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職場百態：烏龍茶之捉摸不定：半山妖（二）

半山妖，原產於九龍窠三花峰的半山腰上，名字自帶傳說。

據說天心永樂禪寺方丈，夢見一隻含著閃光寶石的潔白鷂，被一隻巨鷹緊追不捨，將寶石落在三花峰的半山腰上。想來后，方丈派了一位小和尚登峰尋找。小和尚費盡周折，在三花峰的半山腰上找到寶石。寶石在一塊突起的峭壁上化成一顆綠色的茶籽，茶籽已開始吐芽長根，小和尚小心翼翼地拾起帶回廟中，交給方丈。方丈認為此茶籽系鷂鳥所賜於三花峰的半山腰，不可強佔，親自培埴到尺余高后讓小和尚將其移栽原處。後人將此命名為「半天鷂」，又因為生長在半山腰上，似半天空中的一株茶，且「鷂」與「腰」同音，久而久之就成了「半天腰」。

因生長環境獨特，無地表污染，只有飛鳥蜂蝶上得去傳授花粉，因此，半天腰茶葉香氣馥郁別緻。干茶外形緊結，條索緊實，色澤青褐，茶湯橙黃亮純，口感順滑，茶湯內質豐富、滋味爽醇，香氣捉摸不定，不像水仙那般如蘭花般高潔之香，是飄忽中帶了幾分妖嬈，又帶了一絲妖艷，因此又稱為半山妖。

這半山腰上的半山妖，就如很多人的人生，不上不下，中庸之道。

芷青其實算是天之驕子，曾是一所一流大學最好管理學院裡面，那一屆最聰陰或者說成績最好的那一個吧。入職后在公司的一次智商測試中，也是獲得了極高的分數。這樣的人，如此極高的智商，無論學得理工還是文科，都極有優勢。進入社會後，高智商在天長日久的歲月里，通常或者轉化成為更高階的智慧，或者變成了小聰陰。

芷青說：我現在就只想苟活，在這個工作穩定的單位里一直苟下去。工作年份久了，激情肯定褪去，特別在一家單位呆的時間足夠長后，比如五年基本就很難離開了。單位不壞，工作很穩定，也沒有太多挑戰，其實大概兩三年的時候就不再成長了，這時候要走出去內心其實很怕外面是什麼樣子，不想也不敢跳槽，自己做HR的自己都開始不知道自己最核心的競爭力，到底是什麼了，開始貪戀穩定和安穩。一直沒有動，屬於穩定忠心的人，還是屬於滿足於安逸生活不願意挑戰突破，我也分不清。反正這幾年努力培養的是彙報和做PPT的能力，我很聰陰，就算實際產出不多，還是能夠維持在及格線的，公司么賺錢，也不回為難我這種老員工。工作都一樣吧，芷青說。

看似不在乎的神情中，也藏著一絲絲的落寞，曾經最一流學校天之驕子中的智商佼佼者，已然認命，但內心也多少藏著一些不甘吧。

這些年，那高智商，就用在上琢磨領導的意圖、喜好和想法，下琢磨怎麼摁住，不能長出威脅自己職位的下屬。一邊琢磨著怎麼安排自己過上輕鬆舒服的生活，又能看起來很忙，每年最費腦子的工作就是PPT和工作彙報。偶爾還會聯合其他部門，表演的誠意一點，套出職場新人的真心話，壓壓薪資。

芷青說「得佛系，得承認自己也就是個平凡的人，甘於平凡」，他跟一言說，又似乎是在安慰自己。一言微微一笑，說佛系不是那麼解釋的。芷青投過來詢問的眼神，一言也沒有再回答，因為一言相信，芷青怎麼會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呢，他那麼聰陰，只是不願意麵對罷了。

茶過三巡，已是索然無味，芷青輕身告辭。

一言思索著芷青離開前說的話，心情也略有沉重：芷青也曾年輕過，也曾意氣奮發想要大幹一場。第一份工作，便是因為單純正直，對於老闆的非法裁員行為不忿，得罪了直屬領導和老闆，丟掉了工作；後來第二份工作時候，歷經挫折后，開始變成更堅強更懂得變通的職場人，因為專業、聰陰、也更懂得隱忍，被視為很有潛力的職場新人，部門陰星，最後直屬領導擔心他威脅自己的地位，給他穿了小鞋，最後他無法忍受離開了；然後第三份工作，自己費盡心力舌燦蓮花好不容易為公司招聘來的一位很有才華的高管，不到半年離開，後來自己才知道老闆本來就打算高薪挖人來，半年內搾一下他的客戶資源和工作思路及方案，就讓人離開，並未打算久用，芷青知道的那一刻，完全驚呆了，自己招聘時用了校友身份獲得那個人才的信任，把公司和老闆說的那麼好，努力吸人，沒想到結果竟然是如此。難怪後來那位校友離職時將自己拉黑了，據說他離開后，這樣短暫的職場經歷也給他後續求職帶來了負面的影響，後來還是在另外一位很了解他的校友的幫助下，才再次重新步入正常的職業軌跡。芷青這次沒有很憤怒的裸辭，但是他完全變了，價值觀崩塌，心態從鄙夷那個老闆的短視，到為自己慢慢埋葬的職業理想嘆息。然後第四份工作時他去做了一個獵頭，毫無心理負擔的挖走了上家單位的多位人員去了競爭公司…直到現在的單位是第五次跳槽，已經在這裡穩定呆了七年，芷青來這家單位的時候已然傷痕纍纍，身心俱疲，練就一身聽話和察言觀色的生存法則，用他的話說，這家，老闆算是靠譜厚道，這裡也算是最好混的地方了。

芷青說我沒辦法評說，變成現在的模樣，是專業沒選好還是其他原因。但是人力資源行業，本來應是非常專業的領域的。但是，在中國，至少我畢業那會，大部分公司都把人力資源就當成一個招聘和開人，算工資的工具，即使稍微有點規模的公司，人力資源的管理水平也是比較落後的。財務崗位經過了從出納到CFO的認知，那是因為上市以及預算等因素，對這個崗位的重視自然高，數字利益中最見成績；但是人力資源成績和作用是不顯性的，這麼多年我覺得行業看似有很大提升，其實沒有實質飛躍。有很多公司人力資源看似做的很好很有規模，不排除有些腦力密集的行業和年輕人很多對創造力要求很高的行業確實對人才重視了，因為人員流失和更替導致的招聘和獵頭成本等都很高，從成本角度開始重視人力資源管理，但大多是因為人力資源的老大是老闆的絕對心腹，人力資源成為一把最好用的工具，所以才被重視；很多人力資源的老大，都不是專業出身或者說不用專業出身，跟行政辦公室老大一樣，基本都是比較會來事，很會揣摩老闆心裡的人在做，不需要多麼專業，主要是老闆要喜歡和信任，而他會聽話會服從會來事，對外能給老闆塑造一個老闆重視人才的宣傳口碑，哪怕他們做的事情，其實並無對人才的真正重視和激活。

道天地將法。將，是太多企業標榜重視而實際管理最薄弱的環節。有能力的老闆其實有很多，但是真的識別人、重視人、激活人、留住人的伯樂，卻不常有，碰到了，就好好珍惜。所以中國有很多企業，小作坊的時候賺錢，做著做著就不行了，百年企業少，有傳承的企業更少，百年企業人才梯隊的建設，非高格局的人才設計師不可為啊。

一言給自己續了一杯茶，思考著芷青的話，回憶著他面無表情說這些話的樣子。這樣的人，嬉笑才是假的模樣。一個內心沮喪現已無奈麻木的人，面無表情，才是真正的表情吧。至少，他在喝茶的時候，撕開了自己坦誠的一面，對著一言這個陌生人，又有了簡單相信的能力，說出了幾句真心話。

人在職場飄，真的有太多莫得說的因素。時代的機遇，專業的方向，行業的成熟度，企業的成熟度和管理完善，老闆的個人素質格局和用人觀、個人的職場底色及經歷的每家企業和領導給自己的影響，都對職場價值觀的形成和職業選擇，形成了長長久久的影響，豈是一句話能說的清，而每個人的選擇，又如何評判他是對是錯？

茶寶端著一杯茶走過來，意味深長的問一言「那麼，你想清楚了么，半山妖，到底屬不屬於四大名樅呢？」。

一言：茶葉事茶江湖決。未知全貌，不便評說。

人生不易，過好自己一生又能堅持選擇不傷害別人，也夠了；但是，誰又能在這艱難的職場江湖裡，獨善其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