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不可能,絕不可能!
「小姐...哎呀...」
瓶兒一手捏著四張紙,一手提裙擺,於後院一路小跑。
但鵝卵石鋪就的小徑並非平整,稍不注意,便絆了個趔趄,往前三四步,方才堪堪穩住身形。
「還好...」她后怕的拍了拍微微隆起的胸脯,繼而小心留意起了腳下。
「看著路。」百里茗素就在亭邊等待,待瓶兒走到近前,不由無奈嗔了句,旋即凝視瓶兒手中紙張,問道:「都是他所做?」
他,除了韓復,別無所指。
「嗯。」瓶兒將紙張遞給百里茗素,露出愁容,道:「小姐,秦公子好像輸了。」
關於百里茗素的謀划,作為貼身侍女,瓶兒一清二楚。
如今出現一個韓復,破壞了小姐的布局,瓶兒替其憂慮。
不須瓶兒言此,自看到瓶兒手捏四張紙匆忙奔來的身影時,百里茗素就已經猜到結局。
前兩首皆是傳世。
而這四首能傳至這裡,最差也是中等。
如此六首詩詞,與秦維仁兩相比較,已是佔盡上風。
因此,哪怕韓復的第七首隻是下等,不必過於驚艷,也是穩操勝券。
但內心深處,仍是過於好奇,接過紙張后,便移步石桌旁坐下,逐一研讀起來。
「白金換得青松樹...夜深偷送好聲來...」
第三首中規中矩,但其立意鮮明,可稱上乘之作。
百里茗素稍稍看了眼此詩,便將其放置一旁,看向第二張紙、屬於韓復的第四首詩作。
她忍不住輕聲念誦:「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多情自古傷離別...更與何人說...」
念著念著,百里茗素露出些許失神,待整首詞念完,竟是有些恍惚起來。
或是有所感,或是被詞中意境觸動,總之...她平靜的心中掀起小小的漣漪,但很快趨於平靜。
而她也給此詞做了定義:傳世!
又是傳世,此人是妖孽么,四首詩詞三首傳世一首上乘....百里茗素嘴角苦澀,深知提前三個月準備的秦維仁不僅輸了,且輸的一塌糊塗。
豈止是秦維仁輸了,連她也輸了。
包括周家、秦家...此次謀划的參與者,都輸了。
輸的最為徹底者,便是秦家吧...丟了個好女婿,又無法與周家聯姻。
百里茗素也想到了這點。
可...
算盡機巧,也算不到會出現韓復這般詩才逆天之人。
她並不認為是自己的疏忽,這等詩仙詞聖般的人物出現,不會存在一切設想之中。
想來都是天意,或是哥哥的卦象顯了靈?
念及於此,她便心有不忿...吃錯了什麼葯,非去找哥哥起卦。
失神過後,百里茗素深吸口氣,平復內心情緒,遂看向下一首詩作。
「莫笑農家臘酒渾...柳暗花明又一村...拄杖無時夜叩門...」
「柳暗花明又一村...」
「柳暗花明又一村...」
百里茗素反覆喃喃這一句,明亮的雙眸閃爍智慧,自語道:「他是在與我說么?可這哪裡算是柳暗花明,滿腹詩才又能決定什麼...」
天見可憐,韓復純粹是在剽詩,沒有任何含義摻雜其中。
訕然一笑,百里茗素意識到是自己多想。她與韓復從未謀面,對方又怎會通過詩詞與她隔空對話。
但此詩...上上!
第六首。
百里茗素拋開所有雜念,視線落在最後那張紙上。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寂靜!
待她念罷此詞,湖畔亭中便陷入寂靜,唯有金風攜著花草樹木的沙沙聲陣陣傳至,卻是吹不撒此間的止靜。
「小姐...」瓶兒不免擔憂,打破寂靜。
「無妨...」百里茗素洒然一笑,心中卻是難平。
至於為何難平...是機關算盡不如天,或是即將與此前名不見經傳、今日卻一鳴驚人的韓復成婚,又或是哥哥那一卦的魔咒...
不得而知。
繼而,她收起獨屬於韓復的六首詩詞,起身向著花園另一側的小徑走去。
周府後院,某間獨立小院。
正屋中,體態微胖、面容白凈的百里明達手捧一卷卦書,看的痴迷。
今日,親妹百里茗素擺擂招親,其中貓膩繁多,只不過是周秦倆家合謀許久,走走過場罷了。
妹妹為了周家捨棄自身幸福,他倍感羞愧,除了惡補卦書,讓自己更加優秀之外,別無他法。
妹妹放心,以後哥哥護著你...這是來自百里明達心中的執念。
至於今日招親是否會有意外發生,他並不擔心。
因為擺擂之前,他起了一卦。
卦象大吉:諸事順利!
雖然此前從未准過,但這一次絕對不會出現差錯。
因為,就在前日,他的卦術精進了,且是跨度巨大的提升,百里明達信心十足。
念及於此,他愜意的笑。
「咯吱...」
房門被人推開,百里茗素隨即步入,身後跟著小侍女瓶兒。
「兄長不是說,今日招親一帆風順么?」百里茗素將一沓紙張放在百里明達面前,幽幽的嘆道。
「那是自然。」百里明達不由得意,看向墨跡明顯的紙張,笑道:「這都是秦維仁提前準備...」
忽的,他話音頓住,終於意識到妹妹的口吻不對,又看向百里茗素平靜的俏顏,眨了眨眼睛,問道:「出意外了?」
「正如哥哥所料,出意外了。」
「不可能,絕不可能...」百里明達頗感憤怒,說道:「我的卦象明明是...」
他想到了自己反卦的從前,又訕訕道:「可我的卦象明明精進了啊,怎會如此?」
百里茗素不理會百里明達的質疑,說道:「他叫韓復,之前與秦昭寧有一紙婚約,但秦家家大勢大,欺他寒門,強勢毀約。今日登擂...即便七題才作其六,秦維仁也已輸的體無完膚。」
「那這秦家豈不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百里明達神情怪異,隨之又疑惑了起來。
看著妹妹不苟言笑的面容,他忽的說道:「你在騙我。」
百里茗素怔住,不明所以。
「秦家太慘了,世間哪有這麼巧的事,天道輪迴也不該這麼快,你定是在拿我尋開心。」百里明達言之鑿鑿,起身跑出房間,話語繼續傳來:「反了你,竟敢拿哥哥尋開心。」
其實,他現在有點心慌,想要遠離妹妹,順便看看是否屬實。
百里茗素怔怔的看著空洞洞的房門,以及哥哥逐漸消失的背影。
「小姐,我們呢?」瓶兒問道。
「也去看看吧。」百里茗素悵然說道,不急不緩的走出房間,隨著百里明達離開的路徑而去。
百里明達一路小跑,微胖的體型讓他喘著粗息,待到前院時,他看到緊閉的府門,以及一旁牆邊倚靠的梯子。
轉了個向,他跑向梯子,「登登登」的爬了上去,腦袋探過院牆,擂台處的場景一覽無遺。
呼吸間,他便將視線定格在韓復身上。
此刻,韓復正在吟誦第七首詩作《自嘲》。
韓復的面容映入眼底,百里明達凝視須臾,雙眼瞬間大睜,驚疑不定的喃喃自語:「怎麼會...不可能,一定是我看錯了。」
說罷,他又仔細看了幾個呼吸,神色愈加凝重,就連身體都因狂跳的心臟而微微顫抖。
彷彿看到大恐怖一般,難以自制。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他陷入魔怔一般,口中重複這段話。