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由於陳春梅就讀的二汽技校62廠分校在十堰,因此,她和陳文海商量好:讓陳文海先到十堰去找她,然後,兄妹倆再一起回均縣。
當陳文海來到62廠技校,陳春梅異常興奮,一見面,就笑著對哥哥說:
「這下好了,你總算畢業了!」
「還不能算畢業,我現在拿到的是肄業證書!」陳文海連忙糾正道,然後又告訴妹妹,「不過,學校答應讓我半年後參加補考,如果補考及格,就把我的肄業證書換成畢業證書。」
「這些情況曹曉燕一家也知道了嗎?」
「他們都知道了。」
「曉燕她爸知道了一定更看不起你了吧?」陳春梅責怪道,「你不應該把你的這些情況告訴他們!」
「我覺得隱瞞這些情況沒有必要,他們遲早會知道的。」
「曉燕知道了後有什麼反應?」
「她倒並不計較,對我還是像以前那麼熱情友好!」
「這說明她是真心愛你的!」接著,陳春梅又問道,「除了她爸以外,他們家人對你都好吧?」
「他們對我都很好!」
「她爸主要是對你有成見!也怪我媽不該冒冒失失地上她家去替你求親!」
「我媽就會瞎摻和,這下可把事情給鬧擰了!」陳文海苦惱地說道,「叫我媽這麼一摻和,我即使渾身長嘴也說不清了!以後還叫我怎麼做人?我的臉算是丟盡了!」
「只要曉燕能明白、對你不反感就行了!」
「幸虧曉燕明事理,否則,我的名聲就真的徹底完了!」接著,陳文海又憂慮重重地告訴妹妹,「現在,外面有不少人由於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把我貶得分文不值,我都快要成為一堆臭狗屎了!如果過了幾十年以後還不能澄清事實真相,我就真的會成為一堆臭狗屎!」
「你想那麼多幹什麼?活一天是一天唄!」
「如果人生在世名聲很臭,你說,這樣的人生還有意義嗎?」
「我想:世上還是會有明白人,他們決不會相信流言蜚語!」
「遺憾的是,這樣的明白人太少了,對我來說,他們的明白只能算是杯水車薪,根本救不了我!」
「那你就自己救自己唄!」陳春梅和哥哥開玩笑。
「也只能這樣了!」陳文海也和妹妹開玩笑。「不過,我並不孤獨,我還有朋友,他們會幫助我!」陳文海認真地說道。
「你能這樣想就好!」陳春梅接著對哥哥說,「自從你拒絕了那門親事,顧師傅和他們那伙人可造了你不少謠!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家只好搬家!」
「秋妹沒說我什麼壞話吧?」
「她是個姑娘家,還能說什麼?」陳春梅鄙夷不屑地說道,「再說,她人長得也不漂亮,是一個鄉下姑娘,沒什麼文化,又沒有工作,還有臉說你壞話?」
「虧他們想得出來,竟然要我去娶這麼一個女孩!」陳文海氣憤地說道,「就憑我這條件,難道還會找不到媳婦?」接著又補充道,「當然,婚姻不能只講條件,還是要以愛情為基礎。」說到這裡,陳文海余怒未熄,「這幫傢伙太可惡了,害得我差點病死!」
「你能堅強地活下來,很多人都感到很意外,因為在他們看來,你只是一個文弱書生,根本禁不起這場打擊!」
「活是活下來了,可是,我的身體算是徹底完了!我真擔心我會把書給教砸了,最後落得個身敗名裂的可悲下場!」
「你太悲觀了,這對你的身體會很不利!」
「剛才,我說的只是我的一點擔心,其實,我還是挺樂觀的,否則,我怎麼可能又一次死裡逃生?並且,我對未來還是充滿了信心!」
「我知道:你永遠都不會悲觀厭世,因為你信仰馬列!」
「在這一年多時間裡,我最苦惱的是不能看書,只要一看書就頭痛欲裂,那幾本經典著作我一直都沒有再去摸!」
「很多人都很佩服你這一點!」
二汽技校62廠分校建在山上,陳文海和陳春梅沿著長長的山坡邊說邊往山下走去。
「你每天上學要爬這麼長的山坡,也真夠累的!」陳文海對妹妹感嘆道。
「那有什麼辦法?」陳春梅笑著對哥哥說,「不過,我現在已經習慣了。」接著又說道,「我們吃過午飯就回家。」然後告訴哥哥,「回家很麻煩的,要先坐公共汽車到三堰長途汽車站,然後再由三堰坐長途汽車到均縣。」
陳文海和陳春梅剛走進62廠食堂,就迎面遇到了兩個女孩,陳春梅指著其中一個女孩笑著向哥哥介紹道:「這位叫張春芳,是我的同學。」然後,笑著指向另一個女孩,「這位我就不用介紹了,因為你們早就互相認識了。你還記得她叫什麼名字嗎?」
「記得,她不就叫李慧嗎?」陳文海笑著說道,「去年,你們三個到鄖陽師專去看過我,其中有一個女孩不就是這位李慧小姐嗎?」又笑著問妹妹,「李慧也是你的同學,對不對?」
「你說得完全正確。」陳春梅笑著回答道,然後又指著陳文海笑著對張春芳說,「這位就是我哥,剛大學畢業。」
「分在哪所學校?是62廠子弟學吧?」張春芳笑著問道。
「不是,是物資運輸處子弟學校。」
「那可離我們這裡很遠啊!」張春芳不解地問陳文海,「你們家快要搬到這裡來了,領導為什麼不把你分到62廠子弟學校來呢?」然後又補充道,「你身體不好,領導應該考慮的。」
「是我自己不願意到62廠子弟學校來!」
「為什麼?」張春芳瞪大了雙眼。
「我不想依賴家裡,我想鍛煉自己獨立生活的能力。」
「你都病成這樣了,還不願意依賴家裡?」張春芳肅然起敬,「我真佩服你的這種敢於向命運挑戰的精神!」
「人活著就應該有這股子精神,尤其是我們年輕人更不應該在命運面前低頭!」陳文海慷慨激昂地說道。
「說得好!」張春芳兩眼閃著光,「你這麼說,我更敬佩你了!」
買來飯以後,他們四個人便圍著一張桌子吃起飯來。李慧笑著對大家說:「想不到我們四個人會圍著一張桌子吃飯!」接著又告訴大家,「我家住在50廠,畢業后,我很可能會被分到50廠。50廠離物資運輸處很近。」
「那你如果想去看我哥就很方便了!」
「我家也是住在50廠。」張春芳向陳春梅和李慧提醒道。
「那我們三個就經常去看看我哥!」陳春梅向張春芳和李慧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這怎麼不可以呢?」張春芳和李慧異口同聲地回答道。
吃完午飯後,陳文海和陳春梅先坐公共汽車到三堰長途汽車站,然後便坐上了回均縣的長途汽車。
當長途汽車經過歡樂河公社時,陳文海忍不住對妹妹說:
「安樂河公社是我插過隊的地方,我真懷念那個地方!那時,我們八個知識青年在那裡插隊落戶。雖然那是一個偏僻、貧窮和落後的小山村,可是,我們過得很快樂。」
「為什麼會過得很快樂呢?」陳春梅忍不住問道。
「因為那個時候我們都年輕單純,充滿了政治熱情。那個時候,我是抱著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思想準備到農村去插隊落戶的。」接著又說道,「那個時候,我們八個知識青年朝夕相處,互相之間就像是兄弟姐妹一樣!」說到這裡,陳文海的眼前彷彿浮現出陳雅麗和張慧芳的笑臉,他陶醉在美好的回憶中!
見哥哥沉默不語,陳春梅笑著問道:
「你此刻是不是又想起了陳雅麗和張慧芳?」
陳文海笑著點了點頭,接著又若有所思地說道:
「聽說張慧芳已經結婚,還有了孩子。」
「你怎麼啦?」陳春梅覺得哥哥這個時候說話的神態有點古怪,便忍不住問道,「你是不是為你沒能娶張慧芳而感到遺憾?」
「……」陳文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你到底怎麼啦?連在自己的親妹妹面前都不願意吐露自己的心聲!」
「我都不知道到底該怎麼和你說!」陳文海苦惱地搖了搖頭,「總而言之,我們那個時候都太年輕幼稚,在絕大多數情況下,我們都把自己的真實感情深深地埋藏在心裡!其實愛情是需要表達吐露的,埋藏得越深,內心就越痛苦!現在回想起來,我常常有一種苦澀感,一種愛情的苦澀感!」
「你說得太深奧了,我都有點聽不懂!」
「那是由於你現在社會閱歷還太淺,對社會和人生的認識還停留在表層!」說到這裡,陳文海忍不住笑了起來,「其實,我沒有資格這麼說你,因為我現在還年輕,只不過經歷的事情和受到的挫折比你多一點罷了!」說到這裡,陳文海不禁感嘆道,「最近幾年,我逐漸看清了某些人的醜惡嘴臉,他們自私虛偽,嫉妒殘忍,為了一己的私利可以出賣自己的靈魂,甚至想置自己的朋友於死地!他們還能算是人嗎?」
「不過,你這次能大難不死本身就是一個奇迹,你應該感到慶幸!」
「那麼以後呢?我真不敢想象自己的未來會是什麼樣子!」陳文海坦誠地告訴妹妹,「在這病倒和休養的一年多時間裡,我常常感到人生的無常和無奈!人生在世,有太多的不如意,你即使使出渾身的解數,也難以活得瀟洒!那些看起來活得很瀟洒的人,其實,他們的內心也很痛苦!」
下車后,在回家的路上,陳文海和陳春梅遇到了顧長江和他的女兒顧秋妹,顧長江似笑非笑地朝他們倆點了點頭,「回來了?」接著又問陳文海:
「是放寒假了吧?你現在已經大學畢業了吧?」
「……」陳文海點了點頭。
見顧秋妹始終低著頭,陳春梅故意笑著對顧長江說:
「秋妹快要嫁人了吧?」
「她還小呢,不著急!」接著又說道,「你們家文海現在是大學生了,恐怕登門求親的人都快要把你們家的門檻給踏破了吧?」
「顧師傅真會說笑話,我現在連活下去都感到很困難!」
「怎麼會?」
「怎麼不會?我大病了一場,差點病死!難道你沒聽說嗎?」
「沒聽說!」顧長江裝糊塗道,「我們是老實人家,從來不打聽別人家的閑事!」
「是嗎?」陳春梅譏諷道,「可是,有的人看起來很老實,貶低誹謗起人來卻很『內行』,造起謠來更是不遺餘力!」陳春梅笑著問道,「你說,這種人是不是很可惡?」
「可惡可惡!」顧長江連忙說道,「對這種人應該狠狠地加以懲罰!」
「想不到顧師傅還挺有正義感的!」陳春梅笑著「誇獎」道。
2022年2月26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