我，想做什麼？」塗辛追問。
「沒適應魔瞳前，都算危險人物，自然要關著。」少女嘟囔著：「指不定什麼時候，突然發狂。」
「哦？」塗辛眯眼笑著：「那你不怕我？還把臉貼過來？」
少女感覺心跳漏了半拍，低下秀首，揉搓著雪白小手，慢吞吞地說：
「誰......誰讓你長這麼高。我剛才，是在幫你祛除侵蝕。」
「有祛除魔瞳侵蝕的法門？教會我，你就不用這麼麻煩了。」塗辛眼眸一轉，問。
「凈元靈目，不能外傳。」少女輕搖秀首。
她似是覺察到了什麼，秀手輕拍了下桌子，
「你問了這麼多，該我了吧？」
「可以。但我現在，只想離開這裡。」塗辛微笑。
「不行！你得留下。」少女鼓起小臉，稍顯生氣。
「我想走，你攔得住？」
「我能叫來合體期強者，你說，能不能攔住？」
「這樣啊。」塗辛臉色柔和許多，「姑娘，那你問吧。」
「算你識相。」
她取出紙筆法器，問了許多問題，然後將回答記錄下來。
塗辛看似老實回答，但把關鍵地方都含糊過去。
兩人交談一陣后，塗辛也理清了狀況。自己遭魔瞳侵蝕后，在海底昏死了過去，後來被少女的族親救走。
少女為賺取貢獻點，接取了族中委託，要一對一的照顧魔瞳宿主。
莫名緣分下，她被分配給了塗辛。
現在，他得接受少女的治癒，聽從她的指令，利用魔瞳為藍睛海龍族做事，以此償還恩情。
聊著聊著，少女恍然：「原來你是靈狐，怪不得這麼凶。」
塗辛點點頭，不想反駁什麼。
她舔了下粉唇：「你試下，喚醒魔瞳。」
塗辛心念一動，額間裂開一條豎縫，繼而睜開了銀眸。
「幻魔瞳啊。」她眸光驀地暗淡。
「幻魔瞳怎麼了？」塗辛問。
「沒真魔瞳好。」她很是失落。
「你沒騙我吧？我聽說，你們靈狐族很會幻術。」少女目露懷疑。
「這怎能作假？我身上的魔紋，也只有一處。」
某些魔瞳宿主有多隻魔瞳，魔紋因而也有好幾處。
而魔瞳有假眼和真眼的區別，一人身上，有用的魔瞳僅有一隻，其餘的皆是無用。
「這倒是，你的身體，我早就驗過了。」少女輕嘆。
塗辛愕然，定定地看著她。
少女紅著臉，輕搖手掌，「不是你想得那樣，是法器，用法器查的。」
她放下一個竹簡法器，含糊道：「你先看著，我過幾天再來。」
她說完便轉身，縴手拂了下素服，就要離開石室。
塗辛卻叫住她，問：「姑娘，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她聞言，驀然怔在原地，兩隻小手交錯在一起，將妍麗的側臉轉過來。那份少女獨有的小心思，重新活絡起來。
她粉唇輕啟，聲音變得糯糯的：
「我叫，汪漣。」
「嗯。」塗辛應了一聲，「汪姑娘，你可以走了。」
「臭狐狸！」汪漣瞪了他一眼，一跺蓮足，氣呼呼地走了。
而塗辛，早就將神識探入竹簡法器，細細地翻看著魔瞳的介紹。
兩種魔瞳的全稱，是萬象幻魔瞳和如意真魔瞳。
放眼天地，萬象隨心。
目光所及，皆為如意。
這開頭的兩行小字，大抵是對魔瞳的簡介。
不知為何，有關於魔瞳使用次數的介紹，竟變得一片模糊，然後直接跳轉到，有關於瞳術的介紹。
真魔瞳有九大瞳術，是為
看破，
朝光，暮霞，
如日中天，天不見日，
心想事成，事不遂心，
理之當然，理之不容。
除去「看破」，其餘瞳術皆各有對應，分別是對事物的強化和弱化。
「朝光」，是為事物疊加源力，能將攻擊類法術的威力增強至十倍。
「暮霞」，則是抽取事物的源力，能將攻擊類法術的威力削弱至一成。
而某些瞳術，唯有身負古妖、或者古魔血脈的宿主才能施展。例如「如日中天」。
最神秘的瞳術，便是「心想事成」，它的完整能力，尚且無人能挖掘出來。
幻魔瞳有六大瞳術，是為
造相，造像，造象，
失相，失像，失象。
這些瞳術各有千秋，其能力可用一句話概括，
順我眼的，多多益善，
礙我眼的，統統消失。
另外，魔瞳發動瞳術時，會有異象相伴。若不想出現異象，宿主只需在發動瞳術前，遮掩一下魔瞳。
比如塗辛，他摸下額頭后再使用魔瞳，就不會引發異象了。
塗辛收回思緒，嘴角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我這魔瞳，說不定僅此一家啊。」
他額間的銀月自轉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驕陽。
如晝夜變更，日月交替。
如意真魔瞳！
塗辛的第三隻眼，不是幻魔瞳，也不是真魔瞳，而是真幻魔瞳。
而就在此時，真魔瞳自行發動了瞳術。
看破。
真正的塗辛，還在石炕上沉睡的塗辛，於仙術構築的假境中，清醒過來了！
時光穿梭？
咦？我怎麼說不出話來？
而塗辛無法控制的身體，卻自行動了起來。他雙肩發顫，嘴角咧開，而後狂笑起來。
他笑完，極為滿足的自說自話：
「賭贏了！我果然，是特別的。他日成就天狐至尊，也並非難事。」
塗辛悚然，假境重現的一切，都是曾經發生過的。這不像是時光穿梭，倒像是單純的回顧記憶。
只是，聽到這年少輕狂的話語，讓塗辛很是尷尬。
仙術號稱修補一切，難道是要修補記憶？可這有什麼用？沉湎於過去，只是徒增悲傷。
塗辛腹誹不已，但慶幸的是，魔瞳還有得用。
他這樣想著，便發動了「看破」，試圖離開假境。
但假境毫無變化。
塗辛萬分驚訝，看破是一切假境的剋星，現在卻拿仙術假境毫無辦法。
他心神一動，將赤瞳轉去，發動了幻魔瞳的「造像」。
假境中，時光流速加快，一幅幅畫面展開，似翻閱連環畫。
塗辛察覺到，造像只能加快進度，但無法改變假境。所以他只能一次次的發動造像，快速看完記憶。
唯有見到汪漣時，才會稍作留戀。
後來，塗辛發動了「造象」，整個人感受到一股剝離感，繼而飄飄然起來，徐徐離開軀體，化為一道獨立身影。
他從第一視角，變成旁觀視角，只做個觀眾。
塗辛在巔峰時期，修為臻至合體後期大圓滿，擁有三條本命靈尾和五條後天靈尾。
曾衝擊大乘瓶頸數次，但皆以失敗告終。
他偶然聽說，族中有一仙術，能讓施術者感悟天地法則，對進階大乘有莫大幫助，故而前去盜取。
雖則成功盜得仙術，卻也遭到猛烈報復。
假境描繪出，塗辛被追殺的畫面。
塗靈大陸，靈狐族領地。
兩道遁光劃過天際，白虹在前，血虹在後，一逃一追。
塗辛看著白虹中的白髮男人，也就是假境構築的自己，打算稱其為「假辛」。
血虹中，美艷女人一襲血裙，眉眼含煞殺氣騰騰。
她叫塗山遠，是隱居族中的太上長老，修為已至大乘期，是塗辛唯二的漏算之數。
白虹遁速極快，瞬息跨越數十里。
而血虹更快，持續拉近兩者間的距離，眼看就要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