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赤炎畢方

第九章 赤炎畢方

余祐微沒有明白這個「不用跟了」是什麼意思,「什麼?什麼叫不用跟了?」

「你不是說兩天就回來嗎?我想跟看守所那邊再約一次見面時間,剛打電話才聽說徐波死了。」

余祐微只覺得耳邊轟的一聲炸響,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直到手機那邊梁源的聲音越來越大,她的思緒才被拉回來,「什麼時候的事?」她啞著嗓子,艱難的開口詢問。

「說是今天下午,兩點鐘左右的時候。」

下午兩點左右,就是她看到那道黑影的時間,余祐微心亂如麻,也就是說,在下午的時候,妖猴的魂魄已經完整了。

而魏然之所以信心滿滿的一個人下水,就是因為他以為那是半縷殘魂,所以……魏然有危險!

余祐微顧不得和梁源多說,拉開房門就沖向了天青湖。

白天她和魏然從酒店散步到天青湖,走了十幾分鐘,而這次她只跑了五分鐘就到了天青湖邊。她跑的太快,喉嚨都湧上了一股血腥味,可是她沒有時間去感受那些不舒服,也沒有時間休息,在湖邊走了很遠才找到一艘能划動的小船,拚命地向湖中心划。

破滅符一出,圍在魏然周身的血水散去,魏然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他的氧氣快不夠用了,必須儘快解決,無論成敗,可是以現在的情況來看,如果失敗,結果很可能就是死亡。

沒有時間留給他思考,去尋找一個利益最大化的解決辦法,他此刻只能孤注一擲。

為了防止意外發生,他畫了三張破滅符,剛剛已經用掉一張,在漸漸失溫,同時伴隨大量失血的情況下,他能仰仗的就只有剩下的兩張破滅符。

沒有別的選擇,只能繼續前行。

魏然距離木箱並不遠,破滅符一出,小範圍內的生物便不會被妖猴控制,他決定用最後的靈力將一張破滅符貼在木箱上面,哪怕不能將根骨徹底銷毀,也能傷其根本。

可當他正要驅動破滅符的時候,木箱里卻衝出一柄長槍,直直地刺入他的心臟,魏然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從他修習道術開始,師父對他的要求就格外嚴格,他小時候經常會一個人偷偷躲起來哭,師兄們告訴他,因為他天賦很高,師父才會對他有更高的期望,要求自然也更高。而這次下山是他跟師父求了好久才求來的,他一直想去追查那把木劍的來歷,可師父總是迴避這個問題,最後實在逃不過他的執拗,才同意他下山去師叔那裡歷練,順便調查木劍。

他無法相信,近二十年的苦苦修行,會葬送在這片陌生的湖水裡。

魏然想抓住拿把長槍,伸出手,手中卻只有涌動的湖水。

沒有長槍,可心臟傳來的疼痛卻無比真實,是幻術。此時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太輕敵了。他篤定妖猴的魂魄只有一半,從沒考慮過妖猴的魂魄完整以後能有多大的力量,眼前這一切顯然不是半縷魂魄能做到的。

魏然真切的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手臂和腿上的傷口也許還在流血,可他已經感覺不到那些疼痛了,而氧氣馬上就要耗盡,他必須儘快離開。

魏然狠狠咬破舌尖,讓自己清醒一點,提起最後一絲力氣,將最後兩張破滅符全部擲向木箱。

余祐微潛到水下,就看到魏然的四肢被水藻纏住,渾身是傷,似乎已經失去了意識。

她不知道此時的心情是害怕更多還是憤怒更多,在這短短几天里,她都是把這個小道士當做唯一的救命稻草去仰仗的,而小道士也總是表現的很靠譜,甚至在最危險的時候她都可以置身事外的等待結果,她無法接受因為自己的原因,一個生命就這樣消失在她面前。

她第一次看到了那隻被道長的修為守護著的木箱,木箱此刻被一團黑色的霧氣籠罩著,兩張破滅符在木箱附近漂浮,她不知道魏然原本的打算如何,但破滅符絕對不應該無力的在水中漂浮,她只能理解為魏然當時已經沒有力氣去使用靈力如此強大的符咒。

魏然像水藻一樣無力的隨著水流飄搖,他像感受到了余祐微的到來一樣,用最後的力氣睜開了眼睛,余祐微看不清他的眼神,但她就是知道,魏然是想讓她快點離開。

開什麼玩笑,妖猴是沖著她來的,而魏然如果不是被她撿回來蹚渾水,現在恐怕還在回山的路上,也許會辛苦一點,但絕對不會因此喪命。

此時余祐微的大腦反而一片清明,她知道,她什麼都沒有,此時只能拿命去拼。

看著氣若遊絲的魏然,再想起堅守百年的道長,余祐微沒有絲毫的猶豫,摘下脖子上魏然留給她的小木劍,狠狠划向手腕。

小小的木劍瞬間膨脹成一把一米來長,血紅色閃著寒光的利劍,余祐微覺得自己可能是已經麻木了,竟然絲毫沒有感覺到驚訝,她重新握住劍柄,拼力一擊,劍指木箱!

一切發生的太快,魏然只覺得一股極強的力量撼動了整個天青湖,束住他手腳的水藻都消失了,當水中的混沌結束,湖底恢復平靜,他只看到一部分木箱的殘渣還遲遲沒有散去,而那妖猴的根骨,竟然被余祐微一劍煉化了。

余祐微揮出的一劍似乎給魏然增添了一點力量,他奮力一搏,又將兩張破滅符喚起,符紙筆直地立在水中,絲毫沒有受到水流的影響,「三魂永久,魄無喪傾。急急如律令!」

一聲聲滿含恨意的嘶吼,在湖底也震耳欲聾,慢慢的,又回歸寂靜。

魏然知道,那妖猴被他們除掉了,沒錯,是被「他們」除掉了,可他此時卻來不及思考太多,因為余祐微揮出那一劍之後,很快就失去了意識,而她的血液還從手腕汩汩湧出。

魏然有一種奇異的感覺,此時余祐微的身體彷彿是一個母體,正在釋放出無數血紅色、有自我意識的小蛇,它們都有各自想要奔赴的方向。

他游到余祐微身邊,換上她為自己帶來的氧氣罐,透支著自己的靈力拖她回到了水面上。

沒想到余祐微準備的高分貝報警器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場,魏然把余祐微拖到船上,拉響了她掛在衣襟上的警報器,很快就被景點的夜間巡邏保安發現,為二人叫了救護車。

當余祐微再次醒來已經是在醫院的病房裡,他們二人的傷勢過於可疑,醫生在為他們進行救治的同時也報了警,於是兩個人在沒有任何商量的情況下,分別接受了警察的詢問。

結果可想而知,剛從山裡出來的小道士,和老練的記者余祐微,二人的回答迥然不同。

余祐微沒有辦法,只能把魏然說成是線人介紹來的受訪者,二人晚上去湖底探險,遇到了鱷龜襲擊才受了這麼多傷,警察顯然沒有完全相信她的說辭,卻也沒有其他的證據,只能作罷。

魏然醒來以後一直在回憶余祐微割腕的場面,從他學著驅使木劍開始,用自己的血嘗試過無數次,就算是現在,只憑藉道術可能也達不到余祐微的效果,她只是一個沒有靈力的普通人,到底是什麼力量讓她能使出如此強勢的一劍呢?

而她似乎也沒有自己想的那麼弱,他知道,她當時是懷著必死的決心的。如果他沒有在最後透支自己迸發出一股力量,兩個人都將屍沉湖底,想到這裡,魏然自嘲的笑笑,「早知道這樣,當時需要她引妖猴魂魄出現應該告訴她的。」

可這一戰中魏然得到的疑問更多,他決定立即回山,也許師父能解答他的疑惑。

而余祐微則是更加的憂心忡忡,兩人的住院費醫藥費刷爆了她的信用卡,擺在眼前的生計問題讓她忽略了自己是如何使出那一劍的,只當是人之將死,絕望之下力氣比平時大罷了。

魏然的傷比余祐微重很多,但也都是皮肉傷沒有傷及筋骨,只輸了兩天液就堅持要出院,余祐微見他態度堅決便沒有阻攔。

可當魏然站起來的時候,余祐微發現儘管他掩飾的很好,走起路來還是會有些微跛,她狠了狠心,把回程的車票改成了高鐵一等座。

余祐微第一次坐一等座,報社給她最高的報銷標準就是二等座,她坐的很是心痛,只能一邊哀怨的盯著魏然,一邊安慰自己,她的命可珍貴著呢,如今撿回一條命,未來幾個月吃泡麵也值得,有命吃總好過沒命吃。

魏然被余祐微看的毛骨悚然,「女善信,你?」

「魏然,我想問你個問題,你能誠實的回答我嗎?」

魏然放下心來,爽快的答道:「好啊,你問。」

「你們道觀是不是很有錢?」

「什麼?」這個問題讓魏然有些莫名其妙。

「那個。」余祐微不好意思看魏然的臉,眼睛只能盯著他的手腕,「我是想說,如果我們有機會再見面,你下次能不能多帶些錢,讓我享受一次全程你消費的感覺。」說完,醞釀出一個誠懇的眼神,對上魏然的眼睛。

「……好。」

窗外,陽光正好。

而此時,遙遠的Z市卻是烏雲密布,市郊一處別墅里,一個身穿黑色綢緞長衫的老者,看著窗外,喃喃道,「赤炎畢方,還是出現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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