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毀屍滅跡的範例
「而且,他為了防止事情敗露,還讓其中一個殺手殺了他的同伴?」史寶玉笑著問道。
他的笑容里也不知是嘲諷還是快意,總之,令人毛骨悚然。
「是的,據那位殺手供述,他拋屍的地方,就是原本曹春望想殺了你之後,藏匿你的屍首的地方。」
史寶玉又笑了起來。
「對了,你可見過曹夫人?」季夏冷不丁地冒出來這麼一句。她口中的曹夫人自然指的不是遠在桃源縣、從未到過京城的王根花,而是曹家看門大爺所認識的那位。
史寶玉臉上的笑容僵了一僵,嘴角的肌肉抽動了幾下,他皺了皺眉,彷彿陷入了回憶。片刻后,他給出了季夏意料之中的答案:沒見過。
在史寶玉這兒,沒有得到任何關於曹春望的信息,也不知這曹春望和所謂的「曹夫人」究竟去了哪裡,是死是活。
三人正準備悻悻而返,史寶玉忽然從背後叫住了他們。
「三位大人可否告知,曹春望原本打算殺了我之後,把我的屍體丟在哪裡呀?」史寶玉皮笑肉不笑地問道。
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不同於之前的爽朗,顯得有些低沉,回蕩在著曠野中,不禁有些陰森冷氣。
「枯井。在一個人跡罕至的樹林里的廢棄枯井。」
史寶玉不再掩飾他心中的嘲諷,冷笑一聲,幽幽地說道:「曹春望還真是笨!如果是我,就先把他的肉都割下來喂狗,再找個墳頭把他埋進去,那才叫神不知鬼不覺!」
聽到這句話,三人皆是震驚不已。光是想想這畫面,就有些驚悚莫名。這史寶玉竟然有這麼可怕的想法?
史寶玉尷尬地笑了笑,雙手互搓著掌心,抿了抿嘴,說道:「咳,三位大人可別當真,我也就隨口一說。我哪敢殺人啊!」
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轉身進屋了,只留下三人面面相覷。
「我怎麼覺得史寶玉的有些奇怪……」季夏遲疑著開口。但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師父,你又要開始你那可怕的直覺了?」薛大寶挑著眉打趣道。
季夏笑著追過去打薛大寶。
「其實,我也這麼覺得。」
季夏和薛大寶停止了打鬧,邊走邊安靜地聽著高寒繼續往下說。
若說這季夏總是靠著沒來由的直覺,高寒憑藉的卻是多年辦案積攢的識人之術。從薛大寶的經驗來看,只要高寒說哪個人有問題,那就一定有問題。
「正常人得知有人要殺他,難道不應該生氣嗎?更何況,是個與他並不相熟的人,他難道不應該覺得驚訝或是奇怪嗎?」高寒冷靜地分析道。
「但他卻笑了起來!」薛大寶介面道。
「沒錯!他竟然笑了起來!難道他得知自己曾經差點兒被害,但是死裡逃生,覺得高興嗎?」
「那確實也值得高興一下的……」薛大寶歪著頭喃喃道。
季夏白了他一眼,「別插嘴,你讓高大哥把話說完。」
「不,死裡逃生的第一反應,應該是慶幸。」
薛大寶轉念一想,好像的確是高寒說的這麼回事兒。
「不過,最令我懷疑的是當季夏問他認不認識曹夫人之時,他給出的反應。」
季夏在一旁點頭如搗蒜,這也是她覺得最可疑的地方。
「我觀察到,當他聽到『曹夫人』三個字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嘴角牽動了一下,然後開始皺眉……」高寒解釋道,「這些表情本身沒有問題,但連在一起就大有問題了。」
薛大寶表示沒有明白高寒的意思,但他卻沒有出聲打斷,安靜地等著高寒把話說完。
「當季夏提到『曹夫人』,史寶玉的第一反應,是有些嫌惡地,可能嫌惡不一定準確,但反正是不高興的。」
「而後續的皺眉這一動作,只不過是為了掩飾他的這種『不高興』,同時假裝自己只是一下子沒想起『曹夫人』是誰。」
「我還是不懂,」薛大寶噘著嘴,委屈巴巴地說道,「我以為你掌握了真憑實據,敢情你是從他的面部表情判斷出來的啊!」
高寒有些不好意思,尷尬地笑了笑,解釋道:「但這也是我從每次審訊犯人的時候,通過觀察他們的面部表情,總結出來的。」
「薛大寶,你不懂不要亂說!你別小看這些表情!真正的斷案高手,都往往能從罪犯的細微表情中,讀出對方的真實想法。」
薛大寶見季夏一本正經科普的模樣,不由得睜大了眼睛,「師父,你對人的表情也有研究?」
「這方面我未曾涉獵,不過是略知一二,」季夏莞爾一笑,調皮地眨了眨眼睛,說道「我知道你對我說的話感到驚訝,對不對?」
薛大寶不住地點頭,「對對對,師父,你真是神了!」
「一個下意識的表情,往往會『泄露』出這個人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別看高寒只是經驗之談,但正是從這些基層經驗中總結出的共性規律,才是奠定一門學科的重要基礎。不然怎麼會有「實踐出真知」一說呢。
薛大寶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總之,師父和高大哥都這麼說,那就一定不會錯。
「那史寶玉到底隱瞞了什麼?」
「恐怕,不僅僅是隱瞞這麼簡單吧?」季夏低垂著眉眼,不緊不慢地說道。
「你的意思是……」
「我擔心曹春望和『曹夫人』都已慘遭史寶玉毒手了。」
「啊!」薛大寶趕緊捂住了自己驚呼的嘴,「師父,你這……」她是從哪裡推斷出來的!
「是直覺。」季夏漫不經心地喝了一口茶水,「到底是京城有名的酒樓,用的都是明前的碧螺春。」
薛大寶傻愣愣地看著,一時間也搞不清師父是不是在開玩笑。
高寒卻道:「雖說是直覺,倒也不見得是空穴來風。」
季夏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托著腮聽著。
高寒輕笑了一聲,說道:「他似乎給我們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毀屍滅跡的範例。」
「他說的那個……該不會是……」薛大寶支支吾吾地介面道。
季夏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他那樣子,顯然對自己想到的辦法很得意啊!」她的嘴角浮現出若有似無的一抹微笑。
「那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薛大寶詢問道。
「先等金大哥過來一塊兒吃飯再說吧,」季夏嫣然一笑,說道,「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
「幹活,幹啥活?」薛大寶一臉迷惑地問道。
他總覺得他師父心裡憋了一肚子壞水,完全不像當時初見時候的高冷模樣。八成又要讓自己去「演戲」了,這一回,可得拖金大哥下水才行。
他又朝高寒看了看,心想:難不成是高大哥把師父帶壞了?可高大哥一向一本正經的。那就還是師父自己的問題,以前的寡淡人設都是裝出來的。
想到這兒,他不由得咯咯咯笑了起來。
季夏和高寒看薛大寶不知道想了什麼事兒,自顧自地笑了起來,一頭霧水,不過也不想搭理他。他們朝門口的方向招了招手,「金大哥,我們在這兒。」
金澤森笑著拉開椅子坐下,「你們三個今天怎麼有空過來,小廝來給我帶話,說你們在凝香居等我,我還不相信呢。今兒這頓飯,我請客。」
「金大哥盛情,那我們也不推辭了。」高寒爽朗地笑了起來。
「我們就是喊你來結賬的呀。」季夏調皮地眨了下眼睛。
「都說完了吧,那我們開始點菜吧,忙了一上午,我可真是餓壞了。」薛大寶揉著肚子,委屈地說道。
季夏皺了皺鼻子,用手指戳了一下薛大寶的額頭,嗔怪道:「你啊!」
金澤森素知薛大寶一向小孩心性,笑著將店小二招呼過來,吩咐他趕緊上幾道本店特色菜。
隨著薛大寶的一聲飽嗝,這頓饕餮盛宴就算是落下了帷幕。
「話說,你們來京城不單是為了吃我這頓飯的吧?」金澤森笑著問道。雖說桃源縣地方小,但案子可不少,高寒等人一向公務甚繁,根本不可能有閑暇。
「的確,我們此次前來,是為了一個案子。」
高寒將枯井腐屍,袁本剛控告曹春望買、凶、殺、人,以及曹春望失蹤和他們對史寶玉的懷疑,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金澤森。
對於桃源縣的枯井腐屍一事,金澤森也是略有耳聞,但沒想到後續還發生了這麼多事兒。
金澤森思索一番后,說道:「你對史寶玉的懷疑,我也覺得很有道理。」
薛大寶跳著腳說道:「金大哥,你怎麼也這樣認為啊!」
金澤森攤了攤手,說道:「這不是明擺著的嘛?」
薛大寶嘟囔著:「我怎麼沒看出來啊!」
季夏當著薛大寶的面兒,故意嘆了口氣,喃喃說道:「同樣是捕頭,這人和人之間啊,還是有差距的。」
薛大寶一聽就知道季夏是在取笑她,撅了噘嘴,撇過頭去不理睬她。
高寒安慰道:「沒事兒,你還小,多積累一些經驗就好。」
薛大寶喪氣地說道:「高大哥,我沒覺得你這是在安慰我。」可能有的時候,破案真的需要像師父那樣敏銳的「直覺」吧。
季夏輕聲笑道:「好了,言歸正傳,咱們接下去該怎麼辦?」
倘若這史寶玉真的殺了曹春望和「曹夫人」,又在高寒面前面不改色地回著話兒,可一定心理素質極強,是個難纏的角色。要從他身上找證據,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