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濁世開聖蓮，懸壺紅塵間
1
一路下山，算得上極為平靜。
出了神山之後，遇到的人開始多起來。
那麼天價的懸賞，心動的人自然是挺多的。
走不了幾步，就有一群人撲簌簌的冒著風雪趕來攔在路中間。
「哥們兒，啥收穫呀這麼大包小包的……拿出來瞅瞅？」
「喲呵，還背了一個妹子？到這裡面去還泡了個妞？嘖嘖……」
庄別離看著眼前這幾個夯貨，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這已經是下山出了密林之後，遇到的第七波了。
前面幾波還行，有幾個心明眼亮的，看到自己五人直接一扭屁股就跑了，這下可倒好，來了幾個不長眼的。
根本不認識自己等人。
不過話說回來，江湖那麼大，聽說自己的人挺多，但不可能都認識自己。
這也正常。
但是這幾個貨打劫卻打劫到了五魁首頭上來，這運氣也是挺好。
隨便一個亮相，反搶劫成功。
寇四邊抱著搶來的一些廉價藥材咧開嘴笑的像個蛤蟆。
發了！
一路上，木心兒似乎看什麼都好奇，她努力按捺著卻又好奇心爆棚的樣子，極為可愛。
看得庄別離幾乎爆笑出口。
便一點點為她介紹。
他喜歡看到她好奇的目光變成眼前一亮的那一瞬間。
關不渡和寇四邊海雲天葉三秋四人也是由衷的從心底喜愛這位純凈如同一泓秋水的女子。
在她的身上，似乎自然而然帶著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只要接近了她，似乎世間的喧囂醜惡，都被一層無形的護罩給隔離開了一樣。
說不出的心情舒緩。
連性情最暴躁的寇四邊，在這段路程里都顯得很安靜，很祥和。居然有點與世無爭的恬靜出塵味道了。
這一點讓庄別離等四人嘖嘖稱奇。
這個殺胚，現在居然看起來慈眉善目的，當真奇事。
可見木心兒姑娘身上的感染力何等強大。
2
這一路上，每當看到受傷生病的江湖人或者普通人，木心兒便會停下腳步；為之治療。
她天性善良，見不得世人受苦。
若是之前，遇到這種人，庄別離等人難免會罵一聲聖母。
但這種事發生在木心兒身上，庄別離等人反而有一種『她如此聖潔善良，若是置之不理棄之不顧才真正不符合她的性情』的這種理所當然的感覺。
然後大家發現，木心兒的醫術當真是高明到了極點。
不管什麼病，基本是藥到病除。
甚至有那種世俗人間公認的絕症，有人肚子里長惡瘡，已經是等死的病人，也是七副葯下去，藥到病除。
而江湖中的內傷之類，還不如肚子里長惡瘡麻煩。
每次這些患病的人與家人跪在地上千恩萬謝，激動地熱淚盈眶的場景，總是讓木心兒心緒難平。
「只願天下人人沒有病痛；只願天下人人身體安康，平安喜樂。」
這是木心兒心中的最理想的世界。
她喜歡看到人們一個個臉上帶著笑容，生活，勞作，笑談；健康，幸福，快樂，滿足。
希望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是這樣。
小有所養，老有所依，病有可治。
對於她這個願望，庄別離嘴上贊同，臉上帶著希冀，心中卻在嘆息。
這個願望太大。
我們都希望這樣。
但是這樣的世界，恐怕永生永世，都不會到來。
「若是世界真的能這樣，我們還混什麼江湖！哎！」
寇四邊聽到這樣的願望后，都很感傷的怔忡了許久。
兄弟五人私下裡久久沒有說話。
那樣的世界，太美好。只可惜，不是我們現在身處的世界。
……
3
一路走來，木神醫聲名鵲起。
在這個鎮子剛剛落足，甚至遠在百里之外的鎮子能很快得到消息。
於是走得越來越是緩慢。
因為病人越來越多。
一開始一個村鎮只需要一天，後來一個村鎮居然是十天都走不了。
雖然忙碌，但是木心兒心裡卻是十分快樂的。臉上常常帶著笑容。
赫赫大名的五魁首，在木心兒指揮下，變成了護士，醫托，以及保安，還要負責甄別。
木心兒雖然心善，但是那些臭名昭著的惡棍，也是不願意治療的。
所以誰是惡棍？
誰不是惡棍？
誰值得治療？
誰不值得？
這個工作自然是庄別離等人來進行甄別。
一開始幾個人還覺得彆扭；但後來，居然也做的津津有味。
反而感覺心境提升了許多。
看到許多一臉絕望死氣的進來，喜氣洋洋的出門，幾個人莫名感覺這樣的事情非常有意義。
當然，看到那些惡棍哀嚎無人管，看到有些與哥幾個有仇的江湖人被拒之門外的一臉憤慨，心裡也是有些滿足以及幸災樂禍。
你不是牛逼么？
嘿嘿嘿……
就不給你治！
穆姑娘不知道你是啥人，但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你自己說了可不算，我們說是好人才行！
兄弟五人甚至研究了一套收費方法，一套管理方法。
「老大，這挺有意思啊。」
閑暇時候，寇四邊伸著大長腿，雖然渾身疲憊，但是一臉滿足。
「是挺有意思的。但再有意思……也是需要活著的。」
庄別離嘴裡叼著一根草莖，靠在柴草堆上，翹著二郎腿，姿勢很是悠閑；但臉色卻是有些憂慮。
「再往前七十里，便是平安城。我們這一行，就不能再往前了。若是再往前……木姑娘的安全就無法保證。」
庄別離低沉的說道：「木姑娘一身醫術，已經是逆天層次……越過平安城再往前，便是帝國中心區域……這樣的一位神醫……」
他沉吟著沒有說下去。
4
但是，都是老江湖，寇四邊卻又怎麼會聽不出來。
一個絕世神醫，在民間乃是萬家生佛，但是在政治中心，卻絕對就是一件爭權奪利的利器！
寇四邊頓時心中悚然。
治療絕症便如吃飯喝水一般輕鬆容易，這等手段，已經超出了醫術範疇，屬於神仙手段了。
但木心兒卻是如此孱弱。
庄別離用口中的草莖划拉著地面，慢慢的說道：「木姑娘對我們有救命之恩，所以他想不到的，我們要替她想到。」
「我們只能希望以自己的武力能夠保護得住她；卻決不能寄希望於那幫官老爺們發善心……不動什麼壞心眼。」
「所以，帝都三千里之內，我們不能進去！」
庄別離用手中的草莖在地上劃了一道線：「平安城，乃是帝國疆域內，屬於外圍的第一大城，平安城與帝都方向最近的大城，相隔有七百里。與京城相隔三千三百里。」
「但是平安城距離神山外域，只有兩千三百里。」
「而且平安城之外四百里，就是崇山峻岭，蠻荒化外。隨便一躲，便是大軍難入……」
庄別離畫完這一道線，淡淡道：「只要大軍沒有用武之地，只是憑著江湖手段的話……我們完全可以保護木姑娘安安全全。」
「大哥說的是！」
寇四邊這句話不是隨便說的，而是看著這一道線，腦海中自然勾畫出了附近地形之後，所做出的肯定回答。
只要不是大軍圍剿，自己兄弟五人，無論如何也能搏出一條生路！
只要進入了深山密林，便是龍歸大海虎入深山！
更何況實在不行，還可以拉著強大敵人進入神山深處，同歸於盡。
「所以，到了平安城，你和雲天兩人去京都，帶著靈藥，領取懸賞，順便，將其他的靈藥資源，也都換成銀子，帶回來。」
庄別離輕聲道：「速度，要儘快！此去京城，誘惑必然多，宴請也會多；但你們兩人，務必務必，要第一時間趕回！」
「是，大哥。」
「若有人問起木姑娘醫術，只說是尋常，為沒有接觸過神醫的窮苦百姓治病，百姓感激之下，有所誇大而已……其實也就是比一般郎中，多懂些藥理……記住，口氣要輕描淡寫，不能勉強。」
「明白。」
寇四邊驀然感覺心裡沉甸甸的起來。
老大很少這麼鄭重其事。
一旦用這種口氣說話，那證明事情已經嚴重到了一定地步了。
但最近分明風平浪靜啊……沒感覺什麼不正常什麼危險啊……
看著寇四邊去找海雲天商量，庄別離雙手枕著頭，又躺回了柴草堆上，無聲地嘆了口氣。
木姑娘醫術實在是太逆天了！
現在只是一個月時間過去，聲名應該已經遍傳天下了吧……
想到這一點，庄別離就無限後悔。
5
在此之前，庄別離萬萬沒有想到，這個柔弱少女，居然具備如此驚天動地的醫術。
一開始只是收治尋常病症，那些庄別離都感覺自己能治……
但慢慢走到這裡，病症越來越難……一直到……那已經在家裡打了棺材，就等著一死的腹內肝臟惡瘡患者，居然也能痊癒……
庄別離就意識到了危機！
這是不治之症啊！
然後他就刻意的放慢了行進速度。
否則，按照之前的打算，這時候恐怕已經接近京城了。
就在昨天，那江湖中極負盛名的霹靂刀客聞名前來，治好了困擾他二十三年的內傷之後……
庄別離立即就做出了決定。
不能再往前走了！
若是平常時候，倒也還罷了。但現在，一字並肩王魏無忌重傷垂死急需神醫；皇帝陛下垂垂老矣，據說命不久長，急需延壽。
在這等檔口……
誰知道有多少人希望魏無忌死？
有多少人希望皇帝陛下趕緊死？
那十幾位皇子，哪一位是等閑之輩？那滿朝文武，都是站在哪一個陣營？而又有哪一個是吃素的？
而木心兒……木心兒的手段，又似乎是什麼病都能治！這太可怕了！
這是多大的漩渦？
哪怕是庄別離這位向來無法無天，視天下英雄如無物的鬼劍，想一想也要毛骨悚然！
所以他做了這個決定。
就在平安城住下，然後等木心兒玩夠了，厭倦了，就趕緊送她走！
一旦情勢緊張，哪怕她還沒有玩夠……也要趕緊送走！
這是最佳選擇！
平安城乃是自己的老窩點。
平安城主乃是自己的結拜兄弟！
在這裡，遠遠比別的地方，要安全得多！
當然，現在直接送走，是最佳選擇。但是庄別離知道那不可能。
這小丫頭看起來柔柔弱弱，但是那顆濟世救人的心，卻不知道為何居然那樣的執拗無比。
派向來憨直的寇四邊與向來機變百出心思聰敏的海雲天去京城，乃是庄別離千思萬想的結果。
當然最穩妥的是庄別離自己去。
但是，在木心兒已經顯露這種醫術之後，短時間內防備江湖人，才是重中之重。
而庄別離這位在江湖中足可以底定乾坤的「鬼劍」，無疑是不二人選。
庄別離若是不在，哪怕是海雲天四人聯手，恐怕也不是其他三劍以及其他幾位巔峰高手的對手……
誠乃無奈之舉。
「平安城啊……希望一切平安。」
庄別離靠在草堆上，口中輕輕喟嘆。
這無疑乃是一個巨大的漩渦。
但不知道為何，想起木心兒恬靜的溫婉笑容，庄別離心裡居然沒有絲毫的緊張，只有無限的安寧。
「嘿嘿……大不了，也就一場生死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