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封爵
原地休息了半個多時辰,穀雨一把抓住陳無雙肩頭御劍騰空而起,隨便找了個方向風馳電掣般遠遠飛去近四十里,才在附近找到一個小鎮子,尋了個僻靜處落下身來。
「我真氣尚未恢復,萬一再遇上危險自身難保,不如在這鎮子上修整兩日。」穀雨平淡的說著,語氣里卻有一絲歉意。
陳無雙無神的眼珠微動了動,笑道:「穀雨啊,要論社會經驗,你可有些不夠看。」
穀雨沒聽懂他所說的社會經驗是什麼意思,好奇道:「哦?公子是說···」
「最好的偽裝就是招搖過市,懂嗎?拿銀子來!」陳無雙笑著伸出手,金銀之物好是好的,可揣在身上太過累贅,鼓鼓囊囊也影響風度,所以都放在穀雨隨身的儲物香囊中。
穀雨疑惑地摸出一錠金子交給他,隨後就見自家主子喜笑顏開,循著人聲鼎沸的地方走去。
不多時,就明白了他想幹什麼。因為···公子正在跟客棧夥計討價還價,要買人家的馬車。
穀雨皺皺眉,剛要上前阻止,陳無雙卻已經與客棧達成交易,把金錠塞進滿臉堆笑的夥計懷裡,縱身跳上馬車,招手叫她過去。
「公子,樓主交代···」
「別提樓主了,那不是什麼好詞。現在你真氣有損,躲著不是辦法,不如大大方方趕著馬車往南慢慢走,收斂些氣機反而不易被人懷疑。」陳無雙振振有詞道。
「可是···」
「可是什麼可是。快些上來,公子爺不會趕車。」陳無雙一頭鑽進車廂里,翹起二郎腿道:「我這不還背著鐵箱子嗎,不算偷懶。就兩天,等你恢復了我就下車走路,耽誤不了修行。「
穀雨無奈,原來所謂最好的偽裝就是招搖過市,是這麼個意思。那社會經驗又是什麼學問?似乎自家這位主子頗有造詣的樣子。
侍女想得周全,不知從何處拿了個白紗蒙住半張臉,收斂起渾身氣機,駕著這輛比市價貴了起碼兩倍的馬車穿過鎮子,尋南而去。
陳無雙悠然自得地歪坐在車廂里,有一搭沒一搭的問道:「穀雨啊,你在二十四劍侍里修為排名很靠前?」
「十名開外。」
「哦?那你為什麼叫穀雨?我記得二十四節氣里,穀雨應該是第六個吧?」陳無雙好奇道。司天監二十四劍侍的存在不是秘密,他一直都以為排名順序是按修為境界高低而定的。
「因為上一個穀雨死了。」說起那個曾經叫這個名字的人,穀雨有些漫不經心,語氣中無悲無喜。
「死了?怎麼死的?」司天監門下的劍侍,是人人都殺得了的?
「死在南疆十萬大山,屍骨無存。」
這句話引起了陳無雙極大的興趣,傳聞雲州劍山之南,就是窮山惡水的南疆十萬大山,自古無數凶獸盤踞,世人談之色變。要不是劍山特殊,如同大周屏障一般將其阻隔在外,恐怕這個世界就會變成另外一個樣子了。
越秀劍閣千餘年間廣收門徒,圖的就是為人間守住最後一道防線,不容妖魔入侵中土北上一步。因此,越秀劍閣歷代掌門是除司天監陳伯庸之外的,大周國朝唯一一位世襲罔替的公爵,靖南公。
「南疆···真的有凶獸盤踞?」陳無雙追問道,看來自己對這個世界的了解還是太少了,久居京城,連自己師父在內,壞人都沒見過多少。
「不知道,我沒去過。」穀雨盤坐在車前,靜靜修鍊恢復真氣。
公子爺猛然意識到一個重要問題,不敢置信的問道:「你···該不會也是頭一次出京吧?」
「嗯。」侍女從鼻子里哼出一個字來算是回答。
誰還有心在乎她敷衍的態度,這簡單的一個字,幾乎擊潰了心中最後一絲希望,合著兩人上路,一對睜眼瞎。
此時的他還不知道,遠在京城朝天殿的當朝皇帝,正為他的事猶豫不定。
朝天殿是大周天子平時召重臣私下議事的偏殿,極為清靜。陳伯庸面容恭謹地坐在錦凳上低垂著頭,耳聽得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用修長的手指輕輕點著身前八尺余長的千年檀木案子,一下一下,清晰而穩定。
即位二十三年來,這位年紀不過四十餘歲的天下之主李燕南已經雙鬢花白,面上帶著幾分憔悴,薄薄的雙唇緊抿著,眉頭微微皺起。
「愛卿,這等大事交給無雙,是不是兒戲了些?」
陳伯庸清了清嗓子,洒然笑道:「陛下,關心則亂。臣弟仲平···其餘不談,卜算之術稱得上是首屈一指,他曾言天下氣運、大周興衰只系在無雙一人身上,微臣是信得過的。」
身穿明黃龍袍的皇帝抬手撐著前額揉了揉太陽穴,躬身站在一旁的老太監立刻端起參茶雙手奉上前去:「陛下保重龍體。」
接過來淺淺嘗了一口,隨手就放在一邊。按照太醫令楚鶴卿的方子泡的參茶極苦澀,難以下咽。「愛卿啊,近些年···朕自知氣運衰弱,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長長嘆了口氣,皇帝臉上竟有了些凄楚神色,「這一千餘年國祚,莫非祖宗基業真要守不住了嗎?」
老太監嚇得忙跪伏在地連連磕頭,口中不停道:「大周基業萬年,基業萬年啊···」
陳伯庸站起身來,似乎下定了決心一般,開口道:「陛下不可妄自菲薄。如今雖然亂世徵兆初顯,畢竟還沒生出動蕩禍亂,若是及時補救,微臣還有五分把握。」
皇帝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當年國朝初立時,我陳家先祖奉太祖旨意設立司天監,將一十四件異寶分藏於天下各處,布下大陣鎮壓大周氣運,這才把疆域劃為十四州而治。陛下知道的,那周天星盤一直就在觀星樓中,多年前大陣就年久力衰、難以為繼,異寶恐怕會紛紛出世···」
陳伯庸掂量著語氣,繼續說道:「大陣破了,再布下就是。微臣所擔心的,是這一十四件異寶除了鎮壓氣運之外,還有更重要的用途。」
端坐在龍椅上的皇帝身體猛然前傾,一向自負城府極深的他,表情上帶了幾分慎重和惶恐,顫聲問道:「愛卿,你是說···」
陳伯庸輕輕頷首,神色鄭重道:「微臣斗膽說句不敬的話。若非兩百年前,劍仙逢春公一柄焦骨牡丹力挽狂瀾,單憑司天監絕對撐不到現在。那第一件異寶,就在當時已經現了世,司天監培養的二十四劍侍正是為此。」
皇帝沉默下來,罕見地怔怔出神,喉結動了兩動卻一個字沒說出口。
跪伏在地的老太監抬頭瞧了眼服侍多年的天子,轉而問道:「老公爺,司天監珍藏無數,那十四件異寶就不能另尋代替嗎?」
陳伯庸幽幽嘆道:「若能替代,何至於此?此去雲州,無雙那孩子擔負著極大風險,微臣但凡有旁的法子,也不舍讓他輕易涉險。可···陛下應該已經知道,雍州那邊已經有了些異常動靜···」
皇帝回過神來,低下頭。
面前的千年檀木長案上,自己手指輕點的地方擺著一道奏摺,落款處正是雍州都督、安北侯謝逸塵,字字蒼勁有力、入木三分。
「宣朕旨意,司天監陳無雙,少年聰慧、勤勉恭謹,甚得朕心。賜爵···越秀縣子,允宮中騎馬、帶刀上殿。」一句話似乎用盡了渾身力氣,皇帝重重斜倚在寬大的盤龍扶手上,微微合上雙眼,疲憊地揮手讓陳伯庸退下。
「微臣告退,陛下保重龍體。」陳伯庸弓著身子退出殿外。
帝王心術難測,陳無雙隱秘出京的事,司天監上下壓根沒想能瞞過這位手下密探無數的九五之尊,只是沒想到,連少年最終的目的地都被打探得一清二楚。
劍山,就在雲州越秀劍閣。封爵越秀縣子,敲打之意明顯重於恩賞,一來是暗示司天監的動作盡在皇權掌控,至於其二,恐怕也是對那位世襲靖南公的越秀劍閣掌門表露輕微不滿。
把新晉子爵的封地,設在靖南公爺卧榻之側,陳無雙此行的難度無疑又增加了幾成。這種事,就算司天監地位超然,也無計可施。
陳伯庸出了朝天殿,身形一晃,再出現時已經在身處觀星樓七層。透過窗口遙遙望向北面,「也不知道立春有了幾分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