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三章 酒會斗心機
八月十五,明月如一輪玉盤掛在天空,灑下一地銀輝。
月圓滿,可千里嬋娟,恐怕只是一個夢想,天下不定,一切全是空談。
百姓流離,王公貴族卻從不放棄任何一個享樂的機會。
王宮大殿,燈火通明,觥籌交錯,大臣表面笑臉相迎,暗地裡卻不乏明爭暗鬥,勾心鬥角。陸琨與朝臣不熟,端著酒杯站在角落,冷眼看著互相寒暄的朝臣。
趙孟頫端著一杯清酒,一面與葉李聊天,眼神卻不經意的掃向陸琨,陸琨假裝沒有看到,將頭扭向門外,只聽一陣豪爽的大笑從外面傳來,想來是鐵穆耳到了。
陸琨見眾人都停止交談迎向門口,便也走了過去,鐵穆耳大笑著讓行禮的百官們起來,寒暄了幾句,便徑直走到陸琨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大聲道:「狼棄啊,這幾天大哥太忙,除了那次看蕭靖外,一直沒顧上看你,今天可要一起好好喝幾杯!」
眾朝臣聞言,眼神齊刷刷的看向陸琨,他們早就聽說,鐵穆耳王爺一時好玩兒認了一個毛頭小子做了兄弟,卻沒想到,這個毛頭小子不僅是未來的唐兀衛指揮使,還參加了這次夜宴,文官還好,在場的武將都有一種莫名的危機感。
陸琨故意無視百官不善的臉色,憨厚笑道:「大哥忙,狼棄也理解,今天我陪大哥一醉方休。」
鐵穆耳一面拍陸琨的肩膀一面用眼神示意陸琨,見陸琨不易察覺的點點頭,也放心的移開眼神:「上次圍獵,因為出了點意外,皇上沒有封賞圍獵中表現突出的臣子,今日夜宴,自會一併賞賜。」
趙孟頫道:「王爺,不知這次誰可以拔得頭籌呢?」
「怎麼?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也對此事感興趣了?」鐵穆耳出身軍旅,對舞文弄墨的書生沒有什麼好感,趙孟頫也不以為意,笑道:「臣是想,也贈一份禮物給獲獎之人。」
葉李笑道:「不會是畫像吧?」
趙孟頫低頭輕笑道:「趙某身無長物,也就是這手藝拿得出去了。」
鐵穆耳掃了一眼陸琨,笑道:「趙大人都這樣說了,那無論誰拿了頭籌,我都將我的戰刀送給他!」
「王爺的戰刀據說是名家打造,跟隨王爺也有十年了吧,王爺捨得嗎?」
「寶刀自然是配英雄。」鐵穆耳笑笑:「能在秋獵拔得頭籌之人,自然不會辱沒了我的戰刀。」
眾臣子知道,鐵穆耳可謂第一皇位繼承人,此舉也是為了收買人心,但口中只是稱讚那把好刀。
說話間,只聽內監通傳道:「皇上駕到。」
群臣立刻停止交談,恭敬跪倒道:「臣等恭迎皇上。」
忽必烈清了清嗓子:「眾卿平身吧。」
陸琨與眾臣起身,卻見忽必烈一身黑袍,肚子將衣服的前襟高高撐起,臉色較前幾日似乎蒼老了幾分,將花白的頭髮映襯的更加憔悴,肥碩的臉上掛著幾塊干皮,巨大的眼袋在燈光下映出兩個黑暗的陰影。
南必皇后一身黃-色宮裝,長發擰成兩根麻花辮,隨著走動一甩一甩的。她的身後,跟著一個低眉順眼的奶娘,奶娘懷裡抱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兒,男孩兒,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與南必皇後有幾分相像,但鼻子和嘴巴的輪廓卻更像忽必烈,想來便是南必皇后的幼子,鐵蔑赤。
南必皇后從奶娘懷裡接過鐵蔑赤,與忽必烈一道走向主位,鐵蔑赤左看看右看看,見到陸琨,忽然一扁嘴哭了出來。南必皇后眼中有些慌亂,抱著哄了幾句,卻也不見好,便憤懣的將塞給奶娘。
鐵穆耳上前施禮道:「皇上,皇後娘娘。」
忽必烈慈愛的一笑,撫摸著鐵穆耳的肩膀,笑道:「在漠北苦不苦?」
鐵穆耳施禮道:「為國守邊,不覺得苦。」
南必皇后幽怨的看了看這個比自己還大的孫子,努力擠出一絲和藹的笑意:「王爺操勞國事辛苦,還望多多注意身體。」
鐵穆耳眼角閃過一絲輕蔑,笑道:「鐵穆耳身體強壯,多謝娘娘關心。」
忽必烈咳嗽一聲,道:「都別站著了,回去坐,鐵穆耳回來一趟不容易,明早你來見我,好好聊聊漠北的事。」
鐵穆耳施禮答應,忽必烈也帶著南必皇後到主位上坐下,然後命令群臣就坐。
陸琨官職低位,自然是坐在離皇帝最遠的位置,也因此可以恣意打量周遭的情況。
忽必烈蒼老兒的聲音傳到陸琨耳中,已經有些模糊,他也無心細聽這些粉飾-太平的套話。
忽然,眾人的眼光齊齊的掃向陸琨,陸琨心中驚異,不知何故,卻聽鐵穆耳大笑道:「狼棄,這次圍獵你拔了頭籌,還不上來謝恩?」
陸琨一愣,懵懂的起身離席,上前施禮道:「狼棄一時受寵若驚,失了禮數,還請皇上恕罪。」
忽必烈大笑道:「無妨,這次圍獵,耶律狼棄不僅僅打到十三隻野兔,活捉了一匹小鹿,還殺死了一隻黑熊,救了皇后,這次圍獵,自然是頭籌。」
陸琨低頭施禮道:「皇上,這野兔和黑熊的確是狼棄所捉,但那隻小鹿,並非狼棄所得。」
「哦?」忽必烈感興趣的揚了揚眉毛:「怎講?」
陸琨偷眼看向鐵穆耳,冷聲道:「這隻小鹿本是薛徹禿所獵,狼棄不敢居功。」
忽必烈道:「那日你帶皇后回來,小鹿分明是在你的官奴手中,這事怎麼解釋?」
陸琨面露難色,支支吾吾不肯細說,忽必烈的臉色也愈發陰沉下去:「怎麼?不願說嗎?」
鐵穆耳起身道:「皇上,這件事還是有臣來說吧!」說著,走到中間跪倒,將湖邊之事細細說給忽必烈聽,忽必烈聽完,眼神冷冷掃向薛徹禿,薛徹禿只覺後背也被冷汗浸透,戰戰兢兢的撲倒在地:「皇上,我……」
忽必烈沒有理會薛徹禿,而是問道:「狼棄,鐵穆耳所言是否屬實?」
陸琨俯下身,言辭愈發恭敬:「回皇上的話,屬實……」
忽必烈雙眼一瞪,厲聲道:「將箭矢指向袍澤,該當何罪?」
薛徹禿不敢說話,身體劇烈顫抖,牙齒也咬的咯咯響,忽必烈又道:「我大元打下中原江山,靠的就是精誠團結,你這樣對待袍澤,上了戰場,那還了得?」
闊闊出不忍親子被責備,上前道:「父汗,薛徹禿年少不懂事,請父汗息怒。」
「他不懂事,也是你沒有教好!」忽必烈冷聲道:「薛徹禿和鐵穆耳都是朕的孫子,鐵穆耳可以駐守漠北,薛徹禿只會拿箭射自己人!」
闊闊出惡狠狠的看了一眼鐵穆耳,低下頭道:「兒臣無能,不能教育好後嗣,還請父汗責罰。」
忽必烈沒有理他,而是掃向薛徹禿道:「秋獵之事,以後可敢再犯?」
薛徹禿低下頭,連稱不敢,忽必烈也沒有理他,重重哼了一聲,道:「不管當時如何,這件事休要再提!狼棄,你起來吧,不管你今日如此作為是因為天性純良還是另有目的,以後妄圖挑撥我子孫關係,我定不容你!」
陸琨抿了抿嘴唇,知道忽必烈不好想與,如若不是他行將就木,自己也絕不會兵行險招,此刻也裝的格外謙恭:「狼棄知錯,請皇上饒恕狼棄年輕,一言不慎引發皇子不和,請皇上恕罪。」
南必皇后也道:「皇上,這耶律狼棄畢竟年輕,還是算了吧。」
忽必烈死死盯著南必皇后看了一會兒,撇了撇嘴:「耶律狼棄,秋獵頭籌,賞黃金百兩,錦緞三千。」
陸琨俯身道:「狼棄謝過皇上。」
忽必烈擺擺手,示意陸琨刻意下去,出了這樣的岔子,趙孟頫和鐵穆耳也不好再將自己的禮物送給陸琨,陸琨目的達到,瞄了鐵穆耳一眼,便回到自己位置坐下。
此時,又有宮女內監將精緻的水果糕點和美酒放在了眾臣桌上,忽必烈舉杯與群臣共飲了三杯,便讓群臣不必拘束,與南必皇后早早離席。
然後便是群臣互相敬酒,由於忽必烈剛剛訓斥了陸琨,所以並沒有人來和陸琨喝酒,陸琨也樂得清閑,自己端了一杯酒,看去百官百態。
鐵穆耳好不容易從向他敬酒的大臣中掙脫出來,走向陸琨,陸琨只得站起,鐵穆耳揚了揚手裡的酒杯,道:「耶律大人,皇上最容不得群臣結黨營私,即使你今日是好意,但也難免皇上懷疑,你還年輕,日後還是不要這麼魯莽的好。」
陸琨也端起酒杯:「狼棄多謝王爺指點。」然後先將酒杯里的酒喝下,鐵穆耳也一飲而盡,然後趁走過陸琨身邊時,低聲道:「我派人盯住蕭靖了,今天的事,只許成功。」
陸琨沉浸在前半句話給他帶來的震驚中,等他回過神來,鐵穆耳已經端著酒杯離開,他心中思索片刻,格外擔心蕭靖安危,卻分身乏術。
這時,耳邊傳來清越的音樂聲,一群身穿紅色紗裙,峨眉雲鬢的女子娉娉婷婷的走了進來,看了,夜宴后例行的舞蹈就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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