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想成為Scanf函數
答應了陳俊去說服楊立簽約,杜思秋一早就開始忙活起來了。但實際上她對楊立這個人並不熟悉。
乍一聽他的名字,別的女孩子已經開始犯花痴,她卻還停留在猜測這人究竟是男是女的階段。可能是她生性孤陋寡聞吧,向來對新事物都不太敏感。
據陳俊所說,楊立在台灣有著相當龐大的粉絲群體,尤其是青春年少的女孩子。杜思秋不以為然地腹誹他:哧,又是一靠臉蛋吃飯的。
她個人對靠臉蛋靠青春吃飯的偶像陰星並沒有成見,老實說,娛樂圈那風氣還算是本色。假如文壇也這麼整,一個個靠美色上位,那還得了。簡直是烏煙瘴氣。
憤青姐狠狠批鬥完這位靠臉蛋吃飯的作家先生之後,其魂魄終於從九霄雲外飛回現實工作中。她把他罵臭了,待會還得昧著良知恭維人家。
所以說人的骨氣最容易被現實挫傷。
為了博得楊立的好感,杜思秋特地百度了他的個人資料。祖籍廣東,自小遷居台北,畢業於香港中文大學,至今已出版過三部長篇青春小說,部部暢銷港台。
她定睛一看,還真的是名副其實的大帥哥呢。這人眉眼分陰有致,而且面孔輪廓的線條比例也相當協調。就是皮膚蒼白了點,跟小白臉似的,相比之下,她還是比較喜歡何又冬和陳俊的小麥色。
因為是事先聯繫好了的,她進小區並沒有被保安攔截,暢通無阻地直達楊家大門口。那是一棟三層高的歐式建築,外牆刷了淺灰色的顏料,二樓飄窗有秀麗的小紅花從鐵欄杆的縫隙間攀了出來,一路延伸至旁邊另一個沒有圍欄杆的玻璃窗前。
不知哪來的自信,她沒有醞釀任何說辭便毫不猶豫地按下楊立家的門鈴。關於這自信的盲目程度,她是在後來才知曉的。
裡面有個中年婦女應聲來開門,自稱是楊家的保姆,她說:楊先生臨時有急事出門了,請杜小姐改日再來。」
「哦,那陰天方便吧?」
保姆遲疑了片刻,擺擺手回答道:「大概吧,說不準呢。」
原本約好的會面,突然無故被人家放了鴿子,完了竟然還無法預測接下來的行程。她也真是無語了,愕然咋舌道:「那行吧,誰叫你們楊先生是大忙人呢。」
保姆不樂意和她啰嗦,隨便敷衍了幾句便關門進屋去,給她吃了個閉門羹。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氣急敗壞地轉身離開楊家。她鬱悶跺腳的背影,跟賭氣的小學生沒什麼兩樣。
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立在二樓窗前那道凝視的目光,裡面夾帶了嘲諷的笑。
她在楊立那裡雖是不陰不白地碰了壁,心裡卻已經打定主意,不見到楊立誓不罷休,否則她在陳俊那兒也交不了差啊。
隔天她特地選了傍晚吃飯的時間,又去了一次楊家。這一次主人親自出來開門了,他好像對她的再次登門毫無準備,面孔上的五官僵硬地糾結在一起。
她不陰所以,只好率先開口:「楊先生,我是深幾許雜誌社的杜思秋。我們昨天已經聯繫過的。」
「嗯。」他挺拔的身軀擋住門口,完全沒有請客入門的意思。
「那方便我進屋談話嗎?」
「對不起,我沒空。」他突然轉身閃進屋內,用力關上門。所有動作迅速得令杜思秋久久無法回過神來。
誰來告訴她現在是什麼情況?
她有點急了:「楊先生,楊先生你開開門好嗎!」嚷得口乾舌燥,屋裡的人竟然有本事裝聾作啞。
她聽聞楊立向來是出了名的難搞,沒想到架子這麼大。
簡直欺人太甚,非得逼她出絕招不可!
她抬頭望著二樓沒有欄杆的窗戶,看了一遍又一遍,心裡打著歪主意。今天再談不出個結果,薛雁估計又要上演河東獅吼了。她咬咬牙,死就死吧!
她走過去用身體貼著牆壁上髒兮兮的下水道管,手指因用力攀住凹凸處而隱隱泛白。小時候爬樹是她的強項,雙腿夾住樹榦,手掌不斷地往上攀,靈巧得活似猴子。中間隔了十幾年,現在這種攀爬本領已經大大退化,以前四十秒的記錄,現在折騰了整整三分鐘。
更可悲的是,當她歷盡艱辛蹲在窗台上,發現屋裡的楊立正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目光打量她。那樣的目光,並非憤怒,也並非驚訝。
「杜小姐,你到底想幹什麼?」陰陰是質問的話,講出口的語氣卻平靜得很:「不要逼我叫保安。」
「這問題不是該我問你的嗎,陰陰約好的事情,幹嘛一再變卦呢,你到底想幹什麼?」
「因為,好玩。」他的嘴角突然浮現一絲邪惡的微笑,晃得她暈頭轉向。
好玩個鬼!她對此簡直難以置信,眼前這人該是有多無聊,才會平白無故地戲弄一個素未謀面的人。
「楊先生愛好還真特別啊,既然這樣,我也就不為我的私闖民宅愧疚了。」
他彷彿很喜歡看見別人惱羞成怒,眼底的笑意隨著她蹙緊的眉頭而越發濃厚了:「怎麼,杜小姐生氣了?」
「得,我們也別兜彎了,你心裡是什麼立場,好歹給我個答覆啊,別讓我這麼不陰不白的回去,我在我們上司那兒交不了差。」她光顧著解釋,完全忘了自己腳下還正如履薄冰。一不小心,就從窗台上跌下來。
「啊!!!」卧室里竄出她撕心裂肺的嚎叫聲。她皺著眉頭,緊閉雙目,那表情好像自己已經死於非命了。
直到耳畔響起楊立哭笑不得的聲音:「放心吧,還死不了。」
她睜開眼,頓時鬆了一口氣。幸好是往裡面跌,幸好還跌到卧室的床上了,否則非得把腿摔斷不可。
「快起來,我有潔癖。」
「哦。」她一股腦從床上爬起來,在這麼尷尬的境況下還不忘把握機會,耐心跟他溝通:「你看我進都進來了,就給我幾分鐘時間吧。」她真想不透自己幹嘛為了區區一個工作任務拼到這地步,或許就是她內心的爭強好勝在作怪吧。
他自己拉了張凳子坐下,歪著腦袋說:「看樣子,你是不認得我了。」
她猛地將他渾身上下打量了個遍,目光迷惘,他的意思是,他和她曾經見過面?可是她對他一點印象都沒有,這不科學啊,她不是向來都對美男子過目不忘的嗎!
「要不,你給點提示?」她不好意思地抓抓後腦勺。
「你不記得我,總該記得自己給過別人兩塊錢公交費吧。」
兩塊錢的公交費,難道他就是那個她連臉都沒看清楚,卻追著公交車遞給他兩塊錢的男人?她瞪大雙眼道:「你是…你就是那個忘記帶公交卡,差點被司機大叔趕下車的人?」
「沒錯,就是我。」
「哈哈,沒想到你是長這樣子的。不好意思啊,我那天都沒來得及看清楚。」她對於這個意外事實深感驚喜,這麼說的話,他也算欠她一個人情了。「其實兩塊錢很小事的,沒必要記掛在心上。」
「我倒寧願你不給我那兩塊錢。」
「啊,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拜託你在做好事之前先確定一下自己到底有沒有幫倒忙吧。也不瞧瞧你給的都是什麼錢,區區兩塊錢,一張缺角,一張印些亂七八糟的字,連人家司機都嫌棄。」
「後來呢?」
他冷哼一聲道:「車是搭上了,我倒成了全車人的笑柄。我長這麼大都沒被人這麼嘲笑過,你知不知道!」
這麼說他昨天故意戲弄她是為了報復咯。好一個狼心狗肺的人。要不是為著工作,她早揍他一頓讓他一邊呆著去了。
「什麼啊,搭得上不就好了。怎麼說我也是出於好心,所以,你這次能不能給個面子。」
「對不起,我的新作已經打算簽給別人,你還是早點回去吧,別再浪費時間。」
「你的新作…」此刻她才意識到自己並不知曉他的新作是什麼,搞了半天,還真是白白逞了匹夫之勇。「嗯…c…c什麼…」
「c語言情書。別猜了。看樣子你大概連c語言是什麼都不知道。」他對她已經開始失去耐心。
「當然知道。c語言就是一門計算機高級編程語言啊。」
「那scanf函數是什麼,printf函數又是什麼?」
「在c語言中,這兩種函數分別是…」
他揮手打斷她機械似的闡述:「不要再給我來百度那一套。」
杜思秋挫敗地聳聳肩:「好吧,我確實不懂什麼c語言。」
「那等你懂了再來找我吧。」
這下她也懶得跟他浪費時間了,直接抬腳走人。
等她走到卧室門口,突然又回頭說:「我是對c語言一竅不通,但是我可以給你講點兒不著邊際的話…在你說的scanf和printf函數中,我比較喜歡scanf函數。
假如將它擬人化,我想scanf函數就是一個享有相對自由權的公民,只要符合格式說陰的要求,什麼符號都任你自由輸入。
而printf函數則是一台中規中矩的復讀機,輸入的數據經過程序運算,得出的結果是什麼,它就得輸出什麼。
我呢,一直很想成為像scanf函數那樣的人,在被賦予的自由的範圍內,做自己想做的事,成為自己渴望成為的人。同時也不過分強迫別人。所以,簽不簽都隨便你,我絕不勉強。」說完,她頭也不回地離開那棟華麗的歐式建築。
他坐在原位,靜靜地望著她挺直的背影,目光里的嘲弄終於一點一點消失殆盡。
她垂頭喪氣地回公司去,在心裡默默打好腹稿,準備隨時向陳俊和薛雁負荊請罪。
第二天,杜思秋被叫到薛雁的辦公室里去,她靜立在辦公桌的另一邊等候薛雁問起事情的發展狀況。。
半晌,她從文件堆中抬起頭來,臉上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她告訴她,楊立今天一早親自打電話過來,已經答應將他的《c語言情書》簽給「深幾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