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八 泯滅
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虞氏還是得知了這個事。
於她而言,前頭大事和她無關,陛下自會懲罰他們。
這事觸怒龍顏,竟然有人敢動嬌嬌,定是要罰的。
至於是不是將那幾家連根拔起,殺雞儆猴。也與她沒什麼關係,那是陛下該考量的。
但,她需要算一些事。
有兩人的關係在眼皮子底下眼見著越發不對了。
之前她睜一隻眼閉一眼,嬌嬌喜歡就任由著去。
現在越發控制不住脫手的架勢,讓虞氏不能再不管了。
剛剛逼問起來才聽說,原來她的好女兒每晚都會去這個男孩房裡。
直到早上再回去,真好啊,都幫著瞞了她。
嬌嬌是公主,不可胡鬧成這樣。
「母后!」
「拉開,嬌嬌你現在還有一點做公主的樣子嗎,日日與太監婢子鬼混在一塊,課業落下大半,像什麼樣子。」
「朕覺得吧,嬌嬌也沒什麼錯。是朕的錯,朕檢討。」
「你別慣著她了!全是陛下你慣的,無法無天了都。」
「是是。」
「看看她現在像什麼樣,敢在人身上刻字。本宮再問一次,這事到底是誰做的?」
「我!」
「奴才做的。」
兩人異口同聲,陳嬌嬌掙了掙,看著祁宴依舊毫無波瀾的側臉。
石頭和殿里的大家都被壓到這了,她焦急又請求的抬頭,「母后,這事真的是我一個人做的。我,我忍不下這口氣,所以想親自報復他們。我不覺得自己有錯。」
「朕也不覺得哈,嬌嬌做的對,保護自己是...........好的,朕閉嘴。」
虞氏笑了聲,抿了口水,「什麼時候一個奴才能作威作福,是嬌嬌的放縱讓你認不清南北了吧。」
祁宴沒說話,每次見上面兩位,他就好奇。
父親母親是怎麼做到和他們成為朋友。
他們又是如何做到,以那樣期盼的口吻給父親母親寫信,說想念,要聚上一聚。
你說,他們會是血肉之軀,人身嗎?
他始終不曾垂下的眼眸,讓虞氏有幾分吃驚。
有一種莫名熟悉的感覺,讓她對這個男孩一點好感也沒有。
身上的戾氣和殺孽隔著距離,她就能清楚的感覺到。
他手上一定不幹凈,這樣的人呆在嬌嬌身邊,遲早出事。
她轉動了手中的杯子,想著是殺了呢,還是貶為賤奴,此生沒有機會和嬌嬌再見。
「拉下去,仗斃。」
還是殺了乾淨,一了百了。
「母后!」
陳嬌嬌這次沒掙扎,徑直跪了下來,撲通一聲響亮。
「我喜歡他,母后。母后,我喜歡他。我喜歡他。」
三聲喜歡,懵的人不只虞氏。
祁宴一瞬看向地上垂頭的小人,第一次下跪,哭的顫抖。
喜..........歡?
喜歡嗎?
她年紀太小了,不知道何為喜歡。
他這麼告誡自己,一點點僵硬的轉回頭,不再看她。
「胡鬧!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杯子摔在地上的聲音刺耳,陳嬌嬌閉了閉眼,心裡一片清明。
她清楚自己在說什麼,很清楚。
不是喜歡石頭,不是喜歡福印哥哥。是那種喜歡,只喜歡阿無。
「知道。母后,我說的是認真的。」
小月捂唇,也跟著跪了下來,哭泣著埋下頭。
「母后,我不小了,我能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您和父皇有給我物色夫君的打算,我也知道。求您了,您放了他,我會聽話的。」
就是將她嫁給街上的乞丐,她也答應,只要他好好的。
虞氏氣笑了,望著她堅定確信的眼神,高昂的頭一字一句寫滿了姑娘家的認真。
「好,好啊,本宮養出的好女兒。這樣,本宮給你們兩個選擇。」
到底不想壞了母女情,這個男孩真死了,不知道嬌嬌得怎麼鬧。
長歡殿的下人都參與了這件事,烏泱的十來人。
「選擇一,你們可以換一個地方伺候,本宮不計較,還要謝謝你們為嬌嬌出頭,賞一月俸祿。第二個選擇,跪滿二十個時辰,受鞭刑十五,本宮也不計較了,可以繼續留在長歡殿。」
話音落下,大家面面相覷。
跪其實沒什麼,便跪著就是了,鞭刑的話............
十五下,這是沖著打死人去的。
誰能活活受十五下,有人帶頭,大家也磨磨蹭蹭的選擇的第一個選擇。
向陳嬌嬌磕頭離開,陳嬌嬌一個個回應了點頭。
是她拖累了他們,她心懷感激愧疚。
虞氏不著急的等著,自己的女兒是長大了不少,確實懂事了。
只剩下三人後,陳嬌嬌開口,「都出去吧。石頭,走。」
「嬌..........殿下!奴才不想走!」
石頭咬牙想著就受那十五下唄,打不死他的只能讓他更強大。
男孩誠懇的面容讓陳嬌嬌心裡一暖,笑了下搖頭,「走吧。以後我還去找你玩,快走。」
石頭猶豫著從地上爬起來,望著她微笑的樣子,最終挪了出去。
他離開,只剩下祁宴一人。
舌尖觸碰了下后槽牙,他突兀想笑,因為自己從頭到尾沒想過第一個選擇。
心說了謊,騙過自己。
他彎了膝蓋,跪下。
很明顯的選擇了第二個。
「阿無!」
陳嬌嬌完全沒想到自己還需要勸他,他明明是最想從她身邊離開的。
「你在想什麼啊?」
聲音顫抖,眼淚大滴奪眶,是人都知道該如何選擇。
他老說她蠢,他才蠢呢,這都不會選。
「阿無你起來,你出去。這是命令,我命令你。」
祁宴沒什麼反應,宛若沒聽到。
這是他的選擇,他想這輩子或許不會再有機會承認,就這麼一次允許自己的愚蠢。
「好,是先打呢,還是先跪。」
虞氏笑了下,鼓了三次掌。
他是個聰明的男孩,能知道自己此舉間接的承認了兩人的不同,但依舊如此選擇。
那麼她就尊重他的選擇。
「母后,我求求你了。父皇,父皇。」
陳嬌嬌提起裙擺,跑上去跪下,緊緊拉住虞氏的袖口。
眼淚模糊了視線,她拚命的搖頭。此生第一次祈求,「我錯了母后,我錯了,您放過他吧,求您了。」
見虞氏無動於衷,身後傳出鞭子的響聲。
陳嬌嬌跪著摸到陳時的腳,「父皇。嬌嬌求求您,嬌嬌錯了,以後不敢了,求求您。」
自己捧在手心裡的寶貝姑娘,陳時心疼的伸手想拉她起來。陳嬌嬌躲開,額頭碰地,深深的磕頭。
「寶貝心肝喲,何必呢,快起來快起來。」
「本宮記得,鞭刑要說話的吧。」
鞭子聲在殿內響徹,下一鞭落下,「奴才有罪。」
虞氏滿意的點頭,看著下面始終沒有表情的男孩。
可怕的連她都看不透。
真可笑,這算表白嗎。
如此荒誕。
「奴才有罪。」
他的聲音在每一鞭后,陳嬌嬌跪著不停的掉眼淚,不敢抬頭看。
「父皇。」
「嬌嬌起來,看著,本宮少打他一鞭,可好?」
「好,好好,好。」
從地上抬頭,第一眼就看到鞭子甩下。
他閉了閉眼,面上一貫平淡,開口,「奴才有罪。」
衣裳被血浸透,殿內瀰漫開血腥氣息。
陳嬌嬌坐到虞氏身邊,親眼看著,他一下下被打。
每挨一下,她跟著顫抖,眼淚順著打濕衣裳。
她閉上眼又睜開,為了少打的那一鞭子。
「不自量力,總要付出代價。嬌嬌不明白的,有人得受過。」
「我聽外婆說,不後悔陪外公一輩子,最後隨他而去。母后您說,不後悔和父皇相識。我也不後悔,要不您也打我吧。看看我這個不太好的腦子,能不能把他忘了。」
她的聲音祁宴能聽到,十五鞭,他將自己打死了,算是賠給了自己和她。
之後,他再也不會了。
為報仇而生,為全族的仇恨而活。
任由宿仇吞噬軀體,與她再無關係,再也不會放任自己了。
祁宴死在這了。
「奴才有罪。」
罪孽深重,不是在向他們認罪,是向自己的父母親人,朋友師長,親朋兄弟。
十五鞭結束,陳嬌嬌一瞬站起衝過去。
「阿無,你還好嗎?」
他唇被鮮血染紅,背後滿是血痕,陳嬌嬌心疼的摸上他的臉,瘋狂的掉眼淚。
依舊不變的是他沉寂的眼眸,看著她眨了下。
「還有二十個時辰,嬌嬌要是不想再增加,就回去。」
陳嬌嬌輕輕抱了下眼前人,聽到他細微的吐氣聲,「我等你。」
她不敢給自己回頭的機會,提起裙擺從他身側擦過,奔向外面。
*
(阿無跪的每一個時辰,每一鞭,每一句奴才有罪,都訴說著嬌嬌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