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塵世間·蛟龍會(一)
石頭城,長孫府地下室中一個頭髮花白的中年男子靜靜的借著燈火饒有興緻的看書,時不時往嘴中送著糕點,排除環境因素來說過得好不愜意。
這時地下室的鐵門被打開,一個器宇軒昂、稜角分明的青年走進來,手中提著食盒,笑呵呵的說道:「姑父,今日是上元節我帶了些酒菜來孝敬你。」
那中年人聽聞后緩緩移動身子,隨著身子的移動發出鎖鏈沉悶的碰撞聲,迎著燈光打在牆上的影子會發現那中年人的左腳上鎖著一條手臂粗的鏈子,鏈子的另一端釘在入門的牆壁之中,只見那人一臉慈愛的說道:「你父親還未從洛辰城回來嗎?這些年的上元節可都是他陪我的。」
「父親前日來信說,上元節后他便歸來,讓我今日來陪您。」青年人言語的誠懇與尊重看的出來是真心的。
「紫陽,你父親總是不願讓你和我過多往來,生怕我把你帶壞,其實你父親深知我說的是對的,只是他的羈絆太多,思慮過多。」
「姑父,其實父親從未向我隱藏過您的想法,甚至還會與我探討,恕侄兒直言,您的想法太大膽了,正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您可知一句『為政者宜萬民共舉,以為政者宜先民。為將軍當以卒為兵,將帥為民養之,宜民養除;為將者當從卒,將帥養民,兆民之最棄也。執法者宜獨立,不論將相之民皆宜平也。』嚇壞了多少人?」
「你嚇到了嗎?我看你很平靜啊。」那中年人依舊是笑呵呵的。
「姑父如果我說我更喜歡蕭胡利的想法你會怎麼想?」青年人很是真誠的提問。
中年人並沒有急於回答,沉思了一會兒說道:「蕭胡利的兄長其實算得上是我的老師,我們兩人都是繼承了蕭師的想法,只不過行走的方式不同,實質上是殊途同歸。」
「姑父,我認可蕭胡利的想法是因為我覺得他的做法不會引起太多人的抵觸,各大家族世家也需要一點點消化,就例如我們長孫氏,執掌江東九郡多年,如果按照姑父您的想法我們這些世家子弟都應該被殺掉才對,是也不是?」青年人說的真摯。
「紫陽,你認同蕭胡利是沒錯的,畢竟你是生於世家長於豪門,你可知這天下最多的群體是哪一類,是百姓,蕭胡利雖然限制了皇室的權力,將權力交,但是世家豪門左右朝政的因素依然得不到徹底的解決,最終依然會形成尾大不掉之勢。」中年人耐心的解釋。
青年人搖搖頭,一邊將食盒的酒菜拿出擺好一邊反駁:「姑父,你是知曉的,世家豪門存世自端朝起至今已逾近千年,您說百姓是最大的群體我不否認,但是百姓也早就習慣於依附世家豪門,世家豪門中雖說不乏紈絝子弟,但至今沒有任何一個世家會不顧惜所治百姓的性命,說不上安居樂業但至少也算衣食無憂吧。」
「孩子,你也說了百姓只有依附世家才能衣食無憂,那些得到豪門庇護的百姓呢?他們流離失所,你們可曾顧惜?」
中年人直擊最深處。
這時年輕人舉起酒杯放下所謂的禮儀直接一飲而盡,「姑父,你贏了,但是小侄還是更願意相信蕭胡利的想法更實際,我還是願意追隨蕭胡利。」
「哈哈哈····」中年人一陣開懷大笑,順手習慣性撫摸了一下青年人的頭,見青年人並不避諱,接著說道:「紫陽,你喚我一聲姑父,就說明你在心底不像你父親一樣視我為洪水猛獸,你願意追隨誰是你的權利,姑父和你也只是一種探討,你說的不錯,就當下而言,蕭胡利的做法更尊重歷史,只是姑父認為這種做法永遠無法徹底除根。」
「既然道不同,小侄言盡於此,今日下來一是想和姑父聊聊,二是告訴您小表弟可能有了著落,楊伯禽的關門弟子或許就是當年少北山遺失的表弟;三是妹妹很好,她在家中享盡榮寵;四是崔勉有求於您。」長孫紫陽一口氣說完,吐出一口氣,夾了一片肉慢慢的品味起來。
中年人神態中依舊淡然,但端著酒杯的手騙不了人,不一會兒的功夫酒杯中只剩下半杯,而後一口乾完,說道:「孩子,玥兒的事情我一直放心,琰兒之事我不強求,待你父親歸來我會與他好好聊聊,崔勉求我,是不是魯城出了變故?」
「姑父明鑒,魯城叛軍已經肆虐東境兩年多,崔勉老兒估計是撐不下去了。」長孫紫陽得意的說著。
「魯城的事情其實簡單,就怕千年望族的九曲崔氏捨不得,只要他們做的到我說的,不用我出山也可解決,如果做不到我說的,我出山也無用。」
「請姑父賜教。」魯城是一個死結,長孫紫陽驚訝的是貌似眼前的人似乎對解決魯城叛軍的事情胸有成竹。
「崔氏在東境佔百萬頃良田,平盧氏與太史氏治下百姓備受壓榨,逐漸形成了這股叛軍,雖說崔氏對治下百姓不錯,但這些人大多都是百姓,論戰力去惹平盧氏或者太史氏沒有任何好處可言,那麼想在東境討生活,九曲崔氏豈不是最好拿捏的,崔氏以文傳千年,幾乎從不專註武事,崔氏現在是嚇破膽了,只會一味的阻擋,治下百姓從未發動,豈不糜爛?」
中年人頭頭是道的分析說。
長孫紫陽如醍醐灌頂,拱手道:「姑父,不知您與父親怎麼決定,侄兒真心希望你能出山做事,不為別的,為了您的願景的偉大,侄兒今日一諾,無論日後如何,若姑父需要侄兒甘願沒有條件為您做一件事。」
中年人不再答話,微笑著揮手示意長孫紫陽可以離去,拿起書本繼續看書,時不時飲口酒吃口菜,名士之風盡顯。
就在長孫紫陽回味蒙昭的話時,潁川陳氏已經亂作一團,陳碩丟了,只留下一句話便消失了。
陳氏家主陳咎剛剛從洛辰城歸來,現在手中拿著陳碩留下的那句話后一直閉著眼端坐在椅子上,任由堂中族中子弟爭吵,忽然陳咎輕咳一聲,堂中立刻變得安靜起來,陳咎緩緩站起來,審視堂上眾人說道:「你們做的好事,就因為他是蕭家子就這麼對他,軟禁就算了,為何關在地牢?他身上也流著我們陳家的血!」
堂上寂靜的可怕,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一個鬍子銀白拄著拐杖的老者站出來回應:「白梧,此子本就是一個禍害,他剋死自己外祖父和母親,為了保住陳氏不受牽連你費勁多少心思,犧牲多少利益才與皇家和解,而且他已是暗夜衛盯住的人了,你為何固執的要留他在陳氏。」
「三叔公,您可知他的小叔叔蕭胡利已是南越的異姓王了,我們陳氏雖然被人稱作新貴,但是四城六姓之人何時把我們當成一回事了,我留下他是給我們陳氏留下一條路,有他在我們陳氏向南方發展就不會受到太大的阻礙。」陳咎痛心疾首的說道。
「白梧,你有此意,早當和族人說明,何必等到今日才言明?」三叔公的拐杖重重的杵地。
「三叔公,這些話怎麼能和族人說明,我陳氏能夠走到今日全是依仗著先祖陳向為陵朝皇室賣命換來的,陳氏在世人眼裡就是陵朝皇室的一條忠心的狗!」陳咎憤恨的說道。
「那如今怎麼辦?你得有個章程。」三叔公光棍的說。
「唉!平盧氏這些年依附虎嘯城太史家,實力與日俱增,在東境幾乎和崔氏平起平坐了,而我們陳家所處之地最為艱難,如若不需求外援很難全身而退,所以我不惜一切代價將陳碩留下,還讓他姓陳。」陳咎的語氣儘是無奈。
堂中又再次恢復寂靜,本來喧鬧爭吵的年輕子弟這時更是頭都不敢抬,膽子小的已經是濕透了衣衫。
「罷了,既然已經逃了再帶回來就是了,他既然想去南越,陸路是走不通的,唯一的辦法就是去東陽城乘船出海,陳沖你快馬到江東,持我信鑒讓長孫家幫個忙,看看是否還在江東境內,陳信你去東陽城堵住他,東陽城年後的城主換人定是熱鬧非凡,若是看見就把他帶回來。」陳咎看著堂下儘是無能之輩,只得自己出手解決,但願這小子還沒越過江東境內。
待眾人散去,陳咎再次拿起書信,那紙上赫然寫著「走了,以後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