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有歸客 第一章 秦子安
北方的冬天想來是極好的,就連太祖皇帝都曾這樣形容飄雪的北方:
「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
只是,此時的秦子安卻不覺得這天氣有多好。
撲面而來的大雪模糊了視線,耳朵早已被這刺骨的寒風吹的紅彤彤,凍僵了的雙手不斷的摩擦著,想要帶來一絲溫暖。
又是一陣寒風吹來,他不禁縮了縮身子,低聲罵了一句:
「這該死的鬼天氣。」
沿著街道一路小跑,不一會,他在一家老舊書店門口停下來,抖了抖身上的積雪,走了進去。
書店內,一位鬚髮皆白的老人正茗了一口茶,一套不知什麼年代的茶具擺在身前,旁邊是一隻白色小貓,正慵懶的盤起身子,眼睛微眯,依偎在老人腳邊。
秦子安進去后十分熟練的給自己倒了杯茶,對老人抱怨道:
「李老頭,外面這麼大的雪,您是有多大的事啊,這麼著急讓我趕過來。」
話音剛落,便用幽怨的眼神直直盯著老人,李老頭被他看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連忙指了指旁邊桌子。
向著李老頭手指方向看去,一個巴掌大的小鼎擺放在桌面上。
「不就一個仿青銅小鼎嘛。」秦子安撇了撇嘴,疑惑地轉頭看向李老頭。
「呵呵。。。仿製?」李老頭笑了笑,沒有接話,伸手擼了一下小貓,貓咪睜開眼睛,嫌棄的看了眼李老頭,向旁邊移了一下。
看著李老頭這副表情,秦子安心中微動,知道這次他應該是看走眼了。
見李老頭不理他,秦子安將注意力再次放在了小鼎上面。
小鼎三足兩耳,於尋常小鼎並沒什麼差異,只是,它的顏色卻並不是出土的青銅器那樣呈現青灰色,而是整體泛黃,鼎面刻著很多文字和不多的幾幅繪畫。
他將小鼎拿到眼前仔細端詳,大約半個多小時后,秦子安才轉過頭來,用不確定的語氣問道:「李老頭,這上面寫的這是大纂?」
李老頭嗞了口茶後點了點頭,隨口說道:「這應該是大秦以前的物件,它……」
看見李老頭點頭,秦子安也不聽他再啰嗦,因為就他對李老頭的了解,經過李老頭的手,這東西基本不會是假的。
只見他不知從哪取來一個放大鏡,一手拖著小鼎,一手握著放大鏡,仔細的看了起來。
雖然他認識小鼎上雕刻著的這些文字是大篆,但是大部分他依舊不認識,只憑記憶斷斷續續的讀出了好幾個字,什麼春秋、大盜,三清。
大部分文字已不可見,繪畫也不是很清晰,秦子安搖了搖頭,剛打算放下小鼎,一幅繪畫突然吸引住了他的眼球。
一位人首蛇身的男子,盤坐在型若八卦的地勢當中,有三人圍繞在男子周圍,其狀若五體投地,似乎是對著男子朝拜。
他輕輕放下小鼎,走向李老頭。
「李老頭,你在哪找到的這東西?」
秦子安走過來坐在李老頭旁邊隨口問道。
「門口攤位上五十塊錢買的。」
「什麼!」秦子安猛然從椅子上面跳了下來,目瞪口呆的看著李老頭。
「五十塊,五十塊!老李頭,你,你……」秦子安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突然就朝著門口跑去,剛到門口,這才想起外面這麼厚的積雪,現在哪還有什麼攤位。
秦子安悻悻地坐回椅子上,口裡面碎碎念叨著:
「這麼好的事,你說我咋就從來沒有遇到過,到底是沒爹娘疼的孩子啊。」
李老頭看他這樣,也不接話,笑了笑,扭頭看向了窗外。
這場持續了七八個小時的鵝毛大雪終於停了下來,街道上稀稀疏疏的人影開始出現。
眼見外面大雪停了,秦子安站了起來,將桌子上的小鼎小心抱入懷中,然後嘟囔著對李老頭說道:
「李老頭,謝謝了,這東西我先拿回去再看幾天,過兩天拿給你。」
「謝就不用了,我就知道你這小子臭毛病,所以才讓你早點過來。」
李老頭喝了口茶,擺了擺手一臉淡然。
看著路邊那層厚重的積雪,秦子安加快了回房子的腳步,他居住的房子離李老頭不是很遠,抄小路的話,穿過兩條小巷子,再走個七八百米就到了。
一到房子,秦子安就輕輕放下揣在懷中的不知名小鼎,然後取出洗臉盆接水洗臉。
洗完臉后,他也顧不得研究小鼎就匆忙收拾了一番,跑到旁邊小超市買了些零食玩具,擰著大包小包站在公交車站台等車。
一場大雪,使得路面結了一層冰花,司機小心翼翼的行駛著,原本半個多小時的車程,硬生生走了五十多分鐘。
下車后不久,一座孤兒院出現在了他的眼前,秦子安加快了步伐,向孤兒院走去。
「子安,今天咋回來這麼早?」
剛入孤兒院,他的肩膀就被人狠狠的拍了一下,秦子安抬起頭,只見張忻正滿臉笑意的向他打招呼。
「我看外面積雪這麼厚,這不是想著趕緊過來幫忙掃掃,院長畢竟年紀大了,總不能什麼事都讓他做。」秦子安這才說完,屁股上就被踹了一腳。
「你們倆是不是又在說我壞話,你說說你呀,這麼大人了,還不趕緊找個女朋友。忻兒一女孩子倒也不需要擔心,可你都二十多了,還連女朋友都沒談過。」
老人放下了抬起著的腳,不滿的嘟囔著,卻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容。
看著院長踹秦子安,一旁的張忻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她有一對深深的小酒窩,一笑便不自覺的露了出來,特別迷人,秦子安小時候就喜歡用手戳她的酒窩。
「子安,院長,你倆都多大人了,咋還這麼淘氣,也不怕被孩子們看見笑話。」
張忻一邊抿著嘴咯咯笑個不停,一邊走過來幫秦子安提東西,秦子安也沒跟她客氣,把手上小包給她給給。
院長滿含笑意的看著他的兩個孩子,率先朝裡面走去。
孤兒院並不大,早期由於資金不足,院長只收養著十多個孩子。
秦子安和張忻就是其中第一批,而在第一批的那些孩子中,除了他倆,其他都被領養了。
將東西放下后,秦子安一個人站在門口,看著院子里打雪球的孩子們,嘴角不禁向上翹起。
院子里的孩子看見他,連忙丟掉了手裡的雪球跑了過來。
「子安哥哥好」
一群鼻涕蟲甜甜的向他問候,聲音糯糯的,甚是好聽。
「你們好啊,哥哥給你們帶了好吃的,去張忻姐姐那取吧。」秦子安一臉微笑的看著他們。
孩子們紛紛跑了過去,只有一個小女孩怯生生的捏著自己的衣擺,望著秦子安欲言又止。
看著小女孩,秦子安拍了拍自己腦袋,一臉無辜的說道:「蘇酥,對不起哦,哥哥今天來的太急忘記帶了。」
「沒事的,子安哥哥。」小女孩沮喪的表情暴露出她的真實想法。
秦子安看見她那可愛的表情,忍不住捏了捏小女孩鼻子,變戲法般拿出一個聖誕老人。剛剛還哭喪著臉的小女孩瞬間喜笑顏開。
蘇酥小名酥酥,是十多年前搬到此地的,兩年前她父母發生車禍,雙雙死亡。
肇事司機逃逸,偏遠路段又沒有監控,導致此案至今未破。
父母去世又無人照顧,政府部門幫助安葬完她父母后,將她帶到孤兒院,託付給了院長。
回到院長房間,卻看見院長一個人坐在椅子上,出神的看著外面的孩子們。
他悄悄站在身後,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院長,秦子安突然發現,院長居然老了!
「時間過的真快啊,一轉眼二十多年過去了,你都比我高了這麼多,忻兒也長大了。」
院長喃喃自語,轉過頭向他問道:「那些字再找到認識的沒?」
他搖了搖頭沒說話。
在他上初中時,院長便對提及他的身世,並給了他一顆獸牙。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一個秋天,當院長離開工作許久的大學,在神農架散心時,草叢邊的一個小孩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跳下車來,看見小孩身上光溜溜的什麼東西都沒有穿戴,急忙脫下自己外套披在孩子身上。
就在他用衣服將小孩子裹緊時,小孩子旁邊一顆不知什麼動物的獸牙引起了他的注意,並不是很大的獸牙上面,密密麻麻刻了幾十個字。
院長也顧不得研究獸牙,將這孩子抱了起來,這孩子也不哭,就那麼睜大眼睛咿呀呀地看著他。
等了半天也不見人,院長一咬牙就把孩子抱了回去。
回去后,院長仔細的研究獸牙上面文字,發現這些字體都是大纂。只是,哪怕他是國內對古文研究最精通的一部分人之一,獸牙上面的字他依舊認不出幾個。
院長看著秦子安陷入了沉思。
秦子安的名字,是他根據寥寥無幾可以辨別的文字取的。話說也奇怪,當他給孩子取名秦子安時,襁褓中那從一開始都沒有哭過的孩子,突然就大哭了起來。
秦子安走過去關上了窗子:
「雖然我很想知道我親生父母是誰,也想親口問問,他們為什麼拋棄了我。但院長,您也不要太操心我,我都長這麼大了,可以照顧好自己,倒是您自己,我還沒來得及報答您呢,可不能把身體累壞了。」
「好孩子,說什麼報不報答的,這些年耽擱了你,讓你受苦了啊。」說到這,院長表情有點低落。
在這些年裡,每到周末雙休,秦子安都會跑來幫他收拾管理孤兒院,而秦子安這些年賺的錢也基本都用在了孤兒院上面。
結果便是,即使這座小鎮消費並不高,而秦子安一個月工資也不算低,卻至今都只是租住在狹小的房間里,連女朋友都沒有談過。
「您別多想,若沒有您,哪來的我啊。」秦子安看著院長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你撅起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麼屎。」院長看他這表情沒好氣的說道。
「要不等這群孩子有著落了,就把這福利院交給政府管理吧,您畢竟年齡大了,以後我來照顧您。」
他終於說出來很久之前就想說出的話,話音剛落,氣氛就有些微妙起來,秦子安張了張嘴,卻沒有聲音傳出。
「再等幾年吧。」秦子安轉身的時候,院長的話從背後傳來。
「好,那您多注意休息。」
他沒有多說什麼,向院長鞠了個躬,然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