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雖賒 第九章,覃二小姐是個有福氣的人
她是鎮關將軍陳常的三姑娘,是先帝親封的空靈縣主,更是咱們滿塍國的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女將軍。對吧!陳姑娘。」
昂首待誇,她卻退後一步,看著我的眼裡滿是警惕,「倒不知元陽郡主對我如此了解!敢問郡主是如何認出我的?我好像並未同郡主說過自己的名字。」
我笑笑,道,「東紅櫻,西銀刀,南蠱蟲,北鐵甲。」
刻了名字,有專屬意義的兵器可不是哪家都有的。
她垂在一側,握著紅櫻槍桿的手在我說完這句話后,動了動,又是沉默,一言不發。
我癟癟嘴,真掃興,怎麼五年不見,她的性子更冷了。難不成是扶余城的風太寒把她給凍壞了?
「姑娘既也是女子,又和我有一樣的想法,那為何方才還要那般拆穿我?」小白兔急了眼,張牙舞爪的要同陳旌旗要個說法。
我蹲守在一旁,饒有興趣的等她回應。她和我一樣,最不喜女兒家哭哭啼啼,要不然,方才她也不會和她鬧起。
但同樣的厭惡,我和她對待的方式卻也有所不同,我會因人而分,若那姑娘是個好看的,心腸便會隨著她眼淚落下的速度而軟和下來。
若是個難看的……這個若是不成立,我是不會呆在那兒看難看的人哭的。
而她么……你哭的越狠,她心腸便越硬,一句話也不說,直逼得你眼淚流干。
再嚎啕不起后,她才會冷言冷語冷心冷肺的聽你解釋,若她覺得解釋的過去那便只槍桿輕輕一下,小懲大誡。
而若讓她覺得你在強詞奪理,沒有誠心,那要的便就是你的小命了。
天子腳下,本不該有隨意要人性命的事發生,可誰叫她是先帝親封的空靈縣主呢?誰又叫她是滿塍國唯一的一個女將軍呢?
那昏庸了大半輩子的衍文帝,唯一做的一件可讓人糾結,沒辦法一杆子說對或說錯的事兒,便就是給了她陳旌旗這可隨意殺伐的權利了。
說對的人,大多是受利者,陳旌旗有史可記的兩次殺人分別是一個貪官和一個紈絝。
貪官為求一斛珍珠殺人放火,屠了一村老小。紈絝留戀花叢,逼良為娼又玩弄性命。
而說錯的人,則是損利者,譬如貪官的上司陸博,又譬如失了幼弟的方太嬪。
冷風吹了良久,驚的我寒顫不止,我埋怨的看了她一眼,到底還說不說啊!不說我回去了啊。
這戲看的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看我一眼,神色晦明,琢磨不清,我連忙轉頭,收起一貫的小眼神,抬手招了招孟夕。
「二小姐怎麼了?」她剛問,我便聽到陳旌旗道,「刀槍無眼,挑落姑娘發帽實在抱歉,但女子為官,頂天立地即可。女扮男裝,不妥。」
她道歉了?真是聞所未聞啊!
「怎就不妥了?我有學識,自信,能與男子一較。」
「那小桃姑娘怎麼就偏要去考男科舉了?女科舉不行么?」怕針尖對麥芒的爭吵,最後卻變成了小兔子一個人的張牙舞爪,我只好出聲,催動著這件事的發展。
擱這兒辯論,真的很冷啊。
兔子收起爪牙,垂擺下耳朵,順毛的看著我,「大家都說女子科舉難易之度根本就不及男子的分毫,我既要證明自己不輸男兒,那必然要與他們上一樣的課,應一樣的試。」
原來如此,我若有所思的朝她「嗯」了聲,還以為她是被話本子迷了眼,想學裡頭的主人公,女扮男裝入學堂考科舉的求一段美好姻緣呢!
竟不曾想,是因為這個。
當朝雖有女子科舉,但因應試人數較少應試之題便也從未被重視。所有參考者,大多內定。
給她理了理背後散落的凌亂了一頭的發,道,「我觀姑娘手窩裡似有老繭,不知可是自幼習武?」
她頂著緋紅一片的面,害羞的朝我點了點頭,「我自幼身體不好,父母為我能安然長大便延請了諸多師傅入家,教習我武術,只練的不是很好。」
「下盤穩,老繭厚,便不是很好,小桃姑娘也已經很棒了。」
潮紅更添三分,她對我輕聲道了句,「謝謝!」
甜棗給完,一棍子也接踵而至,我突然嚴肅起來,繼續就著女扮男裝這事,跟她道,「小桃姑娘,想證明自己女兒身不輸男子這點很好,可姑娘本就是個嬌滴滴的女兒家啊?
外表能女扮男裝,可內里怎麼假裝?若方才,沒陳小將軍的陰錯陽差,小桃姑娘你僥倖過關了,你可知你將要面對的是什麼?」
陶桃一陣沉思,我繼續道,「是與一群男子的同床共寢,一同沐浴還是你不吃不喝,不洗不睡的芳齡早逝?
更或許,這些你都熬過去了,可姑娘能瞞一日,瞞得住未來漫漫無邊的幾十年么?若姑娘之才華沒金榜題名,那這事或許過幾年也就淡了。
可若姑娘帽釵宮花,騎馬遊街了呢?一方父母官,多少雙眼睛會盯著?姑娘要提心弔膽幾十年,就怕一朝女兒身被拆穿,真相入了陛下的耳。然後一怒血流,因你一人欺君,而害的全家遭殃?
敢問小桃姑娘,你,是這樣的人么?」
「不,我不是。」她連忙開口,「若出事,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一命一死絕不貪活。」
「啪,啪—」我雙手合掌,連拍了拍,「姑娘好氣魄,可真到那個時候,會聽姑娘的么?都說子不教,父之過,你說你做這些都是你一人之心,可天下人會信么?
到那時,人人茶餘飯後議論的可不是女兒家與男兒家如何了,她們口口言論的是你小桃姑娘,不安於女子深閨,執意要與男子相比,最後的最後是害得滿門被責。
那些有女兒的人家,聽了姑娘這事兒,為求自保,也只會把自己的女兒養的無知再無知一點。
無知便不會生心思,無心思便等於無事。
那結果,又是姑娘想要的了么?」
「不……不是的……我…」這一次,她忍住了哭意,沒帶哭腔,也沒落眼淚。
我滿意的捏了捏她的臉,「好了好了,知道錯了就行。現在,還怪小將軍毀了你的計劃么?」
她搖搖頭,對著陳旌旗,盈盈一拜,「是我無理了,還望小將軍勿怪!」
她清「咳」兩聲,匆忙忙看她一眼,「額,沒事,沒事。」
得了她的話,陶桃看向我,「郡主…」
我讀懂她眼眸里暗含的意思,上前替她正了正衣冠,道,「小桃姑娘既想為女子出聲,那便不該以男裝示人,這一襲男裝瞧得是很好看,可也從根本上否認了女子,對女子的尊重,要從外至內!」
她聽著我這話,呆了呆,良久,漆黑眼眸才動了動,「我明白了。」
「好!小桃姑娘心胸寬闊,是大成之人,姑娘既擔心自己一身才華無處證明,那今日,我便許姑娘一諾,三年後,景明八年,科舉日,男女同考,一場試,一份卷!」
「真的么?郡主說的可是真的?」
我按住她興奮的直激動的手,拍了拍,「我這一諾,許的可不隨意,得需小桃姑娘用一諾交換。」
「什麼?」
「既要為女子發聲,便要有足夠的能力與之相配,我要姑娘三年內,文武皆有所成,文得狀元郎,武得入中甲。」
她若有真才實學,那這要求便不算過分,若沒,那且當我這次是看走眼了。
她於無聲里又思考了會兒,雙手絞弄著手裡的娟帕,我看了兩眼,決定再給她點時間。
反身走到一旁賣栗子的攤位前,挑挑撿撿買了半斤,「這是什麼?」指著攤位上另外一個吃食,我問賣家。
賣東西的小二郎連忙掀開緊裹著食物的棉被,是一屜脫模形狀良好的茶花糕,還點著色裝扮,裊裊煙,因風斜搖。
我聞了聞,很香。
「這個也來個四塊吧!」我,孟夕,陳旌旗還有那個小白兔,一人一塊。
茶花糕的價格要高栗子很多,我雖只買了四塊倒也足以,讓那小二郎高興好一陣。
他樂呵呵的問我,「這糕點是給小姐放在一起呢?還是分裝開來?」
還能分裝?倒是人性,我想了想,「還是分開來裝吧,兩個一塊的放,一個兩塊放。」我和孟夕的放在一起沒關係,但小白兔和陳旌旗的那個,肯定不能放在一起。得分開,要不然再打起來怎麼辦。
拿著熱騰騰的栗子和噴香的讓人忍不住就想咬一口的茶花餅,我迅速跑到陳旌旗的面前,「喏,給你的,這風吹的冷著了吧,快吃吃看,很好吃的。」
她拿著我塞到她手裡的餅子,愣了會兒神后問我,「這是什麼餅?」
「茶花餅啊!」咀嚼著餅餌,我含糊不清的回到。
「嗯!」
「你收起來做什麼?趁熱吃啊!」一般情況下,嗯之後的反應不是打開包裝,咬上一口么?
她收餅的姿勢不停,「大街上吃東西不雅,我等會兒再吃。」
大街上,吃東西不雅?我一口餅餌差點被她這話給噎住,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陳旌旗么?也不知當初是誰拉著我的手滿鄴都城的找吃的,美名其曰,盡地主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